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杀了我自己

　　过了好久、好久，古风才终于苏醒过来。实在是太久了，整整一年多的时间，昏迷了这么久。他简直连自己的模样都快忘记了。
　　醒来后，古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的复健治疗师大扳手。大扳手，这三个字对古风眼前这个高壮的男子而言，实在是一个非常贴切的外号。他不仅手大掌厚，光是一百九十几公分的高度，也相当吓人了。可是他却不是一个傻大个儿，反而有一份非常细敏的心思，为人进行复健治疗时既利落又风趣，所以，许多病人都非常喜欢大扳手为他们复健治疗。大扳手这个外号指的不光是他的高大，还暗示了他有一双结实又灵巧的双手，可以成功地为病人进行复健治疗，就像一支扳手能够修复许多松散的机器一般。
　　大扳手例行地为昏迷中的古风进行简单的翻身、抬脚等动作，以避免他的肌肉组织因为长期没有运动而过度萎缩甚至坏死。当他把古风的手缓缓地抬起的时候，古风竟然呻吟了一下，然后慢慢睁开了双眼。
　　大扳手被眼前的奇迹吓了一跳，却不失他幽默的本性说：
　　“唷，你终于醒了，这一觉可睡得真久啊！”
　　那口气好像是在对一个睡了一夜醒来的家人或朋友说话般轻松自然。
　　古风虽然不认得眼前这个高壮的男子，但却立即就感受到他的和善与体贴。很快地，他们就变成了好朋友。
　　虽然古风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待在这所慢性重症疗养院中。他努力地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这几年来的情况，他的最后记忆停留在变态杀人魔炎武站在他的车外，看着昏迷中的芊芊的情景，此后，沈睡昏迷的一年多的时间，他的印象是全然地空白。好像在昏迷的这段岁月里，自己连梦也不曾做一个似的。他问过大扳手，芊芊去哪儿了？她在车祸中伤得严重吗？还有那个杀人魔炎武，逃掉了还是被捉住了？可惜大扳手只是个复健师，对于这些古风急迫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他一个也回答不了。
　　随着意识的日渐清醒，还有大扳手灵巧的复健手法，古风的身心状态一日日好起来，同时，他的内心深处也渐渐燃烧起热切的复仇怒火。他期待着自己的身体快快好起来，他恨不得马上就可以冲出医院，找到那个随机杀人魔炎武，他要杀了炎武为芊芊和自己报仇。然而，复健的疗程远比他想象得缓慢，更奇怪的是，当他的身体恢复到可以自己支撑着下床的时候，大扳手似乎就开始减缓复健治疗的速度，同时，医院里的其他人员也开始莫名其妙地特别注意他的行动。有一次他好不容易挣扎着走出门外，竟引来所有医护人员的惊声尖叫，甚至叫来警卫挡住他的去路，又把他扛回床上。古风感觉当时大叫警卫过来的医护人员并不是吃惊于他竟能走出病房，而是害怕让他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离开医院。因为从那次事件以后，除非是大扳手进来为他进行复健治疗，其他时候，古风待的病房的房门都是被反锁着的。
　　他们为什么要怕自己离开医院呢？古风想不透，哪一家医院不希望昏迷一年多后突然醒来的病人，可以尽快好转，自己健康地走出医院？古风找不到解答，似乎自己在这里并不是单纯的病人，而是被监视着。有人希望他永远不要醒来，或者就算醒来，也永远不要离开这间疗养院。但古风还看不出端倪，只好暂时把疑惑深藏在心底，暗暗地观察。多年的查案经验，让他感觉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儿，他决定隐藏自己复原的情况，再也不曾走出病房，偶而自己支撑着下床时，也刻意表现出极为吃力的模样。
　　古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也将大扳手隐瞒在一起，考虑了很久，他决定暂时不让大扳手看出自己的身体已经复原了七八分，早已可以走出医院了。他没想到，自己意外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因为早在他第一次从昏迷中醒来的那一刻，大扳手跟他开过玩笑话后，立刻走出病房，打了电话给美丽人生医疗中心的秘密实验室。就如古风所猜想的，他确实是被美丽人生医疗中心监视了，而大扳手除了担任他的复健师之外，同时也是负责监视他的人。当初，车祸过后，铁卫队将古风送到美丽人生医疗中心的附属综合医院里抢救，他们并不知道，就在抢救古风的过程中，李博士趁机撷取了古风的记忆。事后，李博士告诉铁卫队队长，古风醒来的机会极为渺茫，但并非完全绝望，所以必须定期为他复健，以免他的全身肌肉萎缩。铁卫队队长听了后，同意让美丽人生医疗中心把古风安排在他们关联的这家疗养院中长期住院治疗。美丽人生医疗中心从此长期监视着古风在疗养院中的复原情况。
　　虽然古风并不知道大扳手身负监视自己的任务，可是他也感觉到大扳手和医院里的其他人一样特别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古风估摸着如果大扳手和其他人一样不希望他离开医院的话，凭自己目前的体力无论如何过不了大扳手那一关，现在四肢肌肉还相当虚弱无力的他，大概和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的气力差不多大而已，万一被大扳手抓了回来，只怕就要被绑在床上不得动弹了。
　　幸好，上天终于赐给古风一次重见天日的机会。大扳手过两天要休假回老家一周，那一周内，将由一个年轻女孩来帮古风进行复健治疗。
　　“她可是一个年轻漂亮刚从医学系毕业的女孩哦，才刚到我们这所医院报到没几天呢！你可别让她摸了几天后，以后就不让我为你复健了啊！”大扳手依旧大辣辣地开着玩笑说：“我明天就休假啦，接下来几天就由那位年轻漂亮的妹妹为你复健了，开心吧！”
　　刚毕业的小女孩…古风在心底想着，虽然自己的肌能体力尚未完全恢复，但只要出其不意，自己应该还可以撂倒一个年轻女生吧，那么，就有机会逃出医院了。
　　纪默先前尝试以铁卫队的成员来到这家疗养院，想要探视古风，却没想到疗养院对古风定下的探视条件非常严格，必须是一等亲人才可以探视。于是纪默设法侵入疗养院的主机中，为自己制造了假证件，伪装成护理人员，成功地混进这所偏僻平常的疗养院后，成为兼职复健师。她发现这里的人每个人都避谈古风的病情，连例行性为他进行物理治疗的治疗师也不愿多谈，她只知道古风的房门永远是锁着的。这一点让纪默感到相当纳闷，一个长期昏迷的病人的房门，为什么一定要上锁呢？虽然她一时之间摸不着头绪，但是，她还是一直努力设法去探听、接近病房里的古风。终于，她等到了绝好的机会。那就是大扳手要休假一周，纪默再度入侵疗养院的主机，安排由她这个冒牌的兼职复健师，在大扳手休假的一周内，接续为古风进行复健治疗。而交接的日子，正是今天晚上。
　　大扳手要休假的前一天，走得有些匆忙，并没有特别交代纪默什么，拎着包包赶着要离开的他，只简单地跟纪默说了句：
　　“进出病人的房间，记得锁门，千万记得！”
　　纪默还追问了他一句：“锁门？为什么？他不是昏迷不醒吗？”
　　那时人已走到医院门边的大扳手回头诡异地笑了笑：
　　“昏迷？反正妳看了就知道了！再提醒妳一次，记得一定要锁门就是了。”
　　说完，大扳手就轻快地走出医院，放他的长假去了。纪默随即打电话给另一个古风，寄住在炎武身体里的古风，他正坐在疗养院外的车子里，等待着纪默潜入疗养院后探查的结果，等待纪默安排他亲眼看看陷入昏迷中的自己的身体。虽然古风也知道那恐怕将是非常荒谬而难堪的场景，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想再看看自己一眼，即使是昏迷着的模样也好。车上的古风接到了电话，进入了疗养院，跟随着纪默，来到了他以为昏迷中的古风的病房门前。纪默把门打开，让古风先进去，她了解古风的心情，一定急于想见到原来的自己究竟现在是什么状况。
　　机会终于到了。
　　古风躺在病床上兴奋地想着，晚间最后一次复健活动是最适当的机会。他打算躲在门后，等那个年轻女孩开门走进来，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从背后压住她的身体、蒙住她的嘴巴，用准备好的细索缠住她的手，再利用床边的皮带将她绑在床上。
　　然后，自己就可以偷偷地溜出去了。
　　黄昏了，太阳下山了、灯光渐渐亮了。晚饭过后，古风躺在床上，安静地耐心地等着。他在等待一长串钥匙在门口晃动时发出的声音，那清脆的响声将是他发动计划的信号，他会立即下床，躲在门边，接着他会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再听到芯片刷卡的声音，然后，门就会开了。
　　门，果然开了。
　　房里一片漆黑，古风刻意把灯都关了。一道身影摸索着进来，古风立刻从背后扑上去，这才发觉来人的身形原比自己想象中高大，下一秒钟，他才明白进来的并不是一个年轻女子，而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
　　男人被袭击后，奋力挣扎，几下扑撞就把背上的古风弹落地面。古风心想，只能将错就错了。于是他扑到床边，拿起铁椅高高举起，打算把刚进来的男人打昏，再迅速逃出去。就当古风举起铁椅准备往门边的男人砸过去的时候，房里的灯突然亮了起来，原来是那个男人不小心碰到了门边的电灯开关。
　　黑暗消褪，光明乍现。
　　然而，对古风而言，突兀而明亮的灯光却像是黑夜忽然闪现的霹雳般，瞬间将他击倒。
　　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整个人便像突然被冻结了般定住在当下。连高举着铁椅的双手也停在空中。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事实，他无法相信随机杀人魔炎武竟然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病房中，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短暂的剎那之后，古风疯狂地用铁椅猛击门边的杀人魔炎武，砸得他满头满脸是血。杀人魔炎武用力地抓住了古风高高砸下的铁椅，轻轻一甩，就将古风甩倒在地方。
　　古风即翻身跳起，再度拾起铁椅猛力攻击他眼中的杀人魔炎武，炎武闪了几下，脑门被铁椅砸中，一阵晕眩伴随着一股愤怒，于是再次抢过铁椅，打在古风的肩头，并用力向古风的胸口踹了一脚，没想到这一脚竟将古风踹翻，古风的头撞在墙边的铁柜尖角上，立即血流满地，全身随即瘫软下去…
　　原本负责将不远处护理站的护士引开的纪默听到了病里的不寻常动静，刺耳的打斗声响在这平素极为安静的疗养中显得那么尖锐嘈杂。连被纪默引开的护士都快步走回护理站按下警铃，同时走向病房。
　　纪默抢先一步，迅速赶在护士面前，冲向古风的病房。
　　门半掩，纪默用力将门推开，看到满身是血的二个古风。一个是昏迷了好几年才刚醒来的古风，睁大着眼睛躺在地上，显然已经死去；另一个是寄居在炎武身体里的古风，手拿着铁椅，正转身回头看着纪默。
　　“我…我做了什么？！”
　　古风看到纪默，突然将手上的铁椅丢开，站在身来，大声地吶喊着：
　　“我到底做了什么了！”
　　在那一瞬间，纪默看着古风痛苦的表情下，闪动的眼眶底游移极为淡漠而奇特的目光，她无法确定眼前这人是古风还是炎武了。她立刻掏出鎗来，颤抖地瞄准着古风，大声叫着：。
　　“不准靠近…不准你靠近我…”
　　古风看了纪默一眼，猛地甩了甩头，纵身向玻璃窗上一跃，破窗而出，从三楼落下，然后迅速在纪默的鎗声中，消失中疗养院外，纪默跟着跃出，只见鲜血溅了一地，古风已向密林深处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