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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当令,烈日灼人。
一片一望无际的麦田当中,有一群精赤着上身的汉子们正在手执镰刀挥割着麦穗,滚烫不已的干裂泥土上滴满了他们的汗水。而他们的面貌,则无一例外的面黄肌瘦分外憔悴。
唯独在西南边角之处的田中,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衣着十分规整。虽说穿的也是打了几处补丁的粗布麻衣,但却清洗得十分干净,并不似寻常下地干活的庄稼人那般不修边幅。
少年的面容清秀且白皙,尤其一对湛蓝不已的眸子格外深邃,犹如一汪清泉般清澈却永远让人难以看见内中的尽头在何处。
这并不像个长期劳作于田间的人该有的模样,然而少年挥镰收割麦穗的速度,却分明比那些成年人还要快上不少,不多时便已经将自己面前这片麦田收割完毕了。
少年直起腰来稍稍长出了一口气,目光却是有些不放心一般转看向了另一侧的田埂处。
恰在此时,隐隐有一名老妪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王斩啊,过来吃点东西再干吧,这儿还有绿豆汤,我刚熬好的。”
“来了。”少年随手将镰刀掖在了自己的腰带间,绕过一堆堆的麦穗来到了那名年逾花甲的老妇人面前:“林婆婆,我不是跟您说了不必给我送饭吗?我自己准备了的。”
林婆婆面露慈祥笑意地看着少年,语调却是略带嗔怪道:“你这孩子哪次不是这么说?结果还不是一两个窝头贴饼子的就对付过去了。从打我那死鬼老头子过世之后,我家中的活儿十有**都是你帮忙干的。我一个孤老婆子能活到今天,那不全靠的是你吗?婆婆实在不想看你这么苦着自己了啊!”
少年对此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我们父子俩外来逃荒至此,还不是靠着林家村的各位叔伯婶娘多有照顾才在此扎根立足的。您又是看着我长起来的近邻长辈,如今林大哥不在跟前,我替他略尽孝道也是应该的。”
林婆婆听少年话说至此时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难掩的悲伤:“何必再提那没福没分的短命鬼呢?我老婆子虽说不怎么识字,但征人难还的道理还是明白的。这场仗已经打了七年了,整整七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个口信都没能捎回来。那孩子走时年岁不过与你相仿,一个十几岁的娃娃日夜在刀口上舔血,又哪有什么平安归来的可能?说不定此时早就……早就……”
林婆婆话说至此时已是语带哽咽,想来是真的动了伤心之念了。
少年拈着衣袖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口中轻声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林大哥自小又聪明伶俐的很,想来不会有什么事的,您就不必想那么多了,安安心心地照顾好自己等他回来才是正理。”
“哎,哎,我知道……”林婆婆强忍着心中的悲伤之意抹了一把眼泪,随之回身从地上的箩筐里拎出了两个瓦罐:“孩子,婆婆给你蒸的白面馒头,还有绿豆汤,你都累了大半天了,赶紧趁热吃了吧。”
“那就多谢您了。”少年接过瓦罐却并没有急着吃喝,只是一边往田埂上走一边回身嘱咐道:“婆婆,您家的麦子我已经收割得差不多了,零散还有些遗落的麦穗,您得空的话去拾一下,下午我去跟村里的叔伯借辆车把麦子给您拉回去。”
“行,我这就去,孩子你可记得好好吃饭啊!”
“我会的。”
少年笑着答应了一声,随之双手各提着一个瓦罐走到了田埂边的几棵树荫当中,将它们轻轻放在了一名靠着树干打盹的中年男子身前:“父亲,该吃午饭了。”
男子的身形十分高大,全身上下穿着很是邋遢,头发与胡须蓬乱不已地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整个人身上似都散发着一股颓然不已的气息。
男子闻声懒懒抬起眼皮看了少年一眼,之后便伸出碳条一般漆黑不已的手指将瓦罐中为数不多的几个馒头全都插在指头上,狼吞虎咽地拼命往嘴里塞着。
少年对此似已习以为常,并没有上前争抢的意思,只是随手拿起了另一个瓦罐上倒扣的粗瓷碗,又给那男子晾了一碗绿豆汤:“您慢慢吃,要是噎住了就喝几口顺顺气,不够的话罐子里还有,林婆婆送了一整罐的。”
中年男子连看都没再看那少年一眼,似有若无地哼了一声便算是加以答复了。
少年见父亲安稳吃喝过后这才顺着怀中摸出了一个布包,从中取出了多半个早饭没舍得吃完的窝头一口口地默默咀嚼吞咽着,脸上并无半分不满的神态。
不远处,一名两鬓微有些花白的老者见状叹息一声冲他叫道:“王斩,怎么连这种抢收成的日子都吃得这么苦?饭都吃不饱哪来的力气干活啊!过来过来,我这儿有现成的!”
少年闻言几步走到了那名老者的跟前,略施一礼坐在了他跟前,却并没有动他干粮的意思,只是轻声询问道:“福伯,今年官家定了几成的粮税?”
福伯闻言面色有些难看地哼了一声:“三成半,比去年又涨了半成。说是两国之间战事吃紧,再不涨当兵的就快吃不上饭了。可那些征粮的官老爷们也不下来瞅瞅,往年间哪一次上缴的官粮不是咱们这些土里刨食的庄稼人勒着裤腰带省出来的?要真说连种粮食的都没了粮食可吃,我看这仗怕是也就快打到头了。”
少年面露一抹无奈地冲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劝阻道:“福伯,这些话可不敢乱说,万一被居心叵测之人听去了,又是您的一场麻烦。”
“唉!我这不也是一时气愤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吗?这也就是私下里跟你唠叨几句,要是当着别人,我还真就不敢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得了得了,看今年的收成还算不错,就算挤出三成半去交了官粮,剩下的省着点也能凑合活命了,只盼着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吧。”
就在老者如同自我宽慰一般叨叨念念时,自远处却是突然跌跌撞撞地跑来了一个孩子,一边跑一边满脸惊慌地冲他嚷嚷着:“福爷爷!村外面来了一伙溃兵,正在朝咱们这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