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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的西林市,有着与卡尔顿城别无二致的灰暗景致。
参差错落的摩天大楼,连绵的城市立交网,在闪烁照耀的浮灯下,规模庞大的钢铁丛林展露出令人心情压抑的灰白色,就连那天际泛着一丝微光的深谙天空,也被拔地而起的建筑群撕裂成了斑斑碎块。
只不过,在这座规模庞大的城市街道上,没有遍布着暴躁喋血的亡命佣兵,没有无处不在、醉生梦死的赌徒酒鬼,也没有身穿制服四处巡逻的黑手党恶徒,更没有躲藏在人群中用充满愤恨的目光盯着这座城市的解放战线士兵。
在这和平,安详,纤尘不染的城市里,除了人类之外,就只有银白色的扫除机器人,摇晃着自己可笑无害的圆桶躯体,追逐着飘散的落叶从街道上刷刷驶过。
。
朗道说过,这是人类史上最好的时代,但同时也是最坏的时代。
机器取代人类,程序替代了智慧。技术的进步使得广袤星海为人所用,来自卫星与近邻行星上的资源取之不竭,工业瓶颈的最后一层限制也被打破,人类进入第二次大航海时代……与此同时,非创造性的工作也不再具备价值,人类被从劳动者身份中解放出来,拿着社会的高额补贴,沉溺进廉价的电子消费之中。
在这个时代,社会最大程度上地包容着一个人的愚惰性,数以亿计的资源倾注到无业者们身上,建立起这个世界上规模最为庞大的虚拟世界群。而在虚拟的世界中,人们模糊了现实与虚拟的界限,随心所欲地幻化成各种理想中的形象,然后沉溺其中。
在那样的世界里,或许可以被称为——
共产时代。
只是,在这样的时代里,并没有数以亿计的无产阶级劳动者。
取而代之的,只是多达几十亿的网民罢了。
。
朗道是梓叶的父亲,也是一位军事杂志的专栏作家。
在梓叶六岁以前,他一直不曾知道所谓的“正常的家庭”应该是什么样子。直到被邀请到家里的朋友,回到教室一脸兴奋地张扬“你们知不知道,梓叶家超厉害的!”,他才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自己与他人的不一样。
端着早餐,将房门微微推开一条缝,屋里堆积如山的杂志与书刊便如流水一般溢了出来——即便是在这种电子刊物已经彻底取代纸质媒体的时代,也依然借口电子书籍不方便记忆,买来大堆的书籍,将卧室整个堆满,还总是不喜欢整理的人……便是梓叶的父亲——那个笔名“朗道”的男人了。
将饭菜摆到一旁餐桌上,梓叶摇了摇那个趴在电脑桌前的人影:“朗道,起床了,吃完再睡。”
被他推醒的男人摇摇晃晃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惺忪而疲倦的睡眼:“梓叶啊,已经早上了吗?”
“嗯,差不多。”梓叶点了点头,看到对方已经清醒过来。他便顺手收拾起了桌子上的垃圾,将堆积如山的易拉罐与废纸团一一塞进了垃圾袋里,“还是觉得困的话,就去水房里洗把脸吧……我前段时间找人把热水管道修好了,现在可以洗澡了。”
“这样啊。”男人摇了摇脑袋,打了哈欠,看着梓叶哗啦哗啦地压扁易拉罐,突然说道:“垃圾你就先放着吧,我睡醒后会收拾出去的。”
梓叶抬起头来,白了对方一眼:“你三天前就是这么说的吧?反正我一会要去上学,交给我来吧。”
“诶……是这样吗?”听到梓叶这么说,男人迷迷糊糊地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
“……”
看着对方的傻笑,梓叶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叮嘱着对方:“朗道你要赶稿子,顾不上这些小事我能够理解,不过为什么每次赶稿的时候都一定要熬夜?平时少玩点游戏,就不用总是在截稿日之前才喊着‘我要闭关!’一整周闭门不出了吧?”
清理完垃圾,梓叶走到窗户旁,“哗”地一声,把窗帘用力拉开,露出了泛着鱼肚白的天空。
新鲜的空气流通进来,将不可名状的浑浊气味与阴暗光线都一扫而空。而房间深处,那个就像是变质霉坏,烂在房间里的男人,也不禁在这来自东方的晨曦照耀下露出一丝恍惚的笑容:
“梓叶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如果作家不拖稿的话,死线与截稿日还有什么意义?”
“死线与截稿日的意义?其实就是编辑们为了整治像你这样的拖延症晚期作者才制定的吧?”梓叶一边说着,一边叹了口气“不过算了,说这些也没用,还是赶紧吃饭吧。”
“我去洗把脸。”
“嗯。”
看到朗道走出了房门,梓叶不禁有些沉默。
在窗外晨光的照耀下,不到十平米的狭小卧室,宁静地显露着自己的全貌。
房间的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各种杂志与军械模型堆满了,拼装完毕的坦克与战舰航母整齐地陈列在玻璃橱窗上,像是一只正在等候检阅的迷你军队,虽然因为疏于打扫的原因,大部分模型上已经覆满了积灰,但反而因此拥有了一种穿越时空而来的奇特魅力。
而书桌一旁唯一一块还算整洁的小工作台上,摆放着的一只刚刚拼装到一半的外骨骼,以及四五只完成品,说明了朗道最近的趣味。
“抱歉,久等了。”就在梓叶将注意力放到那些模型上的时候,男人回到了房间,笑着跟梓叶打了声招呼。
在简单洗漱了一下,并且刮去了残留多日的胡茬之后,男人的容貌终于勉强可以入目了。跟梓叶相似的面孔上,因为缺乏光照而略显苍白,然而消瘦中略带沧桑的感觉,却拥有着梓叶无论如何也不具备的气质,按照男人自己的话来讲,那就是“时间的味道”。
看着男人像是小孩子一样凑到桌子边,用手指捻起一只菠萝派扔进嘴里,梓叶之前心中一直绷着的一根的弦,也慢慢松了下来。
梓叶的父亲,是个很有名气的杂志撰稿人。从他有记忆开始,“朗道”就总是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对着自己那已经彻底落后于时代的静电容键盘每天打个不停。偶尔陪着梓叶与梓叶的母亲一起出去一趟,面对户外公园里的阳光,也总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被净化一般的神情。
不过,那时候的朗道还没有现在这么“废材”,不仅经常会出门,偶尔在家里,也总是坐在电脑前写个不停。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书架上的各种模型迅速增多起来的呢?
详细的日子,梓叶已经忘了,但大概记得,是从自己的母亲遭遇意外去世开始。
失去了妻子的朗道,就像是失去了魂魄,一下子萎靡不振,就连身为父亲的责任也一并放弃了,那段时期的记忆,对梓叶而言算不上多么美好,但所幸它已经过去多年,身为父亲的那人,与身为儿子的自己,都已经不再在意。
只是,只有两人那不像父子,更像是朋友的关系,从那时候开始,便一直遗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