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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东县的知县府本是莱东最繁华的院落，奇花异草、文玩古物、乃至于文人美姬，都不再少数。
而如今这经历了战乱的地点再也看不见曾经繁华的模样。
文人与美姬早早跟着知县逃命，值钱的文玩古物自然也是全都带上，剩下不便打包的奇花异草也已经被践踏的不成样子。
而如今，知县府被白雾笼罩，还显得稍微好一点，虽然空气中的血腥味没办法抹除，但至少看不见稍远一点的尸体了。
如今还留在知县府内的，是羽林卫的残军们，他们身上的铠甲和武器虽然都沾满了血污，但却并没有破损。
铠甲没有破损的原因，是因为铠甲破损时，它所保护的人也一起付出了生命。
武器没有破损的原因，是因为满地都是他们同胞的尸体，随处可以捡到武器。
在又一次守住了学员的进攻后，余下的羽林卫们齐聚在一起，清点起了战损。
这战损清点的主要是人数，看看还有多少的同胞存活，好安排下一次的防守。
短短的一个夜晚，他们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做这事了，每一次都有着大量的同胞死亡，然后再安排大量的同胞顶上。
一开始，他们还能为了恢复体力而分批守府，可如今，他们已经没有了做这个选择的底气，在一次次的战斗中，他们失去太多同胞了……
人，不够了啊……
人早都不够了……
事实上，在好几次清点人数之前，他们就开始了没有轮替的战斗，疲惫深深的干扰到了他们的状态，让每一次的战损越来越大。
如今，他们真的已经到了自己的极限，真的已经油尽灯枯了，他们……是真的已经尽力了!
……
可尽力了，就能甘心了吗?
不能保家卫国，不能守护这方土地，他们怎么可能甘心啊!
不甘心，那就只能战吧……
战到头颅被敌人割下，战到沐浴自己的鲜血，战到再也提不起那手中的长剑!
羽林卫，从来只死在战场上，也只应该死在战场上!
……
“剩下的兄弟……就这些了吗?”高肆喘着粗气，用已经沙哑的喉咙问道。
他的嗓子因为缺水而感到如同火烧一般的疼痛，但他仍然将声音喊的很大。
将军不在，他是临时指挥，谁都可以倒下，谁都可以喊累，而唯独他不能。
仔细看去，高肆那本较为白净的脸也变得污浊不堪，各种脏兮兮的灰尘与泥土浑浊着不知道多少人的鲜血。
面对高肆的问题，没有人答话，或是不知道怎么答话。
承认吗?亦或否认?
他们不知道。
高肆本想苦笑一下，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低下头环顾四周，看着那一地的尸体，有同胞的，有敌人的，还有分不清谁的……
他再抬起头，那是一张张不比自己好多少、甚至更加脏乱的脸庞。
他们有的眼皮打颤，他们有的粗气连连，甚至有些人呲牙咧嘴的忍着疼痛……
高肆在心中问自己：“羽林卫有多久没被打的这么惨了?”
十年?二十年?
不，是成立起就没有过吧……
这个军界不败的神话，如今终于要破灭了，还是以这种完败的形式……
高肆甚至都想好那些史学家会怎么写了，肯定会把羽林卫贬低的一无是处吧。
说我们骄傲?或者说我们无智?甚至说我们徒有其名……
可我们不是徒有其名，高肆很坚信这一点，羽林卫的每一个都很坚信这一点!
短短一个晚上，羽林卫不知道死了多少但没有一个逃跑，没有一个投降!
乃至于现在，他们只剩下这仅存的一点人，也仍旧打算死战到底!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如此坚持?
皇帝的一纸书令?铁一般的军纪?
都是，也都不是。
真正能让他们这些坚持下去的，是守护这方土地，是守护生存于这方土地之上的人民——是他们保家卫国的信念啊!
“大家……”高肆张了张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后，却又缓缓的把嘴闭上。
他本想叫大家打起精神，下一波攻击用不了多久就会到来，可当他看着这一张张已经看不清面容的脸，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在他开口喊大家的那一瞬间，眼睛打颤的人睁大了双眼，气喘吁吁的人压低了呼吸，呲牙咧嘴的人憋出了豆大的汗珠!
面对这帮无比“懂事”的战友，他又怎么还开得了口呢……?
高肆酝酿了一下，犹豫了很久，还是说道：“大家……都休息会吧……不用站岗了。”
所有人都已经到极限了，下一波的进攻他们必然是守不住的，到时候所有的羽林卫都将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这站不站岗已经无所谓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高肆宁愿让羽林卫多休息一会儿，毕竟他们都是自己最亲密的伙伴，在明知必死的最后关头，他希望大家能过得稍微舒服一点。
“怎么了?都休息啊!”看着一个个都没有动的战友，高肆催促道。
还是没有动，羽林卫们一个个笔直的站着，即使这时候的他们已经不再威风凛凛，而是看起来特别凄惨。
顺子平时和高肆关系最好，他开口说道：“肆哥，战斗还没结束，还不到我们休息的时候。”
听见顺子的话，高肆沉默了，他沉默了良久，才低声说道：“你们自己也知道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是我们输了……”
羽林卫们没有反驳高肆的话，他们也默认了这个事实，只不过他们也没有去休息，他们站在原地，那腰杆依旧挺的笔直!
高肆没有再劝了，他和其他羽林卫一起站着，如同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面对这一群“无比懂事”的战友，高肆的心中有隐隐有些后悔自己一开始的决定了。
如果不是自己坚持要留下来，或许那么多的同胞根本就不会死，或许如今已经找到了将军……
“或许……之前让他们都跟着儒慧走，才是正确的选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