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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中午。
叶珮的小院中,那位扮作乞丐的斥候依然等在那里。
“今天有什么情况?”叶珮一进来便问道。
斥候拱手回答:“少将军,我今天上午装作要进陈家乞讨的样子,看到似乎有佣人在收拾行李装车。但是我没来得及再进深一点就被赶出来了。”
叶珮神色一凝,皱起的眉头下是目露疑色与冷光的双眸。“还真有问题,好,你回去继续盯着,我再去趟军营,需要加派人看紧他们了。”
斥候拱手又施一礼后离去,叶珮也随后策马前往城外叶字军营地,告诉莫风又加派了五名斥候去盯紧陈家的动向。
这样一来,纵然莫风与斥候们不知道具体情况,对这件事的重视也更上了一个档次,无不卖力工作。在叶珮以及这些人的眼中,不仅正面战场在交战,这里也是暗流涌动。
寻常百姓自然是感受不到这种气氛,在他们心中,正面战场捷报频传,望炎季也快要结束了,有军神叶麟晖坐镇,按他们看来望脉的这次危机已经基本上是度过了。
……
绿林瀚海皆热血,忠兵勇将正豪杰。
二八半世赴沃土,不求流芳但无邪。
秦王生死百千战,玄武锋芒定中原。
士卒善果唯黄土,永记英雄城上月。
两天后,洛水决战就要展开。
叶麟晖早已率领一万骑兵埋伏于洛水城北部的山脉中,这五天来,叶麟晖与叶字军众将士守口如瓶,直到当天早上,陈家二兄弟才知道叶麟晖要带兵去突击。探子已经放出往南二里之外,时刻注意战场动向。
正面战场上萧铭长剑在手稳坐中军,十四万大军层层展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萧铭的眼中有一些不忍与挣扎。段星云安坐战马之上,嘴角挂着一丝笑容,看向对面的炎军。
“嘭嘭嘭——嘭嘭嘭”夏雪联军这边的战鼓已经响了起来,萧铭已经下达了攻击令。而对面的林雨飞同样不甘示弱,炎军战鼓也随后便响了起来,双方整齐的军阵开始一步步向着对方推进。
一交手,望脉的兵士们都有一种同样的感觉就是炎军似乎并没有什么斗志,打起来没多久便节节败退。
萧铭长剑一指,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传本帅命令,中军压入战场!”一旁的传令兵对萧铭颤抖的声音有些疑惑,但只以为是萧铭觉得要胜利了而激动,也没有多想,便去传令。一旁的段星云感到萧铭的异样,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萧帅,想想你的一家老小。”随后,萧铭退镇后军,中军便开始推入战场,段星云与陈家兄弟赫然在列。
山脉那边,叶字军的探子已经探得正面战场优势占尽,叶麟晖也不再观望,下令突击,一万人轻装快马,风驰电掣冲出山脉便直向炎军左翼的旗帜金鼓杀去。
只见正面战场,勇猛的陈青伟将军与二把刀的段星云一马当先,已经将中军远远抛下,纵马杀到了第一线。
随着叶麟晖和他的骑兵距离战阵越来越近,后军观望的萧铭眼中挣扎之色愈加明显,直到叶麟晖已经杀入军阵,距离那旗帜金鼓的战车越来越近,林雨飞突然下令弓箭手一轮火箭齐射。
本来已经是短兵相接,弓箭此时因容易误伤友军理应已经派不上用场。而结果也不出所料,一轮火箭全部射到了望脉大军与后军中军的空地上。
萧铭看到这轮火箭,知道自己再不下令自己家人的性命就有危险了,铁骨铮铮的一国元帅,眼中竟然淌下两行清泪,随后再次挥起长剑,大喝道:“鸣金!”
战场之上,击鼓进军,鸣金收兵。这条命令一下,连萧铭的传令兵都瞪大了眼睛,第一次反问萧铭:“萧帅!何故鸣金!”
萧铭又是两行泪留下,大喝道:“你什么时候敢怀疑本帅的命令了?!”
传令兵一震,拱手咬牙道:“属下……不敢。”
随后,鸣金的指令便传了下去。鸣金声一响,传遍四野。军令不可违,特别是下令的是自己国家的元帅,夏军虽然惊疑,却也开始退兵。而雪军知道叶元帅已经突入炎军侧翼,此时自己又怎能退兵?
“萧铭!你他妈下的什么王八东西!”顿时便有雪国将士破口大骂,而且没有一个人有后退的意思。
而根据萧铭的安排,说是为了战场指挥的顺利,雪军大部分留在后军,此时场内的雪军只有不足三万。后军顿时个个大惊,纷纷看向萧铭,后军中的三万雪军甚至都抄起兵器想要冲进战场。
萧铭从得胜钩取下自己的长枪,一言不发,眼眸中流淌的已经不再是清泪而是血泪。随后,萧铭轻轻喝了一声:“驾!”胯下战马听令,便开始向前小跑而去。
很快,萧铭一声几乎震破自己喉咙的大喝响起:“驾!——”单人独骑,绝尘而去。眼中血泪飘洒,即使落在十个月来早已渗满鲜血的土地上,都是无比鲜艳。
后军前面,萧铭的传令兵呆呆地盯着萧铭。他是萧铭的绝对心腹,他知道萧铭是一身宁断头都不流泪的骨头,结合他下的命令明显是坑了叶麟晖,他也已经猜出来是怎么个情况,双拳已经握的指节泛白,随后拔出长剑,大吼一声:“萧帅!等等属下!!”也便纵马跟随萧铭直往战场而去。
萧铭在冲锋的路上,自然是穿过了己方夏国大军的军阵,周围的将士们都带着疑惑看着萧铭,甚至部分人已经调转马头要跟着萧铭杀回战场,萧铭见状,便在冲锋中连连大喝:“退兵!都给老子回去!”
他知道,如果大军调头杀回去,那么叶麟晖那里将旗帜金鼓一破,己方很可能会胜利。但是这场战役不能胜,胜利了自己一家老小便性命不保。但是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戎马一生的萧铭也没有脸面再活在这个世上,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望脉众生。此时,他已经是抱着必死之心在冲锋。
后方,也已经有大批雪军不顾军令冲过来,但是却被回撤的众多夏军挡住了去路,不得前进。
前线,段星云和陈青伟并没有按照军令后撤,混乱的战场上,没人注意到他们没有跟随大军后撤,而这二人都将一条鲜艳的红丝带系在战马脖子上,炎军见了这条丝带,便不再杀向二人,二人也迅速地到达了林雨飞的位置。
萧铭与他的传令兵此时已经进入战场,并未撤退的雪军看的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个套路。
夏国大军一撤,人数稀少的雪军顿时陷入层层包围,险象环生。
而炎军中部。
“叶帅!大军撤了!”叶麟晖的副将突然发现这件事情,向叶麟晖汇报。
叶麟晖也是大惊:“什么?!联军不是优势吗?”
萧铭二人进入战场之后一直在往叶麟晖的方向冲,但是这个位置不与雪国军队在一块儿,距离叶麟晖也还有一段距离。二人在这么大的军阵中并没有支撑太久,传令兵便已先一步战死。
“萧帅……属下……先走一步……”躺在地上肢体残缺的传令兵用尽力气说出最后一句话,也不知萧铭是否听见,便已闭上了双眼。
萧铭纵然善战,此时也已经被打落下马,满身是伤,眼见就撑不下去了。
“叶麟晖!我萧铭对不起你!对不起望脉!!”
最后一句话喊出,萧铭怒吼着再次冲向炎军,很快便被淹没在无数炎军中。
战斗中的叶麟晖听见了萧铭最后的喊声,心里也知道萧铭下达这个军令一定是有什么苦衷,但是站在一位元帅的角度,叶麟晖还是长叹了一声:“糊涂啊……”
家与国,到底应该怎样取舍,也是古往今来的一个难题。很多人做出违背自己信念信仰的举动,都是为了自己的家人。也有不少人为了自己的国而不顾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没有家哪有国,又或是没有国哪有家?这样的事情中,对错已经不是一个可以明确分辨的概念,功过是非,不过都是浸泡在后人桌上一杯茶水中的别样滋味。
战场上,叶麟晖蓦然看到段星云与陈青伟向着自己杀过来,心中顿时明白了一切,长枪一甩,荡开周围的炎军,厉声喝道:“那两个出卖同胞的渣滓,近前说话!”
这一刻,在那二人的眼中,叶麟晖不是一个深陷包围忙于招架的败将,还是那个威风凛凛气吞山河的统帅。
“叶帅,这一仗,可是我林雨飞胜了呢?”林雨飞也已经驱马赶到。
“哈哈哈……”叶麟晖扬天长笑,怒喝出声:“我叶麟晖今日一败,不是败给你这黄口小儿,只是折于这两个人渣之手!千防万防都防不住家贼,今日你纵是斩杀了我叶麟晖,也于事无补!”
林雨飞笑道:“不知你望脉没了你,还有谁能挡得住我炎军?”
叶麟晖不再言语,拍马上前,杀气直扑苍穹,枪尖直指段星云与陈青伟。
外围的两万多雪军,此时也无法突进救援叶麟晖,此时叶字军的指挥官莫雷知道,自己若是再不撤,这两万多精锐雪军折损在这里,不仅没得报仇,就连之后的战争,雪国怕是也做不出大规模像样的抵抗。
莫雷抹去了脸上的鲜血与泪水,大声喝道:“传本将命令!撤!”
叶字军众兵士听闻命令,心中有万般悲愤,也知道自己已经违抗了全军统帅的命令,此时自己将军的命令实在应该执行。况且也有很大一部分战士想清楚了眼下的局面,看着叶麟晖的方向,纷纷举起兵刃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以明自己将为叶麟晖报仇的决心,随后便朝着洛水城方向突围而去。
包围的炎军也拦不住一心撤退的叶字军,略作阻拦之后便眼看着两万人离去。
“死!”
随着叶麟晖一声怒吼,只见段星云与陈青伟二人已经被叶麟晖手中一杆长枪贯穿,只不过强行击杀二人的叶麟晖身上也插了不少炎军的兵器。
“咳咳……噗……”几口鲜血吐出,叶麟晖面色苍白如纸,“段耀棋有你这样一个儿子,真是……给你段家……世代忠良……蒙尘!”
生命的最后时刻,叶麟晖心中闪现了很多人的身影,最终定格在自己儿子的身上。
“哼……望脉……还有我儿子……不可破!”
……
《国香·祭父》-叶珮
赤土孤人,长兵虽伫在,英雄只影,漫步天涯难觅,何处为依。
戎马关山不败,空凭恨、忠弃袍泽。战骑引嘶时,血贯洛水,似曾骄狂。
苍天或泣血,沧海正垂泪。繁花待放,沉雪将消,刀光无可争强。
家翁不舍还望,看此子、石心面庞。若有问来客,怒马乌枪,不为报国,仍是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