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黍离又出了镜湖。
他听过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当你犹豫不前的时候,抛硬币总能奏效。
它不能给出对的答案,但是在硬币落地的一瞬间,你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黍离赌了。
对他来说,犹豫与蠢蠢欲动的冒险本身就代表了答案。
──他可是那么从心的。
只有他一个离了镜湖。
帝国的每一个男人骨子里就有些英雄气概的大男子主义。
无论是书生,还是莽夫。
黍离大概两个都是,就更是如此。
握着刀鞘,心如止水。
“止水”。
凭着镜湖的些许屏蔽波动的能力,黍离一步步自湖底走向灰雾之林。
琉喀忒亚望着他的背影,莫名的感觉有些熟悉,那种隐晦而又难以抵挡的微小悲痛如潮水淹来。
她笑了笑。
平静的自“虚空”中取出一样样事物,温柔的开始向麦秀、[眷恋]和[好奇]讲很多很多。
讲的大概都是人类所说的精灵族不传之密。
在这四根雕琢得华美超然的支柱撑起的平静空间中,岁月温柔的恍若世界和平。
……
林间的光依然是昏暗的。
黍离感觉,那曾亘古长存于世照耀四方天地的太阳,此时已无力再将阳光播撒在四方。
他不信神。
但他知道邪神。
如薄雾一般的阳光迷迷茫茫的织在林间。
黍离只觉得阴冷。
刀柄已在手。
他微微眯着眼,暗自感知着四周,面上依然是古井无波的死寂。
死寂。
如林间阴冷一般的死寂。
曾是沙漠的土地,现在已板化如砖石,只在那些长的有些枯黄的树根处,才肉眼可见的看到碎开的泥土。
黍离没有感想。
他的全部注意,都在提防邪神和怪物。
止水若是只心顾一处,便是死水。
他听得见窸窸窣窣的虫鸣,带着微小世界无力而又无助的悲泣,一如人类。
[情绪]系出师要求,有一条很好玩,便是要听懂虫鸣中的情绪。
先前有很多[情绪]系的文学大佬,从好多角度分析老师们为什么定下了这一要求。
黍离曾经最喜欢的解释是:虫与虫鸣与农事,结合的巧妙又亲密。而帝国是农耕国家。
现在他想的很简单。
人何尝又不是虫子呢,朝生暮死,难辨晦朔春秋。
但这悲泣的含义当然不会是这个。
有一个和虫子有关系的怪物。
应该是天敌。
还能发出虫鸣,说明已经感知到那个怪物,但怪物还未吃掉它。
──怪物有着“威”。
黍离暗自感知,却依然没有发现。
他依然平静。
平静的好像能看到自己平静的脸。
战斗可能只有一瞬,但决定的却是生死。
敌在暗。
黍离平静如初,他或许已经在明,但那有如何。
无声无息,风声缓缓。
黍离依然在林间走着,走在树的中间,一切想法都没有改变他的方向和步速。
──他正循着遥遥的感知,向着某一处赶去。
那里,是邪念最浓郁的地方。
也是最可能有邪神邪念体的地方。
邪神布局……
这种东西一想到就让黍离有些沉默而想要避退。
但没办法啊,他知道的,他退不了一辈子。
自从他冲破炸裂的血肉与血雾,迎着激射而来的邪神辉光,砍了那么一刀,他就注定了避无可避。
即使他身上没有邪神的邪念。
他不信神,但有些信命了,没办法的,避不开的,去他妈的,活不下去的。
他甚至有了年少时毫无戾气的骂一句去他妈的还把这当成某种语气词的心情。
没什么。
就这样吧。
黍离一步一步往前走,路过一棵树的时候,挥了一刀。
没有帅气而凄厉的长刀破空声,只是那棵树缓慢而不可避免的倒了下来,砸在一小块有些泛蓝的土疙瘩之前。
灰灰蒙蒙的激起了极薄的灰尘。
一具又一具或虚幻或凝实的游魂自无之中重新显现出来。
他们沉默着,沉默着,沉默的好像昔日出征时看着将军的自己。
在沉默的游魂之中,黍离步伐依旧。
他抬起了手,举在胸前,手里举着一块铜的令牌。
楼兰镇守府。
其实没什么好猜的。黍离走到灰雾之林深处某地,忽然想到那么一句。
灰雾之林有何种秘密,若只是靠推理就能猜到,那便太不末日了。
去看一眼。
黍离这样告诉自己。
再然后,他感受到了爆炸。
是邪念在狂舞。
黍离抽出刀,平静的把刀鞘插在土中。
或许是有些惊讶还兼有细微恐惧的,但更多的是长舒一口气。
不管怎样,出现了。
黍离以比之先前更快一些的速度靠近着那里──正是邪念最浓郁的地方。
他知道……他所畏惧不敢得知的真相,在那里,或许能看到。
翻涌如狂潮的邪念肆意的张扬着。
邪神……
黍离很自然的也很准确的想到了这个词。
只有邪神才敢这样肆意。
而那威严如巨龙的气势也确实很像,或者说基本就是和邪神有关了。
灰雾已然不太准确。
黑色再一次取代了金色的辉光。
黍离收了令牌,单手持刀,面无表情,慢慢靠近。
已经能看到蓝色了。
有点像黍离见过的蓝色妖姬的颜色,但还带着灰色和更多的难以准确描述的颜色。
灰败,枯死,萎蔫。
黍离到现在也很难想象,自己居然会因为一眼所见的颜色,想到这些词汇……
这是一种极强的感染能力。
邪神的力量,只窥之一角,都能感知到人类的卑微和弱小。
或许我们能杀死祂们一次。
但……我们很难彻底杀死祂们……
或许我们能和祂们一样善于战斗。
但祂们能做的很多事情,人类不可能达到。
黍离很明白人类的局限,那是亘古不变的划死了的上限。
他也明白,邪神的位格比之人类要高很多很多。
但那又能怎样。
黍离面无表情的,心里有些想笑。
不是挑衅的那种那又能怎样,而是人类无能为力的又能怎样。
已经没有树了。
狂舞的邪念像极了张牙舞爪的巨兽。
蓝色浓郁的有些迷醉。
花香四溢。
是领主失控了吗?
黍离长刀在手,默默的避着汹涌的邪念,如同狂涛浪头的一叶舟。
不算很慌。
辉光还不能无视阻碍,这一次,不是邪神亲临。
但在这蓝色辉光的中心,黍离看见一道有些魁梧的身躯缓缓向他走来,越来越高。
已经……避不了了……
战斗……
黍离真的有些畏缩。
这种动静,他已经不能逃开了,邪神下场似乎完全没有意外了。
他为何会撞上来?
这不像是他的性格,黍离很明白,有一个很强大的存在,在以某种方式影响他。
那位……祂想做什么……
是位于神之位的存在想看一幕大戏,还是某种泛意识在给他指引?
不管怎么样,都要杀死他对吧。
黍离稳稳的立于狂潮之中,邪念汹涌而来,却在到他身边之前猛地分向两边。
仿佛有一柄无形的长刀在劈风斩浪。
魁梧的身躯已经站定。
邪念护拥着他,如同军队护拥着领主。
意料之中。
“……来……者…………”他嘶吼着,“死!”
孙汉广比之昨日,高了很多,软泥般的蓝色胶质铺在他的身上。
黍离神色木然。
刀尖骤然亮起了白色的芒。
邪念狂潮一滞。
黍离明白,更大的狂潮将要起来了,这一次,棋子与棋子,不分高下,只决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