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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烂的烟花过后，新旧交替的高潮终于告一段落。
冷冰冰的夜风吹散了之前还弥漫在空中如棉絮般的烟花烟云，也吹熄了许许多多个窗台前亮着的灯火。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广南人依然保留着古老对于春时的敬意和期盼，都有着年初一早早喝早茶的习惯。为了避免晚起在外头等位置喝西北风，也为了抢个占首的好意头，很多人在踏入新年之后都早早地上床睡觉了。除却那些还围在四方城打熬的夜游神，以及......
一个黑影“嗖”地一声跃过楼梯口和窗台两米多的间距，轻柔无声地落在窗台上。
毛矩轻轻地推开虚掩的窗户，稳稳地落到客厅。
他还是保持着猫的形态，一来是深夜闯入民宅，作为一只猫要比作为一个人好解释得多，二来则是他今晚不想做一个孤独的人。
而此刻，在这房间里，同样有着另一个孤独的人。
邓老爷子斜斜地躺卧在一张躺椅上。躺椅是新的，表面真皮，冬暖夏凉，长期坐或躺都不会出热疹，而且肩、腰、腿部位还有按摩功能，能模拟超过三十二种人工按摩手势，可以让运动量少的老人减少肌肉萎缩的几率。整架躺椅差五百到一万块，还送三年免费上门保修。
为什么毛矩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这是他买了，托邓江安的名义送上来的。反正花的也是从陈虎那诳来的钱，其中也算邓江安有点功劳。
老爷子这时候已经睡着了，头微微侧着，发着低沉而均匀的打鼾声。电视还亮着，遥控器却掉在了地上。
抱歉来晚了，没能陪您过个节......
毛矩心里默默说着抱歉，原本说好了过节上来陪老爷子包饺子的，结果自己的健忘加上火灾的打乱，把这件重要的事情给耽搁了。
“安仔，多吃点，今天爸给你包的是你最喜爱的韭菜牛肉馅。”
“不用给我夹了，我碗里有呢，你自个吃，自个吃。”
“爸还给你留了一份带回学校的......”
不知梦回到了什么时候，什么场景，老爷子一边说着梦话，一边流着口水，一边笑，像个孩子那样的笑。
毛矩转身看了看，一跃跳上饭桌，上面倒扣盖着一个碟子。
掀开来，满满的都是饺子，尖尖地堆成了小山状。用爪子碰了碰，放久了变得冰凉。
回头看看还在梦中甜甜笑着的老爷子，毛矩轻轻地摇摇头，跳下饭桌。
把电视关掉，客厅的灯光调暗，再从房间里抱出一张厚被盖上。毛矩回头检查一遍没有遗漏后，就像来时那样轻飘飘静悄悄地跳上了窗台。
就让我来替你实现这个新年愿望吧。
有我在，你放心好了！
黑影再次“嗖”的一声离开，饭桌上的碟子变得空空如也。
......
手工擀的面皮，薄而弹，筛过两次的细面带来丝滑的舌尖触感；手工捏的褶子一丝不苟，似乎每一个都是整整齐齐的十二道，一道不多，一道不少；手工剁碎的牛肉，连筋都剁得碎碎的，加上韭菜搅拌均匀，肉汁和菜汁混合在一起，散发着勾人胃动的香味。
这样的饺子，必须配上红醋，而且还得在里面拌入些许蒜蓉，既能提升牛肉的鲜味，又能压住韭菜的冲劲。热腾腾地放进嘴里，必须是一口一个，这样咬下去，才能感受到那浓浓的汁水在口腔中炸开的感觉，再混合细细嚼碎的面皮、牛肉、韭菜，喉结上下的耸动间落下的不是美食，而是幸福！
当然，以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毛矩猜的。
是他看着对面的邓江安一边大快朵颐，自己一边咽着口水猜的。
年初一临时来探监，要不是郑涵文的牌子甩出来，还真不好办。不过看着对面这狼吞虎咽的家伙，毛矩心觉这顿“操劳”也算是值回票价了。
“毛律师，来点？”
邓江安嘴里塞满了饺子，口齿都不清，说是让毛矩来点，但连饭盒都没往这边推一推。
这吃独食的家伙！
毛矩心中MMP，脸上笑眯眯地应道：
“不用了。昨天在你家做客的时候就吃不少了。”
因为一开始的剧本是毛矩昨天代人尽孝，上门去帮忙包饺子蒸饺子，然后吃饺子一条龙的。所以，自己撒的谎，再流口水也得圆下去。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听到毛矩的婉拒，邓江安脸上的不安一下子消散了，赶紧又往嘴里塞了两个，
“我爸亲手做的饺子，再多都吃不够。毛律师您可别见怪。”
小小的会面室里，两人一个吃，一个看。满满的一盒子饺子，不到二十分钟就消灭得一干二净，甚至连饭盒底蒸饺子时带着点面皮味的汁水都舔了个精光，邓江安这才长长地打了个饱嗝，舒服地往椅背上一靠，露出满足的笑容。
“来一根？”
饭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毛矩掏出一包递过去。
“不用，戒了。”
邓江安看都没看就推了回来，
“我爸不喜欢。”
“明年吧，等我出来，我亲手包一顿饺子请你吃，保证比我爸做的还要好！”
邓江安咧嘴笑笑，信心满满地说道。
“就这么说定了。”
毛矩点点头，再抬腕看看手表，打算起身告辞，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下回再来看你。”
“毛律师！”
邓江安竟比他先站了起来，竟然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
“谢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是有人粗鲁地把一罐子砂糖直接地灌进了嘴里，那种甜腻的满足感“呛”得毛矩一下子脸红起来。
感恩，是人类，甚至是动物的一种本能。就像是家养的猫，经常会把半死的老鼠叼回来献给主人一样，简单、粗鲁、唐突、直接。但这种单纯经过肺腑而发的感谢，往往要比经过大脑加工后输出的歌颂更令人感到甜蜜。
等到毛矩从这份甜蜜中醒过神来，邓江安已经拉开了会见室的铁门。但在他迈出去的刹那，突然转过头来：
“邓律师，太玄里面水深，你要自个多小心。”
太玄？
水深？
什么意思？
“......我要燃烧我的卡路里！”
毛矩刚想开口问问，胸兜里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掏出来一看，竟然难得是郑涵文在找他：
“哥，这么早给我拜年哪？明天？有空。什么？做一件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