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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七年初(1928年1月22日,农历丁卯年)。大年三十。东北一带早已冰封千里,大街小巷,门口鲜艳的大红灯笼象征着戊辰龙年春节将至。街道上,寥寥无几的行人,戴着包耳棉帽,裹着厚重的过膝大衣快步的走着。只有挨家挨户冒着浓烟的烟囱,显示着跃动的生机。
凌家大院,却是一片与院外截然相反的景象,一个健硕的青年趴在窗户旁向屋内张望,时不时的在门口焦急的走来走去,一个白发红颜老汉叼着烟袋端坐在院中一棵枯树下的石凳上。几个佣人在一个妇人的训斥下跑来跑去。
“拴子快去镇上把王婆子接来,她接生几十年了,应该可以的。”“福生,马车套好了吗,快去刘家把亲家接来呀。”“英子,水烧开了没?”
“娘,娘,这孙婆子行不行呀,天都要黑了,咋还没个动静呢,文儿身子原本就弱,这咋整呀,要不不生了吧。”那个趴在窗口的青年冲着妇人焦急的说道。
“云儿呀,再等等,已经去叫王婆子了,我先进去看看啊。”
“爹,爹,这是怎么回事,半天了,文儿这叫得我都要心碎了,生个孩子怎么这么难啊。”
树下老汉一甩烟袋,弹出里面烧光的烟叶,正好飞到青年嘴里“叫什么叫,你比你媳妇声音都大,当年老子参加义和团兵败,被八国联军扛着枪满东北追着跑,带着你妈在破庙里面生了你,那时候才艰难呢,不还把你养这么大了。”
青年吐了吐嘴里的烟灰。不甘示弱的眼睛一瞪“这是我媳妇啊,马上要出来的是我的种呀,你不着急我能不着急吗,几年了,终于要有个娃了,这货咋还不出来呢”
“你以为我不着急吗,这也是我孙子啊。”老汉站起来,拿着烟袋敲了敲青年的脑袋“要不是你一直沾花惹草,至于都快三十了才有后,你还在这有脸说。”
凌云见被戳中要害,也不再开腔,只是更焦急的张望着……
天渐渐黑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几家的孩子已经吵闹的放起了鞭炮。凌家大院门口的街上,一辆刚刚拐进来的马车急忙刹住了缰绳。栓子扶着一个颤颤巍巍老婆子下了车。“奶奶,王婆子接来了。”“快快,快进来看看”之前的妇人出门把王婆子接到了房里面。这一开一关的瞬间,没人察觉的一阵阴风夹杂着几片雪花打着圈飞到了房间里面。
之前早早就来的接生婆孙婆子一看,赶紧把位置让给了王婆子,苦着脸说道“奇了怪了,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啊,这姑娘虽然身子弱一些,但是这孩子挺健康的啊,给正胎位的时候这孩子还踢了我的手,难道是天冷不想出来,王大姐,你看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我是束手无策了,我也接生这么多年了,第一次碰到这么难伺候的娃娃。”
凌夫人看着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的儿媳妇,听着孙婆子的话,瞪了孙婆子一眼,对王婆子说“王妈妈,麻烦你了,你看看这到底怎么了,明明扶好了胎位,可是自己就又恢复过去了。孩子横在肚子里,可怎么能生出来呀”
王婆子没有说话,摸了一下女子的脉搏,微弱但是还是有力的跳动的,双手在肚子上揉了一下,找准了肚子里孩子的位置便开始扶正胎位,果不其然,刚扶好胎位,准备让女子使劲,胎儿在肚子里蹬了几下,就又恢复过去了。
王婆子净了一下手,起身到旁边的桌子上,用手敲了敲。凌夫人从袖子里掏出几块大洋塞到王婆子手里“王妈妈,你看这?”王婆子闭上眼镜陷入沉思,屋内众人皆默不作声看着这接生界的老祖不好说话。
屋内的蜡烛闪烁,中间的火炉子烧的火红火红的,温暖着房间里面的众人,一阵风卷着几片雪花从炉子上飘过,化作了水,又变做了蒸汽消失不见了,只有一片雪花借着热浪向上又飘了一段,飘落到孕妇肚子上化作水,渗透到皮肤里不见了。
此时王婆子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沧桑。众人毫无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当年带我出道的师父曾经和我说过,做我们这一行的,其实就是游离在生死边缘的摆渡人,我们从另一个世界把生命带到了这个世界,其实就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与另一个世界做交换,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一生一梦里,一死还其生,人生不过九十九,能有几人过百年?”
大家都纳闷的盯着这个王婆子,怎么突然冒出这几句让人琢磨不透的话,都是大字不认识几个的人,怎么突然说出几句诗来。
“罢了罢了,凌公来了以后,带着兄弟帮我们赶跑了一直欺压我们的地主老财,更是牺牲了兄弟从土匪手中抢回了我们这块赖以生存得煤矿田地,老身一直不知道怎么替后代报答凌公的恩情。”说着把大洋塞回了凌夫人手里“准备一块一尺见方的红布,两斤纸钱,一壶酒,两挂万响炮仗,红布拿到房间里面来,纸钱和酒拿到院东头烧了,子时一到,院东头放一挂炮仗,放完后再到院门口放一挂。”
“英子,快出去让他们准备。”凌夫人安排到“王妈妈,这些,是做何用?”
“胎儿一直不出,头东脚西不能改,乃是有念想啊,另外东方日出之地,马上又是龙年了。凌家可能要在龙年首日迎来龙子了,烧点纸钱,放点炮仗,让他们知道在凌家不会比在龙宫差得,南门的炮仗则是引路欢迎之用。”
……
子时一到,鞭炮声起,戊辰年龙年来了,万响声灭,万响声起,王婆子在孙婆子的搀扶下出了门,无话,静静上了车,被栓子送了出去,接生得钱,酒,大公鸡都没有拿。
第二个万响结束,房屋内婴儿的啼哭声顿时响起。院内众人尽皆兴奋不已,尤其凌公子,哪还有大人样子,就快兴奋的手舞足蹈了。对凌老子笑道“爹,我也做爹了,我也成老子了,嘿嘿。”凌老爷子操起烟袋,冲儿子头上就锤了一下。“那我也是你老子。”
“吱”房门打开,凌夫人抱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的孩子走了出来“生了,可算是生了,老凌,是个孙子。”“带把的,好,哈哈,带把的,凌家有后了。”凌老高声笑到。“儿子,是儿子”凌公子上前一掀红布,看到那肉嘟嘟的凸起,兴奋的冲进房间,抱紧火炕上的媳妇“文儿,谢谢你,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