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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朱门食肉非吾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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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七人随着人流,从六部廊坊转移到什刹海以北一处皇家园林里。这园林乃大燕皇帝封赏其女——安国公主姬念歆的赐园,如今正用来设宴款待新科武进士与群臣。
  
      安国公主的赐园内玉宇琼楼、丹桂飘香。此园由江南一流的园匠大师傅操刀设计,历时数年叠山理水得以成园。
  
      园里殿阁楼宇、亭台宅屋错落有序、相契相合;奇石假山点缀于内,清池粼粼萦绕于外,锦鲤飞禽嬉戏枝梢、碧波之间,雅致景胜有如桃园仙境。
  
      丝簧奏鸣、仙乐扬升,一张张散溢香韵的精雕檀木八仙桌沿各处景胜摆下,桌面上玉盘珍馐色味俱佳,美馔琼浆杯箸精美。各方头面人物已咸集园内,新科武进士、文官武将们渐次进场,不多时司礼监内使宣布宴会开始,园内到处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热闹场面。
  
      眼下正是秋冬交替的时节,郁牧川、尚文诏一行身处园中,饶是只能觉出灵动生机,而不觉北地应有的萧瑟、凋敝气息。
  
      “郁大哥,尚兄弟,打外城南墙起,一直到固安边上辛庄村附近,中间万余亩良田,皇上便一股脑儿地全封给安国公主了。那辛庄村,亦是由于庄客们聚居一处,近年里才成了气候的。”戴纪摇头晃脑,唾沫飞溅给众人做着介绍。
  
      “晋王殿下封藩所在,比之皇公主的良田美庄亦稍逊一筹。论起这其间缘由,公主殿下乃嫡出长女,当今太子爷是庶出次男,晋王排老三,皇上最宠的便是安国公主。日后谁人若是娶得公主,做得驸马爷,便是得下一场天大的富贵了。”戴纪说完,举杯示意,轻啜一口般若汤润润嗓子。
  
      郁牧川举杯回敬戴纪,仰头饮尽一盅,客气道:“戴兄弟博闻多识,大哥佩服。我与六郎乃是乡野荒山里出来的匹夫,不仅头一回赏游皇家园林,也是头一回听说这皇亲宗室的故事。”
  
      戴纪笑吟吟地斟上一杯,席上曲秀才是八闽布政司进贡来的玉露甜黄酒,此酒爽口醇香不上头,戴纪喝了不少,微醺的脸上略有得色,心底却始终记着科场那日考评书吏对郁牧川的赞赏,说道:
  
      “郁哥抬举了,戴某此前确实在京师住过一阵,家严是大宁营州后屯卫骑军千总,兄弟小时候便寄居京城亲戚府上,对坊间舆情、诸多杂谈、趣闻浅浅了解一些,却称不上博闻多识这四个字。
  
      “怪不得老弟老于营伍事,只道是虎父无犬子。”郁牧川回应道。
  
      “依老子看,戴兄弟就是个狗才”刘栋肘一下身旁的尚文诏,低声哼哼道,尚文诏偏头看眼刘栋,手掌凌空划拉几下,示意刘栋噤声。
  
      郁牧川饮了数杯,甜浆滑过喉头灌进肚里,滋味甚美,但他肠肚里却团团纠结、矛盾丛生,五脏内腑备受煎熬,一时间拧眉展目表情怪异,席上众人都以为他喝高了,他却是心中还在惦记着,早间在中华门处所见,那流难满城、饿殍伏地的凄惨场面。
  
      郁牧川此时坐在这浮华场里,有如针毡,心里犯嘀咕:“宗室如此豪奢,百官享用不凡,就连我等刚刚挂在榜上的武进士,此番设宴亦靡费不少,与其将钱粮花费在这没用的地方,怎不拿去接济流民?”
  
      刘栋夹粒油炸花生米送进口里,举杯一嘬,对尚文诏低声道,“戴纪这狗才,有个千总老爹便如此臭屁,六郎,这狗才是不是瞧咱们兄弟不起呀。”
  
      尚文诏嘻嘻笑着咂一口酒回敬,脑袋转了一圈眨眨眼,又上下一点头,表示俺明白你老兄的意思啦,咱哥俩儿且先吃喝,有话下来再说,对刘栋一番挤眉弄眼,嘴唇阖住没吭一声,也不知刘栋省得没有。
  
      尚文诏挪了挪屁股,扭身对侍立在后的尚文卿、尚文姝挥手示意。
  
      尚文诏为了让弟弟妹妹能一同赴宴,叫两人都打扮成了随行仆婢,原本这等级数的宴席上,仆婢之流只能随侍左右不能上桌,故此二人只能眼巴巴看着“主子少爷”先吃。怎奈满桌的佳肴实在丰盛,兄妹俩早已垂涎不已,被勾引出了饿鬼馋鬼,只等尚文诏一招手,尚文卿便迫不及待拉着小妹蹿到尚文诏坐上开吃。
  
      席上众人都是刘栋四处招呼过来的原右路二小旗成员,有道是男人之间三大铁:一者一起同过窗,二者一起扛过枪,三者一路逛过窑子睡小娘。
  
      眼下桌上众位,除了没有一起逛过勾栏鸠子巢外,三条里占了两条,大伙既是同期进士又是战友,互相间极熟,都在流水席上就认识了尚文诏这一对弟弟妹妹,自然也不介意。
  
      刘栋夹在尚文诏、徐善生中间,两人都低头各自吃喝,不理会他哼哼唧唧满嘴怪话,老刘只好一杯接一杯闷自喝起来,不一会儿便满脸通红、头顶冒火。
  
      “孙应科,来,跟老子走一个。”刘栋举杯咧咧一声。
  
      这孙应科是右二小旗最瘦弱的一个,次场时被刘栋打骂了许多回,孙应科本事不大,为人却挺实在,武技考成绩与尚文诏不相上下,属于小旗里垫底的,若不是这次皇家开恩,榜上的举生一个不落全都取了,恐怕他无论如何也挤不进三甲。
  
      孙应科举着双手道,“刘哥,说来这回多亏那北虏鞑子相助,不然天子爷爷哪能让俺在这与大伙吃酒喝汤。”
  
      刘栋怪里怪气道,“你娘的胡扯,有咱戴兄弟,戴大人镇在队里,你便是得个状元也容易得很,走完这下,再给你戴哥敬一个!”
  
      孙应科不敢忤了刘栋这粗坯,干掉一盅又即接续一盅,巴巴望着戴纪十分为难,等着戴老兄与郁牧川说完话便敬酒。
  
      刘栋故意找茬,同坐一桌的戴纪哪有听不到的道理?
  
      戴纪闻言,面生不豫气色,歪过脑袋道,“老刘,喝多了罢?喝多了便滚回家搂媳妇睡觉去。”
  
      戴纪这一说,刘栋可来劲了,只连珠炮似的咧咧道,“嘿呦,老子光棍一条,哪里来的媳妇给俺搂着睡,俺这粗坯小民自是比不了戴兄弟你,千总大人家里供奉玄武老乌龟,武运昌隆、香火不绝,老乌龟生小王八,哪天老乌龟升天,小王八还能接替上吃香火,哈,真乃富贵延绵!既然如此,不如从戴兄家里挑些小妇,给咱弟兄们分润来做老婆?”
  
      刘栋与戴纪向来不对盘,戴纪对郁牧川平日里那些痕迹明显的殷勤劲,叫老刘这等粗豪武人很是见不惯。
  
      刘栋借着酒劲胡说八道,含沙射影直接把人家亲爹、老婆都捎带着都骂了一通,饶是戴纪脾气再怎么好,毕竟是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青年军人,哪能忍得了这般侮辱,当下便恼了。
  
      戴纪端起手边一盘金齑玉脍鲈鱼片,劈头盖脸朝刘栋甩过去。
  
      “哎哟我的娘唉!”刘栋怪叫一声,侧身一躲,那盘里鲈鱼直直砸到刘栋身后不知哪位大人的头上。
  
      那位大人后脑勺自然没有眼睛,正与同僚、好友们唏嘘天下事,把酒话朝政呢,哪能料到这一下子!于是乎香腻鱼油、鱼汤便顺着那位大人乌纱帽流下,流进眼睛鼻孔、袖口脖颈里…
  
      这下可不得了,两桌人全都傻了眼,尚文卿这小子没坐稳当,秃噜到地面上,捧腹大笑起来,形骸放肆甚无礼貌。
  
      戴纪一怔,暗叫不好,连忙上前赔礼道歉,帮那位大人擦面搽污、清理衣帽。
  
      刘栋看到戴纪真如自己骂的小乌龟一般,缩头缩脑,低头哈腰服侍着那位上官,还被旁边一众朋党痛骂,心中狂噱不止,直呼痛快…
  
      那桌官人们揪住戴纪不放,一副非要将戴纪拿办的模样,可把戴兄弟给吓坏啦!众人喧嚣之际,不知从园中何处蹿出一批身着锦衣盘蟒盘领袍的卫士,大概三个小旗的人手,直接将两桌人围了起来!
  
      两桌人皆被突入场中的武士们吓得不轻,这些做官的,哪个认不出来者正是羽林校尉?郁牧川起身恭敬站好,朝一领队模样的中年武士作揖,正待开口替戴纪请罪,那人却快步迎到尚文诏身边,丝毫不理会他。
  
      “老弟,叨扰你雅兴,哥哥有几句话要问你。”带队把众人包圆的,正是羽林卫唐总旗唐七。
  
      尚文诏一手捏一只杯子,递给唐七一只道,“弟先敬哥哥一杯。”随即一饮而尽。
  
      唐七接过黄酒灌入肚里,抹抹嘴巴道,“此处不宜,老弟与我来,换个清净处说话。”说罢挽起尚文诏胳膊就走,不忘向徐善生与石二两人点头示意。
  
      “好嘛,虚惊一场,原来是咱六郎的朋友。”刘栋撇撇嘴看郁牧川。
  
      郁牧川点头,“必定是六郎说的那唐总旗了。”
  
      那桌被扣了一脸鲈鱼的官人们见这桌人与羽林卫干系颇深,不敢轻易招惹,便不再发作,放回戴纪没再追究。
  
      尚文诏随唐七来到一处无人凉亭,唐七屏退左右,金刀大马坐在亭里石座上,问道,“老弟,你仔细回忆回忆,那日刘三炮这贼还说过些什么?”
  
      尚文诏明白了唐七来意,便沉默了半刻,好生回忆一番那日的经历,从头到尾又给唐七说了一遍。
  
      唐七听完微微点头,不知在考虑些什么,顿住片刻又探近身来低声对尚文诏道,“昨日唐大人亲自审了这群贼,咱们羽林卫给外人布上桩子啦!”
  
      尚文诏闻言一惊,堂堂皇家直领特务内部,竟然被人掺进了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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