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骨气”之本义

　　躺在岸边碎石砾上，狼烟好半天才喘匀了气。
　　休息了十来分钟，狼烟咬牙强迫自己坐了起来，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右臂，发现主要是肩关节脱臼，加之数处肌肉、韧带撕裂拉伤，幸运的是居然没有骨折。
　　右肋部隐隐灼热刺痛，以左手摸查肋骨，也没有发现明显的骨折，应该是有两根肋骨出现轻微骨裂。
　　这自然是此前坠入水中的瞬间，强大的冲击力所致。
　　强大的瞬间压力还造成了胸肺部创作，刚才喷出大口血水，便是缘于此。当然於血吐出，也可适当缓解伤痛。
　　外伤看上去不轻，但基本皆不影响行动，且只要疗、养得宜，很快就可彻底恢复。
　　实际上，如果按最初沿谷壁的求生方案，虽稳妥但筋骨之伤必定更重。
　　如被迫于谷底“硬着陆”，那就更是九死一生了。
　　最终能掉到湖中，算是“塞翁失马”吧，但能活下来，也是意外、运气，再加上自己冷静处理的结果。
　　首先是拜黑影攻击，抵消高空坠落的大半能量，并助推了一把；关键时刻又幸运地遇上逆向狂风，提供了些许升力；加上自己抓住机会以柳技破开水面；而且湖水也足够深。
　　几方面条件缺一不可。
　　此前在高空，狼烟是万万不敢赤身裸体直扑湖面的。
　　大致确认了外伤情况，狼烟开始闭目运功，检查体内状况。
　　数分钟后，狼烟缓缓张开双眼，目中有一丝神采飞扬，有一丝疑惑，最后又流露出一丝阴沉。
　　神采飞扬是因此时终于确认，在月球基地时逆行功法时经脉寸断的后遗症，似乎被遗弃在来时的路上了。虽然刚刚在半空就感觉居然恢复正常了，但终究不如静心体认来得放心。
　　要知道，为了能对“龟*公”一击毙命，狼烟当时完全是不要命的作法。
　　这简直就是奇迹！
　　之所以疑惑，是因为此前被黑影攻击，几欲被打爆的时候，自己体内似乎有一股热流涌出，化解了绝大部分冲入的能量。狼烟不知这股热流从何而来，此时运功检查，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阴沉流露是因这会儿丹田如贼去楼空，真气稀薄。而且刚刚恢复的经脉又受了伤，酸痛滞涩，大、小周天均无法运转。
　　尤其是双臂经脉，疑似再度断裂般失去知觉，好像所有流过去的真气，都进入迷宫，找不着回家的路。
　　忍着右肋的疼痛，深呼吸了几口清新、微凉的空气。再仰头看看空中的月亮，狼烟眼中的阴沉渐渐消散，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微笑，自言自语：“格老子！要活命，总得付点儿代价！”
　　自嘲地摇摇头，狼烟心中释然。
　　看到右侧数米远处有一块一二十米高如小山般的巨石，便走了过去，左手扶起右臂顶在石壁上，对好角度，上身侧转、用力，“咔”，肩关节复位。
　　抬起右臂活动两下，确认没有问题，狼烟转身准备简单查看一下周边状况，再找个地方稍事休息。
　　但刚迈出的左脚还没落下，整个人倏然一震，如被施定身法，静了三秒钟之后，方缓缓放下抬起的脚，站直在月光下，弯腰低头，仔细审视自己依然****的身躯。
　　从在高空中懵懵懂懂睁开双眼那一刻起，狼烟就一直在生死边缘挣扎求存，精神透支实际上是超出其自己想象的。
　　终于活下来后，多少年生死磨砺出来的习惯，第一选择就是把自己的伤痛收拾好，以备应对后续可能的危机。
　　而且月光也比较朦胧，又没有适当的参照物，所以狼烟一直没有注意到一个与伤势无关，但实际上非常明显的异常，那就是自己变得矮小了。
　　直到刚才借助岩石复位肩关节后，才突然感觉到，自己手掌支撑的高度，似乎与应有的高度有出入啊？
　　貌似现在身高只有一米七左右，体重也肯定不足七十公斤。
　　要知道原来自己可是身高一米九八，体重一百二十三公斤的彪形大汉。
　　怪不得刚才觉得那黑影的攻击力出乎意料的大，原来自己轻了五十余公斤！
　　将右腿抬起，可以看到膝关节内侧，有块一元硬币大小的淡红色胎记，狼烟确认：“这还是自己那幅皮囊呀！”
　　狼烟赶紧来到湖边，借着月光，有点紧张地看向水中倒影。
　　肯定都是原装零件，只是一水儿新簇簇的，明显未过磨合期。至于款式外观，自然还是那款普普通通的大众化造型。
　　眉毛较浓，眼睛细长，鼻梁还算挺直，唇略薄。头发倒长得很长了，正湿湿的垂在肩头。最让狼烟受不了的是，本就没有什么型的脸，现在还肉嘟嘟的有点婴儿肥。
　　捏了下脸颊上的肥肉，狼烟苦笑，：“这分明是我十三四岁时的身体啊！可是，之后的二十多年……时间都去哪儿了？”
　　左手握拳挥舞了两下，感觉虽然体型回归到青少年了，但肉体的力量不但没减少，反较之前身高体壮时还增加了几成。
　　“莫非浓缩的都是精品！”
　　狼烟自嘲地一笑，又在脑袋瓜子里将自己三十九年的人生简单过了一遍。确认自己的记忆中，人生经历、知识技能都还在，狼烟略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体型回归‘小鲜肉’而已，否则老子这二十几年不白活了？！”
　　“不用想，肯定是之前达到这里的旅途中，经历了什么未知的时空。至于具体是怎么个状况，那就闹不机密了。”
　　狼烟有自知之明，“返老还童”、“星际穿越”，这些或神话、或科幻级的课题，真心不是自己的专长，只能暂时放一边。
　　“返老还童！白赚了二十几年，也不吃亏！”狼烟自嘲一笑，随即又咬牙切齿，“****的‘龟*公’，如果不是已经亲手拧断了你的脖子，老子哪怕劫持一艘外星人的飞船，也要回去把你收拾了！”
　　再次抬头看看夜空中的两轮明月，以及月光掩映下那稀稀落落的几颗星辰。
　　“这儿肯定不是曾经的地球了！甚至还在不在银河系都是个问题。”狼烟双眉微皱，“即使还在银河系又如何？现在人类最快的宇宙飞船，前往距太阳系最近的恒星，时间都是以千年计的。”
　　两轮月亮还斜挂在半空，看样子还有一阵子才会天亮。
　　狼烟收拾心情，决定先在附近休整，待天亮后再根据情况确定下一步行动计划。
　　这个时节应当是夏季，岛上同样植被繁茂。这会儿纵然月光较明亮，但草木间依然黑魆魆的，充满未知因素，以自己目前的状态，也不宜深入。
　　周围还算平静，悬崖那边的不明生物估计一时之间也过不来。
　　扫视了一圈怪石嶙峋的乱石滩，便任由自己依然赤身裸体，直接攀上刚才借力复位肩关节的巨石。
　　石头顶部也有几个平方，并且中间还有一凸起两三米的石台。狼烟便倚着凸起的石台，在月影里盘膝坐下。
　　因攀爬牵动右肋，狼烟痛得嘴角抽搐。
　　但是方一坐下，抽搐的嘴角却不由扯出一丝笑意。因为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了曾经的一条谜语，谜底是一个成语。
　　但一想起“曾经”，狼烟又收敛了笑意。
　　瞳孔收缩了一下，狼烟强行将心中的不适驱逐。
　　“活下来！”
　　“活下去！”
　　这是狼烟加入安全部门后，执行任何任务的第一步和第二步，第三步才是完成任务。
　　若无法保证前两步，其他什么都是扯蛋！
　　现在自己是“活下来”了，但还没到呵问“贼老天，把我整到什么地方来了”的时候，更没到“望月思乡”的时候，接下来更迫切的是第二步“活下去”。
　　“至于第三步？”狼烟在心里说：“恐怕还是活下去！”
　　要想活下去，首先就得让自身尽快恢复。
　　肉体的伤痛只能待天亮后再仔细处理，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恢复体力，同时慢慢温养修复经脉。
　　长吁一口气，狼烟将双掌置于膝上，微微闭上双眼，慢慢调匀呼吸，再一次尝试运转真气。
　　经脉依然滞涩，隐隐酸痛，那点微弱的真气艰难的挪动着，但依然不能运转周天。
　　但狼烟没有烦躁，依然平心静气，缓缓吐纳调息。
　　随着时间推移，天空中月亮也缓缓移动。
　　狼烟盖在膝上的双掌拳面位置，也就是除拇指外的另四指第一指节处，都已於青，有两处甚至皮开肉绽。
　　这显然是此前在悬崖边缘，受那黑影攻击所致。可见当时，黑影的攻击力非同一般。
　　半个小时过去，真气也只能在部分经脉中勉强的缓慢爬行。但他双掌却出现了一丝异常，在中指第一指节於青之中，各自有淡淡的紫色光芒隐约透出。
　　两点紫芒均极淡极淡，不及萤火虫光芒的十分之一。但因狼烟坐在阴影中，这微弱的光芒也颇具穿透力。
　　静坐中的狼烟倏然睁开了双眼，盯紧了自己的双手。
　　震惊了一秒，狼烟迅速双掌反转，将掌背的光芒掩住，同时立即小心地观察周边的情况。
　　锐利的目光在黑夜几乎不受影响，经验老到地将所有可能危及自己的方位察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尤其没有觉察到那个极似人类的黑影。
　　是的，狼烟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紫芒是昨晚黑影留下的追踪记号。
　　反复确认外面一切正常之后，狼烟稍稍放心。
　　略侧转一掌，再去看那紫芒。发现紫芒是从中指第一指节皮肤下渗透而出，在皮肤表面形成约黄豆大小圆圆的光点，并向周围自然照射。此时，光芒的亮度略有减弱。
　　以手指轻触紫芒所在皮肤，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因是从指肉里面渗透出来的，自然也无法擦去。
　　黑暗中双眼飞快的转了几圈，狼烟静下心来，尝试导引真气勉勉强强地运转，体会经脉中的状况，同时观察紫芒的变化。
　　经过近十分钟的观察、体悟，狼烟吃惊的发现，自己的真气竟然处于持续衰弱的状态。同时，发现真气运转时，紫芒渐渐变亮。
　　对于真气到底是什么个东东，又是怎么被自己修炼吸收的，狼烟的概念一直比较模糊。
　　自然宗功法总纲及爷爷传授时，表达的意思都是，我们生存的空间中存在有元气，按功法修炼吸收，就可转化为自己的真气。
　　因元气稀少，几乎无法感知，唯有静心持续修炼，才能有所收获。
　　但此前刚开始调息修炼时，狼烟就隐约觉得，这里的元气好像比地球浓郁多了，自己几乎可以直接感知触摸。
　　按道理，在元气愈充沛的地方练功，自己真气回复速度应该愈快才对。怎么现在反倒还在不断衰弱呢？
　　静下心来，继续观察体悟，狼烟找到了问题所在。
　　真气在丹田、经脉中不断修炼出来了，且效果确实远远强于地球。
　　问题是这些真气竟然在丹田、经脉中都留存不住，全部被紫芒通过手厥阴心包经吃了，这条经脉正好经过中指。
　　而且，狼烟隐隐发现，即使自己不运转功法，紫芒竟然也能直接在周边空间之中吸收炼化元气。只是那种类似于本能的吸收方式，效率偏低而已。
　　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因未知与担心而略有波动的情绪。
　　通过更仔细地体会感受，再加上一点点推测，狼烟最终得到了一个出乎意外的结果。
　　真正不劳而获的“真气窃贼”竟然是——自己的指骨！
　　紫芒也只是过了一手，或者说紫芒只是联通经脉和“真气窃贼”间的一道桥梁。
　　狼烟感觉自己的道德观被直接颠覆：素来以“骨气”著称的骨头，竟然对真气起了觊觎之心，甚至不惜干起“窃贼”的勾当！
　　再次回想攻击自己的黑影，狼烟记得那黑影是带着一道淡淡的青芒冲向自己的，但当时电光火石间，根本就没注意那青芒从哪里发出。
　　唯一记忆深刻的是，黑影较自己现在的体型还弱小，但暴发出的攻击力却极其惊人。
　　那么，青芒是否就存在于黑影的拳头上呢？
　　“嘭！”
　　狼烟突兀地打出一个直拳，没有用很大力气，是走的传统功法发力的路子，感觉攻击效果与在地球时差不多。
　　低头沉思一下。
　　紫芒一闪，又是“嘭——”的一声。
　　狼烟再次打出一个直拳，所用力气与上一拳基本一致，但在用传统功法发力的同时，狼烟的精神，或者说意志集中于中指第一指节处，似乎给予了一个暗示或命令。
　　效果令狼烟大吃一惊，从手感及拳风判断，此拳攻击力要达到以往正常发力的三倍以上。
　　心脏狂跳了数下，即使以狼烟一贯的冷静，此时也不由激动。
　　经常在生死边缘“狂欢”的狼烟可是知道，在没有任何辅助装备的情况下，纯肉体攻击力增加三倍是一个什么概念，那很可能就是给自己增加了一条命啊！
　　自己的指骨何时竟然拥有了如此强悍的特异功能？
　　是穿越导致基因突变？还是进入这个世界的“福利”？又或者是遭到黑影攻击的时候被“传染”了？
　　闹不机密！
　　那就不去伤脑筋了，反正从那黑影的疯狂举动判断，是不可能刻意赠送自己如此大礼的。
　　“或许，这才是‘骨气’之本义所在：骨头加真气，是为‘骨气’！”
　　狼烟轻握双拳，盯着那两点紫芒，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这份‘骨气’，我也喜欢！”
　　从调息修炼和攻击发力前后的表现来分析，进出指骨的元气或真气越多，紫芒越明亮。
　　“明天要弄些植物纤维编一条绑带，或做一双简单的分指拳套也行。否则，这紫芒在晚上太扎眼了。”
　　出于职业习惯，狼烟一般情况下都是低调不张扬的。
　　对于指骨变异的原因无从揣测，暂时也琢磨不透如何修炼，或是否有其他妙用，但狼烟不介意将之当成另一个丹田。而且这个丹田不但能储存真气，还具有强悍的直接攻击的能力。
　　狼烟估计，“指骨丹田”也不可能涸泽而渔，将自己真气全部榨干。
　　于是，狼烟静下心来，双手掌心朝上，交叠于小腹前，继续盘膝调息。
　　果然，半个小时后，指骨吞噬的真气，与通过功法修炼出的真气之间，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丹田、经脉中的真气没有继续减少，但也没有增长的迹象，而是维持生前功力十之二三的水平。
　　又过了大约一个钟头，经脉滞涩情况明显减缓，狼烟估计明晚再运功温养一番，包括双臂在内，全部经脉伤势将尽数复原。
　　此前感觉双臂处经脉似乎断裂，可能就是因紫芒吸收真气而产生的错误判断。
　　现在，真气已可勉强运转大周天。
　　大约三个小时后，峡谷中小河上游的方向，一轮旭日升起。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