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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5章 引·各奔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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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业明帝十五年。三月初六。惊蛰。乍雨还晴。
  到了夜间,好一片星空朗朗,看来又要多一日好天气。然而空中本无烟无云,却突然不断响起旱雷虚电。紧接着,一道、两道、三道,又三道流星划过天际,四下掠来,显得谲秘凄美。
  此等异事,多有记载,为六星耀神州之象。
  卦云:师贞。征吉。君子以致命遂志。
  又云:有言。不悔。春风总相逢。
  卜卦之辞,十人自有十人所求之事、所解之法,有此多说也不稀奇。而易系卜辞确能察观万象,推衍多变。
  只是占士要解出实义、言即成真,非明悟天地规则、人情世理不可。
  便如这六星耀神州之象,若一将军意气风华凭此而问,那自是建功立业、将星入命,换灰头土脸败军那位就得将星殒,避祸患了。
  这样占准此事,天象只是其引。还得一观面,看出两将面色兴衰;二掌势,明白战争走势胜负。头一位自然“师贞征吉”,后一位则不是君子,多半致命,而难遂志。
  须知卦辞本无好坏,根本无上上签下下签之说。要理好外间大势与内里情由交互,才能定最大可能之凶吉。再若一书生凭星象来问,占士高人定得辨明此生是否呆愚、家境若何,才定是祝其高中头榜还是劝其于乱世另投门路。次之细致不明可说些书中自有黄金屋之类,不外乎劝人向善小心灾妄的良言。又或据辞直言,不断前程是非;再次也要明白祸从口出,只说好话。碰上那对男女有心思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落下来,背对背默默数心愿,管是否登对,家里是否认同,先说恩爱白头,执手偕老好了。
  所以最后占道高低要落在是一份善心还是一丝歹念之间。
  因为还有什么“大衍之数五十,早已遁去其一,你也可能是那变数”。什么“天道阴阳本虽至简至易,凡人却践不行,窥不破”。
  一些技浅之徒拿当托辞胡乱折腾,大行铁口直断之道,更甚至起讹黄诈白心思,这样不管做不做得数,多半要害人的。
  而至于是先有星耀之兆、易理卜辞写定,使那书生自信满满成就功名,还是书生愤发研读书写又一段星耀吉兆,坐实卜辞。那就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了。
  话说上章中,妖圣蝠王被那番山印砸出引仙亭,身上扎了把斩仙飞刀。他划过长空,左避右闪也逃不开宝印追击,气息真元愈发紊乱。心知这样迟早被镇压得魂飞魄散,止不住懊悔自己为何托大,不与那牛鼻子、秃驴、僵剑客联手,落得如此下场。最后终下定心思,烧起仅存妖元,往西南掠去。
  这蝠王是妖族突生崛起之大能,得以成主封圣。可他一生修行并不注意容貌,当年化形时便相当随意,又兼得修本命遁隐之道,长相更是妖不妖鬼不鬼了,于是有了个丑蝠儿的浑号。
  哪晓得这丑蝠命到了最后关头,那女孩终于转身羞羞地抱住男孩,缩入怀里,指着天上的他说:看,这一颗好美啊!
  ――·――·――
  第一道流星划过之时,天断山青棱峰上一洞府当中,坐一位与上章那老道身着同一款玄衣的干瘦修士。他蓦然停了静心守一,睁眼苦声吟道:“天道崩,圣人殆,终究不行么?”
  随即他肃然起身,向后山飞纵而去,口中发出一声清啸。峰上便影影绰绰也飞起跟来数道身影。
  〔惊蛰夜。大业朝都城兴安。宫城。迎光殿中。〕
  〔幕启。迎光殿本只是皇帝休息娱乐之处,今天却用作了政务处理之处。宫内甲士纷乱,四处刀兵相向,特别是勤事殿内斗得最甚,早已呆不得人。然而迎光殿依旧红烛照满,阶上是双妃榻,阶下是两排矮酒案,两旁隔立屏风,上头所绘无一不是丰腴仕女、半遮半掩,妖娆起舞。哪像办理朝务的地方。〕
  〔正殿之中,业明帝杨佑斜斜倚在软榻上。此时杨佑年岁不及不惑,正当雄图霸业之壮年,今天却披头散发,神情委顿。看上去一下子老了。〕
  〔骁勇右帅,余侯,宇文领十余名甲士进殿,盔甲都沾着斑驳血迹。一众单膝跪下,久久并不言语。〕
  杨佑(斜斜看了一眼):说说吧,还能有什么更糟的?
  宇文(起身行礼,面色悲戚):王贼今晨已破了朱雀关,只怕就要进城。骁勇军却被马德挑得宫中四处为乱,怕是守不住了!
  杨佑(懒懒):外患始终也比不内忧咯。你道现下如何?
  宇文:臣愿领亲兵护陛下杀出重围,离了兴安,再奔前程。
  杨佑(叹气):你倒是舍得,我却不愿动弹。
  宇文(一挥手,身后两持坛兵士倒过两碗酒来):我也料到必是如此。只想当年托顾于先皇文帝,后又伴陛下建功立业,享尽恩荣。我早已视陛下为亲兄,今天有幸再得对饮一碗,这便去血战到底,黄泉再会!
  〔杨佑终是受了宇文旧情新义之感染,起身下阶接过酒碗。缓缓走回,却也不饮,将酒全淋到地上,又是掷碗于地,摔得粉碎。〕
  〔这声响来得突然,殿两旁所竖屏风皆被踹倒,里头居然伏了两队兵士,一下数十道弩箭飞出,将殿中兵将杀得干干净净。〕
  〔又一名将军纵出,正是殷王杨同,踢翻了宇文身子确认是否身死。〕
  杨同(冷笑):居然是他!
  杨广(轻蔑):一个小小都尉马德,算什么东西,有胆也无能,岂能煽动禁军?先前便与你说,虽不知马德府上密谋详情,此时赶来见我的一定是他正主子。开始我倒更疑尹光。好个宇文,藏得涂呐!哎……也便是宇文,容他再演一阵,也多活得一阵。哇哈哈,廿年相交,也平不了他复国之心,数载情谊,换与我毒酒一樽!
  杨同(也不由感慨):也是皇弟对这些王公皇室逼迫过甚……沧浪小贼本也不足为惧,杨感反了才是大乱之始。
  杨广:不过让杨感北驻楼林,没许他承他爹的兵爵,他都要急吼吼反了。给了他那不更糟?我堂堂一统之君,想做什么做不得,伤情分是他们。
  〔杨同知道这弟弟比自己聪慧,又天生骄傲性子,不愿与其多行争辩。理了理便想冷静分析诸般与他听。〕
  杨同:狼烟四起,此危急情势下骁勇禁军自是禁不位重臣撺掇。但军士效忠已久、家眷也在把控之中,如今拿下首恶,平乱倒简单。不过贼军势凶,慌乱中又是紧迫怕难正面招架,只能集合多少兵士算多少,杀出去应该问题不大。现下中原宁公父子实力最强,闻报已自章朔郡起兵,发顺义平叛之战。向西与之汇合为上策。次之往东绕过余安,去莱州义公处暂避。就是往北,杨感虽称王,但独狐老帅手上还有二十万骁敢军,他又真敢奈何我们?缓过一口气来,处处有转机。
  杨佑(摇头):你方才都说了,这些可都是皇室王公。就知都是才脱虎穴,又入狼窝之路。宇文不服,杨感是正经同宗本族的兄弟,却反得最早。独狐老帅镇北久矣,与突柔这些仗打得甚慰朕心大快国人,再怎么动心思也动不得他的兵,他从不从另说,北边万一坏了可真是坏天下了。而义公顾念慕妃,现在还不动声色,可真去了又有几分颜面?慕家可也是前燕国的种呀。最后说宁公,我这个李家老哥哥,可是老奸巨滑,被我安去西地,他倒说是他们前凉国祖兴之地。可又怎知没有怨言?为何叫顺义战呢,不明着讨好慕家,讨好那顺候杨感么?天知道他是来平叛的还是起乱呢?
  杨同(沉思一番):确实,杨念老叔功高如斯也不过封顺公。杨感却趁乱自行改侯称王,这是明反了。李轩还要自称顺义之师,是挑开了想拉他一伙,其心当诛!这么说只得跨江去南边了,倒是一直安稳。
  杨佑(神色绝然):休提跨江。南边那些刺史都尉也都是些蔫坏,你看看这几年他们隔岸观火玩的这套混帐把戏。想父亲是终百年南北乱世的雄主。我兄弟二人,也是烽火中趟大的硬汉,闹成这样已是笑话,最后还要托蔽于人不成!等我忙完些许后事,这人头谁喜欢,让与他卖个好价钱又何妨!
  杨同(看向后殿,也被惹出了一副蛮相):你实也就是个靠嘴的货,生死关头闲情脸面都放不下!我倒看看谁要取我人头,有三尺锋在手,他总要血流得更多才行!
  〔杨同不再多言,在地上割了宇文头颅挑在剑上,领了那两队埋伏甲士,出殿厮拼去了。〕
  ――·――·――
  杨佑神色复生黯然,又坐了一会,终于立定心思,从榻后饰架上抽出一把长剑,绕到后殿去了。
  夜已深,后殿里烧得只剩得四五点烛光,兀自飘摇,显得相当昏暗。里面十多位妃子,散散分成两堆,或倚或靠,昏昏欲睡。都是突逢宫乱,被接至迎光殿来的。因只一张床榻,除了江后卧眠,其他只得席地而歇。
  细看这十多位妃子,肥瘦玲珑、各有千秋。分成这两伙也有名堂。靠外这片,坐着的几个,长相竟非胡又非华,特别有两三位深眼高鼻肤白,发色或红或金,格外显目。又有位娇小肤黑,则多半是歇南的了。
  一般由危入安,都会落一身疲乏不堪,那歇南妃子却还相当警醒,一下便看见了杨佑进来,嘤咛一声,像猫一样扑了过来。
  杨佑却是迎上一剑,直从她胸口穿过。她便换了一声惨呼,瞪着剑身犹自不信。杨佑苦声劝道:“想你只是被人掳来的奴女,言语尚且不通,活得下去也会最为艰辛,便先去了吧!”
  此间响动一起,众妃倒也慢慢醒转了过来。外面这几个看见歇南妃子倒扑在地,杨佑披头散发,眼睛血红,提着仍在滴血的长剑,不由惊慌。
  红发白肤一位,想来应是回月国人,却听得懂杨佑言语,起身问道:“佑郎,你这是为何?”
  杨佑却也回了她一剑,解释说:“石妃啊石妃,你族杀戮过甚,失去护佑怕难免遭人啖血啮骨,也送你个自在归途吧。”听起来这石妃却不是异邦之人,另有前情。
  杨佑转向众妃道:“乱贼入宫,只在片刻之间。与其让你们去受辱贼手牵累名声,不若现在了结干净!”已死了两人,不管听明白杨佑此言与否,数女不由被吓得哭嚎起来。
  杨佑吼道:“哭闹什么!送过你们,我自也随你们去的。”吼罢又是凶起,斩杀了两女。靠外面的这些慌忙向后躲闪起来。
  倒是后面那伙中冲出一长身女子,右手持一灯架,隔住了杨佑持剑,高声说:“寻常家遇灾,男子都要想着先安妥家室子妻,换你倒要拿诸多性命,去保你什么狗屁第一帝王的名声了?”
  此女英气逼人,看单手持架之姿,手上也有些功夫,正是慕家慕妃。
  此时江后也已醒转,起身过来,看去原来她还带着一个幼儿一同卧睡,正被她钳抱着尚自熟眠。
  江后质问杨佑:“连这独一丝骨血,你也不打算放过么?”
  听她言及孩子,又有俩个柔美绝色妃子,不管不顾拥了过来,喊道:“勿得伤我孩儿!”
  杨佑也现了半刻迟疑,突又举剑上前,“你们要放不下,我便先帮你们斩了这份牵累便是!”
  眼看夫弑妻后,又要生虎食子,此关头殿里却突然响起“唔唔噢噢”几声怪音,声音并不大,却让人听得格外分明。
  杨佑循声而看,殿内暗角窗边竟还有三道身影。
  正值天空最后一道流星已划过片刻,再无下文。这三人才垂下了一直观望的头。
  杨佑厉声问道:“什么人!”
  三人这才慢慢从暗影里踱了出来,中间是一小老头,左边是一高大书生,右边又是一光头和尚。
  这种人员搭配相当怪异,杨佑却知晓这三人现身突然,定然身兼玄法甚是厉害,又追问道:“谁人派你们来的?”
  老头说:“唔噢唔噢唔噢。”
  书生说:“自来的。”
  杨佑又问:“所为何来?”
  老头说:“唔噢唔噢。”
  书生先听了,像翻译一般又说:“本为此处便利观星,现在要救你一救。”
  杨佑哈哈大笑,“我自救得!你们算哪路神仙?我不活了你们也管得了不成?”
  老头说:“唔噢。”
  书生偏头跟和尚说:“师傅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害我们又生出件要事去做。此间碰上就帮把,不过须快点。二弟,有劳你了。”
  杨佑感觉这三人神神怪怪,不由捏紧剑身,转身决定不再搭理。
  忽听那和尚一声暴喝:“畜牲!”吓得他手一松,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下。
  那和尚双手合十,又喝:放下屠刀!休得再造杀孽!
  这声音仿佛自带秘法,直喝得杨佑眼中红潮退去,跪了下来。
  ――·――·――
  六星坠下再征兆难明,也给世间确确实实下了一剂催化。
  当夜南地闲洲幽翠峰下,一大群仙妖斗法,剑光闪耀,功法轰鸣。这般规模的仙家之争是一世少见,十里乡民也受了惊动,各种秘闻也得藏不住传入凡间。
  沧浪军王世部最终攻入兴安都城。城内余候宇文作乱,连附属众将被斩。殷王杨同领左右郎将尹光、麦才,纠集起三万骁勇军,力战至死,却引怒乱军屠城。业明帝不知所终,传已自焚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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