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森之哀悼

　　“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野蛮的进化史，杀戮根植于我们的基因当中，身为一名机甲驾驶师我们既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我们的职业无比荣耀，职责却是制造不幸，四大职业说起来好听不过都是杀人的兵器，统治者的工具。”
　　“队长，您已经讲了一个晚上了，如果您这么抗拒就不要接这种活儿啊。”
　　“抗拒？哈……哈哈，你们没有经历过三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争，你们没有亲眼见证过生命之花的绽放，比毒品更容易让人上瘾，比毒品还要让我依赖，所以我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一次任务。”
　　“老大，您直接说你就是喜欢杀人不就得了么？每次都要说的那么拐弯抹角的。”
　　“这是我保持最后一点人心的方式，就算是我也害怕自己彻底变成只知杀戮的兽，而且说是杀人并不准确，我只是喜欢坐在机甲里面俯视着那些蝼蚁仰面躺地或者粉身碎骨的下场，他们需要明白做人有什么好的？没有跻身上流又不够强大还是要像牲畜一样被宰杀掉。”
　　“队长，您虽然还没有变成兽，可是说起话来却像是一个变态。”
　　“你们的废话真多，拂晓将至准备动手吧，这趟活可真是个肥差，雇主花了这么大的价钱请来咱们，就只是杀些跟跳蚤一样的特种兵，那就一定要做到完美漂亮按照雇主的脚本来进行，动作利索点赶紧做完回去了，废土雨林这种地方我是再也不想来了，坐在驾驶室里身上都是黏糊糊的。”
　　“有情况。”
　　“怎么？”
　　“投饵离开了规定范围，走进了雨林。”
　　“序章进展失败，销毁投饵，炼狱之花已点燃。”
　　“看到了吗？多么的美丽壮观，地狱的花朵盛开在了人间，只有与人体结合的炼狱之花才能绽放出如此令人惊叹不绝的景象，这种感受真是太棒了，太美丽了。”
　　“该我们上场表演了，死亡的艺术。”
　　拂晓已至，莱茵克斯终于可以切换频道不用再听那个人格早已扭曲的老队长废话了，不过自己在按下点燃炼狱之花的开关后，心里竟然也随之一阵激荡，那朵大红花确实令自己震撼甚至惊叹出声。
　　虽然有队长，但莱茵克斯才是这支六人机甲小队的核心，身为战术推进官的他任务最为重要，就连那名身经百战的老队长也要听从他的指挥才能行动。
　　“蛛丝已释放，三秒后投入黑撒旦，1、2、3、黑撒旦已投放，预计四秒后进入目标集装箱内。”
　　短暂的四秒之后，巨大的轰鸣声表示进攻正式开始。
　　莱因克斯稍微欣赏了一下漫天大剑雨落的景象，为了达到雇主雪上加霜的要求，紧接着又释放了第二根蛛丝，投入了第二滴黑撒旦，这一次的流程毫无停顿，几乎是在第一波大剑刚刚落地时第二个集装箱就已腾空而起。
　　莱因克斯非常清楚这一次的任务性质只是简单的仇杀，包括炼狱之花在内这些昂贵的暗杀武器全部是由雇主提供，哪怕是他们也搞不来这些极其危险的武器。某一方面将情报出卖给雇主之后，他们的队长就接到了上级下发的出击指令，从行动开始到结束他们六个人不光可以获得丰厚的回报，而且全程的每一笔费用都是由雇主承担，因为欧鲁士军方对于军费和物资管控是极为严格的，但却根本不限制这些机甲兵团接私活。所以雇主不光需要付出巨大的金钱代价还必须拥有非常高的地位和权利才有资格行使一次这样的特权。
　　“按照预定站位，开始推进，队长启用热导射击击杀第一顺序目标。”
　　热导武器几乎是所有步兵的噩梦，它的准确率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能够达到百分之百的命中，更别说此时还是突袭。
　　“第一顺序目标击杀，解除环境嵌入模式，开始执行无序狙杀，注意留出终章目标。”
　　“出现非名单内人物，我来击杀，不可能吧……他竟然用一把大剑格挡掉了热导射击。”
　　“暂时忽略非目标人物，集体锁定终章目标分散其注意力，进展顺利，第三滴黑撒旦已成功投放，关闭热导射击，3、2、1引爆。”
　　“脚本《森之哀悼》终章，谢幕，连接卫星发送视频录像。”
　　莱因克斯关闭了指挥频道，其他队员可以自由发声了，在一片言语轻松却非常吵杂的声音中，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刚刚被忽略的非目标人物，举起大剑挡下他的一击热导射击时甚至让他的心中莫名一颤。
　　“先别吵，差点忘了还有一只意外混进来的小老鼠，刚才爆炸后就没了他的踪影，让我去了结他。”
　　烟尘即将散尽，莱因克斯驾驶着机甲从林中走出，这是一台四级主战型机甲，不仅拥有强悍的火力，机身还遍布着特殊装甲就连号称装甲克星的炔焰弹也拿它没有任何办法。
　　在开启全部视野功能的四级机甲面前，就算是在漆黑深夜中与烟雾弥漫下也能够轻易找到想要寻找的任何目标，因此莱因克斯只搜索了半个现场就发现了他口中的那只小老鼠，此时正缓慢的从地上挣扎爬起，一身衣服不知经历了什么已是焦黑残破，支撑其爬起身来的是两把厚重的大剑胚子，莱因克斯看到的那张脸上满是污迹除了那双仍然明亮的眼睛再看不出任何特征，那双眼睛该白的地方纯白无瑕，该黑的地方深邃如墨，但是那双眼瞳中却充溢着名为愤怒的情绪，死死盯住了莱因克斯驾驶的这台机甲，透过显示器莱因克斯也能感受到那双眼中燃烧着的怒意是多么决然，决然到只有杀掉些什么才能得以平息。
　　于是莱因克斯也来了兴致，他有些明白了队长的话，那些顽强的敢于反抗对于差距和生死无知的渺小人类，是多么的值得自己去全力杀死和碾压在脚下的存在，就像是在阴暗角落中发现的一只蟑螂，踩在鞋底下发出一声清脆之响后，无动的，扁平的，恶心的，才会令人舒心。
　　但这只是莱因克斯的认知，他的以及他们这些的认知。
　　罗圣杰不在其中，他不存在于正常的认知当中，所以他敢去摸被炸开外皮的电缆，之后还能支撑着酥酥麻麻的身体站起来。
　　一片如水银般银白的液态金属缓慢的向着他的手心内隐去，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罗圣杰的耳边响起。
　　“太少了，还不够塞牙缝的。”
　　“闭嘴，你要是再啰嗦咱俩今天都要交代在这里。”
　　一根银色的线缆再次出现在了罗圣杰的背部，环绕了一圈似乎是将一切都尽收在眼底后才继续发声道：“情况非常糟糕，六台四级主战型机甲，其中有两台似乎还是改装型机能也许不会比普通的五级机甲差。”
　　“不需要考虑他们的实力，我就想问你一下，我为什么调动不出灵力了，我体内最薄弱的那道壁垒消失了。”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解决了你体内那股庞大能量的暴动，不仅加固了壁垒还为你专门制作了一个特殊的阀门装置，为此还几乎耗尽了我全部的能源。”
　　“老金，现在打开阀门我需要力量。”
　　“以你身体目前的情况，刻度5你刚好能够承受。”
　　“快打开，你再啰嗦下去我们就要被轰成渣了。”
　　霍尔金没有再吭声，紧接着一条宛若溪流般细细流淌的灵力从罗圣杰体内自然生出，再也不像是曾经每一次调用灵力都需要忍受一阵冲击后的剧痛才能水到渠成，现在仿佛是扎根在他体内自然而然的出现，没有了以前四处乱撞的狂暴反倒是变的温驯了许多，能够顺着罗圣杰的心意快速的运转，一念之后便沟通了第一天剑，一种从未感受过的顺畅连接就此建立。
　　再次掌握了灵力之后，罗圣杰化作一抹烟云消失在了原地，在他消失的瞬间双脚踏过的地面连续炸响，留下几个碗口大的黑洞，那是机炮轰击后的痕迹。
　　莱因克斯的眼睛瞪的似乎快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他的表情充分说明着他此时的难以置信，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速度，罗圣杰消失瞬间产生的空气甬道仍还历历在目，越是惊愕越是需要用武力来驱逐对方带给自己的震撼，机炮开始毫无目标的扫射，轰鸣的巨响将这片营地锤击成为了一块案板上的面团，不断有新的坑洼出现然后再被扫平，直到满匣的弹药耗尽，粗大的机炮管冒着浓烟变的通红，莱因克斯才在显示器中再次发现了罗圣杰的身影，他的左右手各握着一把大剑胚子，目光平视根本没有看向面前的机甲，但他带给莱因克斯的感觉却比自己驾驶的机甲更像是杀人的武器。
　　“老金，刻度5的灵力实在太微弱了，只够勉强躲掉机炮更别提反击了，我们面对的是六台机甲，不是一台，我需要你将阀门再开的更大些。”
　　“现阶段只有刻度5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负荷伤害，你觉得还需要多少灵力你才能有反击之力。”
　　“我需要现在十倍的流量。”
　　“虽然我无法测算出你的极限是多少，但我肯定刻度50会让你的身体有崩溃的风险。”
　　“相信我，我能控制好自己，如果坚持不住我也能逃的掉，可是心中熊熊燃烧着的烈火必须要倾吐出来。”
　　与之前一样，霍尔金没有再回话，但是一股磅礴浩荡的灵力如洪水冲破了闸门瞬间溢满了罗圣杰全身，两把大剑胚子泛起了一层层浓郁的白光，他的身影再次化作一抹更加缥缈的青烟消失在了原地。
　　莱因克斯这一次连罗圣杰移动的轨迹都难以看清了，弹药刚刚装填完毕，但他却没有选择独自出击，而是回到了指挥频道高声喊着让其余机甲也加入进来一同开始射击。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类，很有可能是我们的死敌龙居州的银河大剑士，我们要一起开火，用火力网封锁他全部的落脚点。”
　　六条喷吐着夸张火舌的机炮将这一日的黎明彻底点亮，在机炮的轰隆作响下整个雨林似乎都躁动了起来，原本只是藏匿着的动物们开始慌不择路的逃离这片区域，千疮百孔的营地在一波接着一波的火力覆盖下彻底糜烂，但他们的目标不仅没有被击中，而且连影子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莱因克斯，我想他早就在我们织出的火力网中化作了粉末，你为什么如此惊慌？你那种令我都自愧不如的镇静去了哪里？”
　　在他的指挥频道中唯一能强行发声的就是老队长，莱因克斯摇着头回答道：“这让我更加的不安，快快快，开启防御矩阵以我的机体为中心组成六位一体，打开全部特瓦力光束，三秒后齐射，1、2、3发射！”
　　六台机甲抱成一团，每一台背后的装甲都被暂时收起露出了十余个枪口粗细的黑洞，近百个洞口朝向各个角度同时齐射出一条条赤红色十多米长的光束，凡是被光束触碰到的任何物体都被轻易的一分为二，也是这片区域第二次被这样的光束武器所洗礼，然而第一次远没有此时的光束复杂而茂盛。
　　光束总共维持了七次的齐射便彻底熄火了，其余人只看到己方的一番凶猛火力都献给了空气觉得那只老鼠肯定已经死的连灰都没剩下了，只有莱因克斯显得极度的焦灼他的心里很清楚己方的所有攻击都落了空，那个人直到现在也没有出现如果不是逃掉了，为什么还不出现，难道他真的能够隐身或者飞翔吗？
　　莱因克斯正带着毫无头绪的疑问发呆时，机甲却突然发出了强烈的空袭预警，所有人都向空中看去，一个黑点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那是一把大剑胚子，带着阵阵破空之声眨眼便至，没有一个人能来得及做出反应，它就那样出现如闪电般贯穿了一整台机甲，从头顶直到身下，驾驶舱内只留下了一块块碎肉和四处溅射的血液。
　　与此同时莱因克斯终于再次看到了那个人和他留下的一串掠影，以及他停止在老队长所驾驶的那台机甲一侧，挥动那把夸张的大剑从机甲的左臂缝隙中斩下了整条臂膀，然后顺着暴露出来的内部搅进了驾驶舱内，莱因克斯看到了老队长的头颅从中飞出，熟悉的面孔下方的脖颈出绽放着一朵生命之花。
　　灵力再度变得狂暴起来，比以往更甚，罗圣杰明显感觉体内的血管和脉络异常膨胀，就连眼睛都有种要膨胀爆炸的感觉，但同时他所施展出的力量也更为惊悚，沟通第一天剑后他选择了一种最是大开大合的剑法来对付这些机甲，一出手便斩杀掉两名机甲驾驶师，连同他们的机甲也一并葬送。
　　澎湃的灵力不断送出，罗圣杰完全不用去顾虑该如何节省，他选择了最浪费也是最有效率的使用方式，没有经过任何转化而直接释放，所以他在移动时才能拥有那么夸张的提速能力和爆发力，作用在大剑上时可以毫无阻碍的一剑切开机甲的肢体。
　　于是在他高速的移动中和强力的破坏下，一台接着一台的机甲被如此斩掉头部或者臂膀，接着被大剑刺死在驾驶舱中。
　　五台机甲被肢解成为一地的残骸，有的上面甚至还挂着驾驶者的部分肢体，而莱因克斯从开始到现在都被恐惧所束缚着没有做出任何行动，到了这时他终于想到自己还能干什么，那就是逃跑，他将推进功率提升到极限正要控制机甲转身奔跑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显示画面一阵晃动后外面的景物翻转了起来，下肢的连接中断，机甲失去了平衡倒塌在地。
　　根本不用去查看，莱因克斯知道自己这台机甲的双腿已被破坏掉了，接着一把粗犷的剑身破开了他的的驾驶舱，莱因克斯紧紧闭上了自己的双眼脑中一片空白，对于生命最后的感叹没有忏悔，也没有祈求，他想到的答案无非是杀与被杀。
　　一个多星期后，这片残骸遍野的事故现场刮起了阵阵强风，一架漂浮在空中的隐形军机慢慢地现出原形，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降落在地面上快速展开调查和搜索。
　　十几分钟后，一名军官也落在了地上，他的落地代表着调查时间的结束。
　　“报告！所有驾驶师全部死亡，六台机甲严重损毁，黑匣子全被损坏，核心多勒姆组件全部丢失，能量反应炉全部……！”
　　“别说了！那些腐朽的家伙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和特权就随便纵容这些机甲驾驶师中的败类，真是死有余辜，可损失的是欧鲁士的威严，我要请求上面派遣特等调查员来查明究竟是哪位大剑士阁下出的手，用龙居州人的话这叫做有来无往非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