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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测日志:
通过回放时间线,观察武英辛的过往,我大体确定了几个关键的时间点。
但黎天晶离开的具体原因,依然无法获悉。我只观察到,她在害怕……但怕什么呢?当时在场的可只有武英辛。
直至后来时间线的错乱才令我发现,武英辛竟陷入了一场永无止境的轮回。如此也让我产生不少奇怪且大胆的想法……黎天晶,还真没准在惧怕武英辛。
为了验证我的猜想,同时将武英辛从无限的轮回中拯救而出,我让他签订契约,成为时间的刺客。在延长轮回的时间跨度,助他寻找黎天晶的同时,也定会打乱“那人”所设下的轮回节奏,并引起“TA”的注意。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许人也,在玩弄武英辛的命运。
“TA”的目的是什么?让武英辛陷入轮回,对“TA”到底有什么好处?
一切,只有在时机成熟时,方才能知晓。
那么,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林杰宇
老人渐从睡梦中醒来,几分懒散,几分舒适,不仅感觉不到任何的病痛,就连床都比医院的病床柔软。淡蓝色的天花板,满月形的顶灯,宛若静月高挂长空。房间中的空气更是弥漫着一种令人怀念的香甜,仿佛一下回到了十好几年前。斜射入窗扇的阳光,照到木质的地板,光柱中看不见半点的灰尘。
老人显得有些难以置信,撑着身子直接坐起,一气呵成不费半点力气。这种感觉,好似返老还童。看着自己那肌肤紧致的双手……这不是梦。
站起身来穿好鞋子,缓步走到明亮的窗前,双眼未适应那刺目的光线,窗外亮白一片,倒从玻璃的反射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高额头宽下巴的俊美面庞,一撮代表着健康的胡须,一头油光发亮的黑发,可惜发际线还是略微高了点。望见了倒影中真实而年轻的自己,老人开始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这房间,这结构,这家具摆设……感觉是那么的熟悉,好像自己就曾经生活在这里。他记得自己很喜欢音乐,双手不由得摆出了弹奏吉他的模样。可真正的吉他就在老地方——立在衣柜的一旁。
老人渐有些触动了,抱起了吉他,来回抚摸。拨弦的感觉,悦耳的音色,不会有错的,这是自己珍宝般的吉他,这房间也是自己80年前所生活过的地方!窗外有花园,花园有柳树,柳树下的长椅,他就坐在那里弹奏!记起来了,全都记起来了,回忆如溪流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他的脑海。
返老还童……这竟是真的。虽没变成儿童,但已然是年轻的模样,又回到了年轻时居住的地方!
可是……
这栋房子里,就只有自己一人吗?
老人的心情渐从激动滑入了平静,甚至感到了一分孤独。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一直以来都有着一种甜美的欢笑声,在跳跃,在回荡。紧接着一幅画面呈现在他回忆的长河中,是一个穿天蓝色长裙,秀发披肩的漂亮小女孩,在他所记忆的柳树下,跑跳玩耍。
老人感觉自己缺少了什么,胸腔一阵沉闷的痛。他嘴里咕哝念叨着,一个亲切的名字:“小晶……”
“数据生成完毕,模拟开始!”
不知从哪传来的声音,听着像机器。但在那声音远去过后,窗外的阳光,便不再那么刺眼。转而,是蓝天,是白云,是绿树,是柳荫。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那声音的指令下,全然呈现在了老人的眼前。
老人不再淡定了,这正是他记忆中的那片花园。绿树柳荫长凳边,一个穿着蓝色长裙欢跳着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是那熟悉的欢笑声,是他这辈子也忘不了的欢笑声,是他女儿的欢笑声,是他女儿……
“小晶……小晶!!!”
老人这时是无比的激动,拎起吉他快步冲,都失去了协调性。他顺边着跑下了楼道,脚步浑重,回音作响。终扑向花园之时,那满目混乱,蹒跚倾倒的样子,倒显得他是个焦急的小孩。
花园里的小晶意识到了爸爸的到来,转过身去,眉开眼笑,半张开的小红唇似喊未喊都没来得及,就被老人率先从地上紧紧抱起。
吉他飞出老人的双臂,掉进一旁的草丛,发出一阵抖弦的闷响。宁静的花园里,其后便只剩下老人大声的哭泣……
“小晶……对不起……”
“是爸爸不好,爸爸没保护好你……”
“原谅我……对不起……”
老人不断重复同样的话语,涕泪横流,声音颤抖,倾诉着自己满腹的伤愧。可小晶的表现却要平淡许多,面无惊色,毫不触动,甚至像没有那段记忆一般,沉寂了好久,才再次展露笑脸,轻柔地回应道:“爸爸,别哭呀,这不是你的错。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她两手搂住老人的脖颈,轻拍他的肩膀。老人急促的喘息声,这才渐渐变得平静。
老人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但这与泪水无关。他看不清花园远方的道路,亦或说不确定那里究竟还有没有道路。近景的路基与草叶也如出BUG一般无端摇动,伴着玻璃碎裂的声音,隐隐约约,像是整个世界正加速度崩塌消散……老人明白,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纵然不舍得放手,尽管不希望离开,但他必须振作起来,珍惜时间。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去了脸上一切的痕迹,全力撑起了阳光般的笑容,欲将自己最后的光彩,展现在小晶面前:“小晶,想不想听爸爸弹吉他给你听啊?”
“想啊想啊!都好久没听你弹过了!”
老人从草丛中捡回了吉他,坐在长椅上。小晶则兴奋地靠在他身旁,翘首期盼着,两眼水汪汪,和以前的感觉一模一样。老人感慨着长叹口气,甚是怀念,淡淡忧伤。在周遭不断崩塌消逝的场景中,他坐抱着吉他安静的模样,于虚晃的光芒中闪亮。那表面上看似粗糙的大手粗指,却极其灵活地撩拨着琴弦,动听的音符便伴着琴弦的跳动,翩翩起舞。
起曲的轻柔与低沉,似绵绵诉说着一曲童谣,又略带着悲伤与留恋的情感,涓涓转入飞瀑般的高潮……Benedictus,一曲后摇。年龄虽老却有着独特的音乐审美,仿佛每拨一下琴弦,都充满着诗人的多愁善感。
小晶喜欢听爸爸弹吉他,仅靠音符,无需歌唱,都传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与深情。她靠在爸爸的肩头,闭目享受,美美的微笑,似能将流动的时间与逝去的年华都留在心田。
随风卷起的树叶,携带着跃动飞舞的音符,升向那无比耀眼的天。夺目的阳光从天降下,掩盖着即将消散的一切。直到那音乐,曲终停弦,淡出这一片天地之间。
“小晶,等我啊……爸爸马上就要和你团聚了。”
……
“……数据中断,模拟结束,感谢您的使用!”
黎天晶的生父,黎永华,于2099年9月15日,在医院中,与世长辞。
……
追溯记忆,模拟现实,达成遗愿,了却遗憾。拟真引擎正是出于这种目的而诞生的。连接大脑,读取数据,一键式上传,生成空间。做你想做的事,见你想见的人,去你想去的地方,令人生不留遗憾。
虚拟的数据,赛博的空间,一根数据线,2099年,所有的不可能,都将成为可能。正因如此,才会有人选择永远留在赛博空间。
自2099年11月11日以来,一款改良型的电脑病毒:“霰弹枪”,在网络上广泛传播,致使抛弃现实世界而永留赛博空间的人数大量上升。他们追随着一个叫尤文夏的网络黑客——永留赛博空间的第一人,“霰弹枪”病毒的扩散者;同时,也是诸多赛博人民心中,为他们打开通向“天国”道路的伟大教主。
经历了近一个月的合力建设,“天国”的雏形,已大抵完成。它处于赛博空间的边缘,一套受加密保护的虚拟空间,所有通过“霰弹枪”留在赛博空间的人们,都将于这里定居,建设属于他们的世界,过上他们想过的生活。江河、森林、高楼、大厦,四季之景交汇一处。只要你能想到,这里定能做到。
随着居住人口的增加,繁杂的事务也节节攀升。尤文夏像模像样地于“天国”的一座高山上,建起了一座“神坛”,整个“天国”的运行管理团队,皆在此处工作。那个年代的人工智能,除具备高拟真的人格数据以外,还有几何倍快于人脑的运算能力。因此,相应的才能用在对口的地方,诸如优瑞卡这样的人工智能,便在“天国”做起了数据收集的工作。
2099年12月8日的这一天,优瑞卡的表现有些反常,像是发现了宝藏一样,飞跑着就来到了尤文夏的身旁。
“文夏,文夏,你们人类的平均寿命,大概有多长啊?”优瑞卡如是问道。
“按照现在的医疗技术来讲,100岁以上都不稀奇了。你问这个干嘛?”
“那那那,90多岁的老人,还到处在现实世界旅游的,这个好像还挺稀奇的!”
文夏皱了皱眉头:“现在的老人大多都通过赛博空间旅行,在现实世界旅游的着实是不多见了。怎么了?你今天是收集到数据案例了吗?”
优瑞卡摇了摇头,长长的辫子在空中飘舞:“不是啊,是有一个叫林杰宇的青年人托我找的。”
“林杰宇……”尤文夏打开了控制面板,不慌不忙,似是要搜索这个名字,“‘天国’的新住户吗?”
“不不不,重点不在他身上,而是他要我去找的那个人!我查到了,刚刚我跟你讲的那个九旬老人,叫武英辛,很少使用赛博空间,但网络上流传着一定的关于他的数据。”优瑞卡刻意低身把头贴了过来,“最为神奇的是,他不会变老!”
“哈?”尤文夏听完以为优瑞卡在开玩笑,若不生活在赛博空间,以2099年的技术,还无法达到长生不老。
“真的真的真的!他不会变老!我翻找了关于他近好几十年的档案,自2030年以后,他的样貌就一直没变过,简直像穿越到未来了一样!而且啊,现在就连真·老人都比他用赛博空间用得利索。”
听完了优瑞卡的描述,尤文夏开始觉得这人并不简单。现实世界中发生如此玄幻的事情,可能性根本为零。
“所以说,他就是那个在现实世界到处旅游的九旬老人?”
“对对对!就是他,而且旅行的速度特别的快!今天在东半球,第二天就跟传送一样跑到西半球去了。我分析的数据显示,他近乎没有花在路上的时间!”
“真的假的啊……我咋越听越悬乎啊?”
“不信你跟我去看啊!我定位到他在哪了。他正要接入一台拟真引擎,那个叫林杰宇的,已经过去了。”
……
……
当天空不再由数据所拼接,晚霞的光芒,照出天然的橘红。依山傍水,瀑布旁,彩虹横跨的巨石边上,悬浮着一座六边形的空中楼阁。水晶般的外表材质,嵌着高高的玻璃幕墙。一对被夕阳拉长的身影,傍依着最后的光。
“没想到,未来的世界,绿化搞得这么好啊。”武英辛远眺着窗外如海般的墨绿森林,几乎看不到任何房屋。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正身处的地方,会被称作“城市”。
林杰宇歪头站在一边,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仔细想想看的话,就是这个道理。互联网都发展成赛博空间了,人们几乎都不在现实世界中活动了,碳排放量锐减,绿色植被激增。不少文明的环境污染问题,都是因为网络的发展迎刃而解的。”
借着此景,武英辛联想到一个问题:“杰宇,既然你们的科技有时间机器这种东西,何必还要专程花几十年的时间融入、观测一个文明呢?像今天这样,你直接用时间机器,飞跃到这个文明的未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但看林杰宇有失耐心的样子,似乎不太想解释:“你可别误会了,我今天来找你,用的可不是时间机器。时间机器在我们的文明里,和你们的战术核武器地位相当,危险得很,可不是想用就能随便用的。况且,任何利用时间的行为,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用时间机器超近道儿去看一个文明的未来,并不具备参考性。”
武英辛听后,面露惊色:“并没用时间机器……难道说,你是一直等我等到了2099年?”
林杰宇示意性地打了个假哈欠:“在休眠仓里睡了个大觉,也不算是等吧。总之,我必须做到与正常流动的时间同步,才能和你站到一起。不然,使用时间机器穿越到未来,我这个人本质上还是属于旧时空的,未来的时空会同我产生排斥,我顶多待个一两天就会被弹回过去。”
“但那怀表通过放缓我的时间,来到的这个未来呢……”武英辛听完杰宇的话,攥拳头不由得紧张了起来。看着他纠结的面孔,五官都快扎到了一起。这种对未知科学的些许敬畏,还真不同于霍莫的不管不问。
林杰宇见状摇头轻笑,连拍肩膀安慰道:“你就放心吧,我给你的那块时间刺客表,原理和时间机器不一样。前者是高效分配你的时间,给你带来了长久不老的效果。换言之,这是安全的,不会有把你弹回过去的风险。”
尽管如此,武英辛的脸上并未褪去畏惧的颜色:“但你说过……任何利用时间的行为,都要付出代价……我也算是吧?那么我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
林杰宇没料到武英辛会深入至此,他背起手仰望渐明的星空,许多的想法不知该如何去表达:“……相信我吧。你所要付出的代价,我会把它挪用在好的地方,不会对你的利益造成任何损失的。”说罢,林杰宇往武英辛的手里,递来一个长得很像头戴式VR的设备,“话都扯这么远了,该干正事了!”
武英辛接过设备,转了两圈,愣是没看明白:“这是什么?头戴式VR吗?”
“更加先进。这个设备啊,就是3个月前,黎天晶的父……”
林杰宇顿住了,鼓起嘴的样子像是正把要说出的话都吞了回去。
可武英辛却抓住了这个话茬,蹭上前来步步逼问:“小晶?3个月前?小晶她怎么了?”
林杰宇抬肩重整了气息,轻咳了几声,略显郑重:“呃……我刚刚是想说,你要找的小晶,就在这台机器里面。”
“什么?!真的吗?为什么小晶会在头戴式VR里?为什么我又看不到?”武英辛听完挤出了满脑袋的问号,更是抓着那设备不放。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个不是头戴式VR。这可是2099年存储魂灵的……更加先进的设备!”林杰宇竭力保持着平淡的面容,但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腰疼也腿软。
好在武英辛见小晶心切,林杰宇这么简单一忽悠,就全然听信了进去:“那我该怎么办呢?这个设备要怎么用啊?”
林杰宇扶着武英辛在一旁的长沙发上躺下:“你先躺好,把心静下来,戴上设备,之后的交给我就完事了。设备运行稳定后,我兴许会进去找你。”
“好的,好的……静下心来……静下心来……”武英辛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套设备于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可眼前看到的,却是一片漆黑,“然后呢,杰宇?我咋啥都看不见啊?”
“等着,我给你启动设备呢!”
话落,林杰宇拍下了启动按钮,顿时有强光从设备中闪出。武英辛一阵抽搐般的抖动后,渐渐平静,像是坠入了梦乡,平稳安详。
“拜托了……一定要顺利啊。”
林杰宇心知肚明,告诉武英辛这个设备叫“拟真引擎”,他也不傻,会听出这里面的小晶,是模拟出来的假货。如今只得是骗他接入,祈祷计划终究会成功。
林杰宇躺在了武英辛的身旁,一个响指,接上了他的网络信号,同他一起,前往了这拟真的环境之中。
……
起初,是无比刺眼的光芒。随后,像是自由落体般,坠入了一片深深的黑暗。下落的感觉,失重的压抑,双双都显得如此的真实。吹起风了,转起来了……四周宛若五颜六色的星空,疾旋着,飞速地向后闪去。
这是把人输送到另一个世界的时空隧道吗?
……
“数据获取失败!搜索相似档案。档案编号LYH-20990915-LTJ。读取成功,模拟开始!”
武英辛并没听懂这机械般的声音究竟说了些什么,他只感觉自己下坠的速度在放缓。时空隧道也呈现出区块更大的颜色。眨眼之间,这些色块共同组成了蓝天、白云、房屋、树木……一颗茂盛的垂柳下面,有着一片五彩斑斓的永恒花园。
置身于这样的场景之中,武英辛多少有一些诧异。他以为,自己会回到那大树湖畔的森林之间。
然而,场景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转脸就在那垂柳下面的长凳边上,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人……那蓝色长裙飘飘秀发的身影,是小晶没错!
“小晶……小晶?小晶!!!”武英辛激动地冲向那花园,起跑的速度快如飞机。带起的旋风,卷起了一地的草叶,“小晶!我找到你了!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武英辛冲奔着的夸张样貌,像扑食的猛兽,着实有点吓人。他大张着双臂似要将小晶搂起。但受到惊吓的小晶,忙踱着步子,跳到了一边。只见她面带惊恐,蜷缩着身子,大声问出了这样的话语——
“请问,你……是谁呀?”
……
下章预告:
“都是假的?是这样吗……感觉自己,像被骗了一样。”
……哒哒哒哒哒……
“原来……恶灵上传到赛博空间,是这样的一番景象啊……”
……哒哒哒哒哒……
“不行!局面快要控制不住了!尤文夏,你有办法限制他的活动吗?!”
……哒……哒……哒……咚
下一章:异面-恶灵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