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不是好人

　　菲好像很少与人交流，也不懂什么叫委婉，往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会感到尴尬，更不会有任何修辞，就像她的行事作风一样，简单而直接。
　　此刻说起自己的生死，语气和情绪仍没有任何变化，好像她正在描述的残酷事实，是属于另一个陌生人似得。
　　在林渊惊讶的目光中，菲淡淡的说道：“我只能活到十六岁，每一代的我都一样。”
　　“每一代的你？”林渊的呼吸有些沉重，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是啊，我刚才说没有父母，其实不准确，第三使徒告诉我，我是从第七使徒留给她的一颗植物的果实里出生的，所以我的寿命和常人不同，只有十六年。”
　　菲再次将目光移往窗外，表情无悲无喜：“每当一个我到了岁数，就会自然死去，那棵植物就会重新结出一个果实，诞生一个新的我。”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林渊的额头已有冷汗渗出，强行压制着翻涌的情绪，问道：“那记忆呢？能不能保留下来？”
　　“没有的。”菲难得的轻笑了一瞬，“新的我就是新的菲，从婴儿开始，成长、学习、死亡……没有什么记忆可言。”
　　“那你怎么知道，新生的你还是你？”
　　“因为‘我们’一模一样，长的一样，性格一样，连天赋灵根都一样。”她顿了顿，说道：“据我所知，这个世界上，拥有穿梭空间夹层能力的人，只有我，只有菲。”
　　林渊觉得喉咙里很苦涩，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景焕老祖最擅长的，不正是玩弄空间么……
　　毫无疑问，这个女孩的生命如此奇异，命运又如此残酷，一定和林景焕，或者说和幽明之心有莫大的关系，虽然这一切的真相还笼罩在厚厚的迷雾之中，但他至少可以确定，继承了幽明之心的自己，就是菲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我从第三使徒那里逃走的时候，其实她发现了。”女孩继续说道：“但她没有阻拦，还告诉我，要么自由的享受剩下的生命，要么找到第七使徒，跟着他，供他驱策，请他为我续命。”
　　菲转过头，盯着林渊：“我没打算去找那位已失踪一百多年的主人，想要多看看世界的，可是有一天，我感觉到了你的存在。”
　　“所以，你就到神都去观察我了，觉得还满意吗？”林渊的心很疼，脸上却笑的很灿烂。
　　菲仍然没什么表情，大大的眼睛眨呀眨的，说道。
　　“我已经十四岁了，还有两年可以活，如果你不反对，我以后就跟着你了，第七使徒大人。”
　　林渊闭上眼睛，长长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吐出来，柔声说道：“以后出去就叫我哥哥，不准说第七使徒和执行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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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林大少强撑着两眼红丝，萎靡不振的钻出营帐，自动无视了众人或鄙夷或猥琐的目光，自顾自的趴在骆驼背上，半睡半醒的上路了。
　　昨天晚上他睡的很不好，或者说根本没睡着。
　　他的营帐只是猎兵团提供的普通营帐，面积很小，仅能容纳一床一桌一椅，想要多住一个人，就得把桌椅都扔出去躺在地上睡。
　　在那场大火中，队伍物资损失惨重，很多猎兵这些天都是露宿的，他自己占有一顶营帐，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总不能再去占别人的。
　　而李洛澜大小姐的行宫自然很宽敞，但打死林渊也不敢让菲跟着她住，天知道那狡诈如狐的女人会给她灌输些什么奇怪东西。
　　所以……
　　他昨晚是和菲睡在一张床上的……
　　虽然菲好像并不介意这种事，林渊也不会向一个未成年小萝莉伸出魔爪，但一个香喷喷的青春少女，就这么毫不设防的睡在怀里，还是把他折磨的痛苦不堪。
　　为了不让自己起歪心思，林渊不得不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认真思考菲的到来，给自己带来的新问题。
　　比如，到底该怎么给她续命。
　　对于这种事，林渊自是毫无头绪，但既然那位神通广大的第三使徒说自己可以救她，那自己就一定可以，他思前想后，多半还是跟幽明之心有关。
　　有心叫出温莎问一问，犹豫了一阵，还是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相信菲并没有说谎，因为两人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灵魂链接绝对做不得假，而以这丫头恐怖的身手，真要对自己不利，也就是一刀的事。
　　让他心存忧虑的是，菲的身份是结社的执行者。虽然他不知道执行者在结社中的位置处在哪个阶层，但从她的实力和老太太对她的态度来看，一定低不了。
　　这样一位堪称高级干部的人员，若说结社对其没有丝毫控制手段，林渊是绝对不肯信的，哪怕菲的身份是绝密，但只要她是结社的人，就别想逃的掉。这一点，从老太太对菲逃走之后的情况了如指掌就可以明确判断。
　　而幽明之心，以及温莎的存在，是自己最大的秘密和依仗，也是自己继承“第七使徒”之位的证明和本钱，贸然显露出来，难保结社不会起别的心思。
　　所以，他决定，菲的问题，还是以后自己单独想办法，毕竟她还有两年的寿命，也不差这几天功夫。
　　林渊晃晃悠悠的坐在驼背上，任由骆驼驮着自己在沙海中漫步，思考着今后行止。
　　这一趟路程走下来，想不跟结社打交道都不可能了。自己虽名为第七使徒，按位阶来讲，应该是结社拥有最高权力的七首脑之一，但实际上，承认这一点的，恐怕只有菲一个人……最多再加上那位意图不明的第三使徒大人。
　　不过还好，自己身份虽然尴尬，但老太太应该也没打算现在揭露，连安排他做些事，都是亲自出马秘密前来的，想来结社其他山头势力，多半还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只要自己不脑子抽风，出去乱说，暂时就不会有大问题，只需要应付好这位第三使徒大人即可。
　　想到这里，林渊觉得还是再嘱咐一下菲为好，这丫头直来直去的，根本没有保密概念。他扭头四顾，却发现李洛澜拉着菲和她骑在一峰骆驼上，正窃窃私语的说着什么，脸上神情邪恶而诡秘。
　　林渊没好气的重重咳了一声，向菲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过来和自己同骑，小姑娘一个翻身，轻巧的落在他骆驼屁股上，却背着手摇着小脑袋，不肯到前面坐下。
　　林渊狠狠瞪了得意洋洋的李洛澜一眼，问道：“那女人跟你说什么了？”
　　“那个姐姐告诉我，不能和你靠的太近，还问你昨天有没有对我做奇怪的事，说你不是好人，让我小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