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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哎呀……！”
突如其来的惯性让少年额头直接撞到了铁质的凳脚上，睡梦之中被痛醒，蒙圈外加头脑浑浊……！
几秒钟后，卷缩在长凳底下的少年思绪开始缓慢回潮，但很模糊，本能地轻轻抚摸着被撞击的头部嘟囔道，“好痛啊！”
“火车减速了？”
“是啊，估计又是临时停车，外面都黑漆漆的没有亮光，鬼知道要停在哪！但肯定不是车站。”
“怎么又停车？唉！难受死了，猴年马月才能到东海？”
“还早着嘞，杭城都还没到，才刚进浙江两站，估计又要晚点了。”
“……”
“妈妈，我想尿尿。”
“嗯……！急不急？不急的话再等等，宝贝，人太多了我们挤不过去！”女人看着通道，不管坐着的、蹲着的、靠着的、站着的乌泱泱全是人，要过去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刚才去了，厕所里挤了七八个人，还把里面反锁了，上个厕所还得给钱嘞！十元钱！”有个声音说道。
“什么？这帮天杀的混蛋！十元钱？怎么不去抢！”有个男人的声音怒了。
“有什么办法？他们有钥匙！”
“乘务员呢？怎么就没人管？”
“这都半夜了，肯定睡觉去了！谁来管？”
“唉……嘛的……再也不坐这破车了！暑假都这么挤，而且一年比一年挤！动都动不了！”
“嘿嘿……！别抱怨了，能上车就不错了了，我还有好几个同乡都没挤上来！听说下一列还是临时的火车嘞，万一要是列去年那样的拉煤车更憋屈。”
“嗯嗯……也是！呀……去年你也坐了那个车，老哥我们还挺有缘的啊？你到哪下？”
“我到东海，你嘞？”
“我到杭城，老哥在东海做啥嘞？赚钱吗？”
“工地上打小工，没几个钱……。”
……
口臭、脚臭味……烟熏味……劣质的香水、发膏味……泡面味……！一股味道的大杂烩搅合在一起，在这封闭的车厢内发酵成一股独有的“绝美”气味，让人不堪忍受。
“轰隆隆……况且况且况且……”火车行进声！“咳……呼……咻……”至少几十种不同音调的呼噜声，各种口音的繁杂论调搅和在一起……。
“绿皮车？”
卷缩着的少年开心的“享受”着这梦里的一切！
“我又做这个梦了？真好！”少年嘟囔着，“不过，今天这梦怎么这么真实？呵呵……连味道和呼噜声都这么……嗯……神奇！”
“而且……还这么痛啊？”
“耶……不对啊！这做梦怎么会痛？”
“嘶……呀……！”少年脑海中徘徊着一股不可思议，又用力的捏了捏自己的脸蛋、伸进衣服掐胳膊、大腿！
还是痛！很痛！很真实！
“不会吧！难道这不是在做梦吗？”
现实告诉他！确实不是在做梦！
“这怎么会？”
少年睡意全无，试着把脑袋瓜从座椅下伸了出来……。
“咦……哥哥尼醒了？妈妈，哥哥醒了！”
“嗯，那起来吧！小弟，你上来坐，我还给你，这座位底下睡着也太难受了。”有个很好听的女人声音说道。
由下往上少年看到一张白皙动人的脸庞，很漂亮的女人，不禁盯着眼神挪不开。
“明仔，睡的舒服吧？上来上来，你来坐，我来睡下……啊呼……困死我了！”有个声音打断了他，语气中好像能在狭窄的座位下睡上一觉是很令人羡慕的事情。
“四……四叔？”少年看了过去，一眼有了印象，反应了几秒，试着清了清干涩的喉咙唤道。
“怎么了？起来呀！”四叔看着少年奇怪的模样，笑了。
“没……没什么……！”少年笑了，很开怀的那种！
……
几分钟后，少年终于确定，完全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
这是真实的！真真实实的！
“哥哥，你怎么了？怎么一直在笑呢？妈妈，哥哥笑的好傻啊！”
对面的小女孩只有五六岁，扎着两只小辫，眼睛大大的很是好看。
“哥哥开心呗！”旁边的年轻貌美的少妇摸着她的头笑道。
“哥哥在笑小妹妹你长的真漂亮……呵呵……。笑起来更漂亮，和你妈妈一样。”少年来了兴致，弯了腰拉起小女孩的小手严肃地说道。
“哈哈……小弟真会说话！”少妇也被少年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
“谢谢你的座位啊！”少妇说道。
“不用不用，我怎么能让这么漂亮的妹妹站着嘞。”少年脑袋微摆，脱口就感觉口误了。
“妹妹？你叫我什么？你应该叫我阿姨，你才多大点？”少妇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三十……我十六了！对啊……我十六了！”少年突然眼珠子再次瞪大，“我十六！十六岁！我……我……我他嘛的十六岁！”少年心里突然涌起无比“舒爽”的感觉！忍不住的无数次爆粗口！
“什么叫对啊？你自己多大你不确定吗？”少妇再次掩口笑了。
“那哥哥比我大十岁，对吗妈妈？”小女孩说道。
“是的宝贝，我宝贝算的完全正确，真聪明。”少妇笑着夸奖道，“对了，小弟……你叫什么名字？”
“方明，方向的方，明天的明。”少年回道。
“方明，嗯，我记住了。”
“姐姐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问。
“我？咯咯咯……好吧，我姓左，叫左立虹，左右的左，站立的立，彩虹的虹。”少妇笑道。
“左立虹，嗯，我记住了。左左姐！”少年一本正经地说。
“咯咯咯……！”
少妇笑的都要捂着肚子了！这小屁孩居然学着她的声音、语调、用词，关键还一副认真，理所当然的表情。
“左左姐？小弟你可真……真会叫！好好，你以后就叫我左左姐。”少妇揉了揉眼睛，似乎眼泪要笑出来了。
“妈妈，哥哥叫你姐姐，那我还能叫他哥哥吗？”小女孩仰头问道。
“当然不能，你应该叫我叔叔！”少年温柔地说道，最主要是少年其实早已不再是少年，让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叫他一个快要四十的老大叔哥哥？他绝对不能这么地不要脸。
“哦……叔叔……小叔叔。”
“额……怎么就多了小字了！”少年心中大旱！
“方小弟，你到哪里下？”左立虹问，火车上基本90%的聊天都是从这句话开始的。
“东海。”
“哦……我也是，你还这么小到东海干嘛去？”
“小吗？十六了！好吧，确实有点！”少年心中走了一句，回道，“去上班，找工作，赚钱。”
“赚钱？这么小就赚钱？你不上学了吗？”左立虹有些诧异，少年的穿衣打扮一看就知道跟自己一样从农村出来的，但也不至于这么小就出来工作。
“学习成绩不好，还不如早点上班赚钱。”少年摇头，他说的是实话。
年少不知读书好，年长悔悟身已老。
“哦……你这个年纪不好好读书实在太可惜了！”左立虹摇头。
“嗯，我知道，不在学校我也会继续读书的，我可以自学，不读书肯定是不行的。”少年回答的非常认真，看的出，完全是发自肺腑之言。
时光往返，那一次，少年根本不可能这么回答，即使是他已经不记得他们是否有过如此的对话，但他很确定他不会这么回答。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你现在就应该全心的好好学习，长大了才会有出息。”左立虹笑了。
“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努力赚钱，为祖国的四个现代化建设贡献我的青春。”少年很认真的点头说道。
“嘎嘎嘎……”少妇再次笑的花枝招展。
少年直接看呆了……！
……
时间流逝，车厢内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少妇带着小女孩花了十元钱上了趟厕所后也椅在座椅上睡着了。
不知道基于什么想法，少年跟对面同村的大叔还换了位置，理由是晕车，想靠在窗边吹凉风透气。
其实吧……你看……这会漂亮的左左姐睡梦之中头一歪便靠在了他的肩头！
总比旁边的大叔靠在你身上强上万万倍。
这绿皮车的旅程也终于不再难熬……不是吗？
……
“况且……况且……”规律而又无限绵长的美妙音乐
这个年代没有智能手机，没有平板电脑，笔记本电脑虽然早已出现但绝对还没有普及，应该还是奢侈品吧！
因此，车厢内九成九的都已经入睡，当然那个睡姿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够明白！凭空想象估计没有人会有这么强大的想象力。也绝对很难用文字去描写它……没错……真的很难！
少年……哦不！方明双眼瞪着呆呆着看着前方，鼻尖闻着左左姐身上飘来的香味，思绪已经无限飘散开来。
许久之后……他才缓慢的理出了一些思绪。
老好人一个的方明同志帮朋友担保欠下他无法承受的巨额高利贷，紧接着资金链断裂，磕磕绊绊中撑了几年的小公司只能关了。生意失败，短暂的婚姻也无奈的结束。
近中年破产，孤独一人，巨额负债！失败的人生！
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灌了几瓶马尿倒头睡在廉价的旅馆里！
之后就一无所知！
而醒来？他已经在这里了！
回到了十六岁！真的回到了十六岁！
一九九七年七月二日，港城回归祖国的第二天！他初中毕业，离开家，离开母亲的第二天。
跟随着同村的几个叔叔前往梦想中的大城市……打工！赚钱！赚大钱！
至少，那一年的方明是这样想的。
至于现在？
他同样是这样的想法……不！是事实！
至于！
时空重叠，那家廉价的小旅馆内是不是多了一具饮酒过量而致死的尸体方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最重要的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东海……魔都……我又来了！
“不……是我来了！”少年抛开思绪，口中突然出声轻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