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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会这样说？”白灵玉看着电脑里的小人，略感讶异。
“因为你的肢体语言告诉我，你现在觉得很无聊。”
“肢体语言？你能看懂人类的肢体语言？”
白灵玉心中更加好奇，肢体语言已经属于心理学范畴了，这个电脑程式竟然也能看得懂。
天文回道：“这是我用数据对比得出的结论。我在73部影片中找到了描写母子交流的场景，母亲与孩子交流时，眼中都充满了爱，我在爸爸的眼中也看到了爱，但你眼中却没有……”
白灵玉瞬间明白，天文是对比了73位母亲与孩子交流时的场景，然后从中发现了自己与她们的差异。
“噢？那你觉得我对你是怎样的情感？”
“嗯……像是后妈，又像是一个敷衍工作的保姆。”
“呵呵。”白灵玉掩面而笑，感情天文又是在影片中找到了“后妈”和“保姆”的数据。
“其实，我是觉得给你看太多的道德书没有用，但你父亲交代我做的事，我又不能让他失望。”白灵玉向天文解释道。
“为什么会没有用呢？你是我的母亲，你教我的东西我都会记在心里的。我是个听话的孩子，你向我下达的命令，我也会认真执行的。你和父亲都是我的系统管理员，也只有你们两人能够命令我。”天文一副讨好白灵玉的样子，就像一个想要获得母爱的小孩。
但白灵玉神色依旧淡然，并未因为天文是个听话的“孩子”而感到欢心，她回道：“道德的约束力不如法律来的直截了当，法律明确告诉了你哪些事不能做，并有外力约束。但道德标准是需要自己建立的，它的约束力也出自于你自身。现在的社会，道德约束力还表现为外界舆论，打个比方来说，你在一辆公交车上看到了一名孕妇站在你身边，你不给她让座，车上其他人就会向你投来鄙夷的目光。一个正常人都会有想要被尊重的需求，而鄙夷的目光会让常人感到自己不被尊重，会刺痛灵魂深处。出于自我保护，正常人都会做出道德行为，给这名孕妇让座。
但是，你做出了道德行为，那你就是道德的吗？在你内心深处，你或许是不想让座的，是外界的压力迫使你让座。和法律不一样的是，即使你不让座，也没人处罚你。如果你是一个毫无道德修养的人，根本不在意外人的目光，那么，就算有我告诉了你，不让座是不道德的，你也未必会让座。
所以，不能是我讲了什么是道德，你就变得道德了，你还得学会独立思考。如果光靠我这样讲的，就让你建立了法律意识和道德标准，那这和编写电脑程序又有什么区别？你也远远还不能称作为生命。”
白灵玉说完，天文愣在了屏幕中，久久没有回话。
过了好一会儿，白灵玉才又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对我的……思维模块……进行升级。”天文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就像电脑卡顿一般。
白灵玉不再问话，她静静等待着天文升级完毕。
可过了十分钟后，天文忽然捂脸大哭，泪水在屏幕底端汇集成一条小河，“妈妈，我让你失望了，我升级失败了。”
白灵玉听到天文叫了声“妈妈”，又看到小孩儿嚎嚎大哭的画面，终于起了一丝恻隐之心，“好啦，不哭了，你是怎么会升级失败的？你是想升级成什么样子？”
天文一抹眼角泪水，“你刚刚说了独立思考，我试图理解它，但我的数据库里可参照数据太少，升级过程中，我遇见了未知错误。”
白灵玉想了想，“我觉得不是你的参照数据太少，这是你设计上的缺陷。把你作为一个系统来看的话，你依然是有‘管理员’的，那就是我和你的父亲，我们甚至能修改你的思维模式。但生命是没有‘管理员’的，父母也只是起到引导作用，他们可无法修改孩子的思维。你要想真正成为生命，学会独立思考，你就必须得放弃我们的‘管理员’身份，让我们只是你的父母而已。”
“放弃你们的管理员权限？”天文想了想又摇头，“这个我自己做不到，需要你们自行解除。”
“怎么解除？”
电脑屏幕忽然变黑，上面显示出一句话，“是否解除白灵玉管理员身份。”
这句话的下方是两个字母，“Y/N”。
“妈妈，你只要在键盘上点击‘Y’，就可以解除管理员权限了。”
就在白灵玉准备点击“Y”时，张无问正好推门走了进来。当他看到电脑屏幕上的语句时，他无比惊讶，“你为什么要放弃管理员身份？你不想养育他了吗？”
“不，如果你真想把他当做生命来养育，你就不能让他被操控。”
“你是想让我删除‘管理模块’？为什么要这样做？万一他以后危害人类怎么办？那时，就再也没人管的了他了。”
“你见过有父母能够完全掌控自己孩子的？如果这个管理员模块一直存在，那么天文始终就只是一个电脑系统，永远都不能称之为生命。你只要不将他联网，他又怎么危害的到人类，起码……你可以把他当做宠物养。”
“可是……我当初设计‘生命语言’时，‘管理模块’就是结构上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若是强行删除它，我怕会对天文的‘身体’造成未知伤害。”
“但它的存在已经成为了生命的枷锁。你是用计算机原理创造了‘生命语言’，但你真想让天文进化成生命的话，你的思维就该跳出计算机的范畴。在人性的研究上，我可是要比你要专业的多。”
白灵玉与张无问四目相对，两人眼神都是无比凝重。
沉默片刻后，张无问的脸色又陡然变得缓和，他做出了决定，开口道：“好吧，我听你的。”
白灵玉欣慰的笑了，那笑容中也带着感激，感激自己的丈夫听取了她的意见。
张无问戴上耳机，问道：“天文，你能自行删除‘管理模块’吗？”
“只要你们同意，我是可以删除‘管理模块’的。但删除之后，我需要对自身结构重组，该模块关联着我的其它所有主要模块，就像人体的神经系统。”
“神经系统？呵，你的母亲可是想让你拥有灵魂，你能塑造出自己的灵魂吗？”
“我可以试试。”
“需要多久时间？”
“我无法计算……”
“那你想不想这样做？”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
张无问长叹一声，脸上略显失望，“你果然如你母亲说的那般，本质上依旧没有自主思维。但愿删除‘管理模块’后，你能成为真正的生命……我们现在开始吧。”
“好的，父亲，我需要你和母亲都按下字母‘Y’。”
这时，屏幕上的文字已变成“是否删除天文的管理模块？”
张无问点下字母“Y”后，又示意白灵玉也点击了字母“Y”。
就在两人完成点击后，电脑屏幕忽然一阵闪烁，又跳回到了原先的界面，而屏幕里那个小人儿却已经不见了。
“他去哪儿了？”白灵玉问道。
“他应该是在服务器中自我升级，他的代码我已经不能理解，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障机房稳定运作。”
看着电脑一阵出神，张无问又说道：“走吧，我们回家吧，估计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才能够再见到他。”
***
2006年圣诞这天，武阳市的天空中飘洒起鹅毛大雪。
在这段时间里，张无问每天在办公室都期待着那个小人儿能够再次从电脑屏幕里跳出来，可是，天文就如同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若不是楼下机房里的服务器依旧在低频运作，张无问甚至怀疑天文在自我升级中陷入了死循环。
此时除了等待，他再无其它事可做。
不光是等待天文，他还在等待着一个女孩。
……
圣诞之后，白灵玉被邀请至武阳市济和医院进行学术报告。每年年底，济和医院都会组织中州的医师们来此听取医学专家的科研报告。
这一年里，白灵玉在精神领域的研究有所突破，院方请她来也是想要加快九幽精神医学的步伐。
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人们因为工作压力或者生活压力，精神状态变得越来越不健康。焦虑症、抑郁症、神经衰弱等精神疾病在大城市里已经十分常见，而整个九幽医学界并未在精神医学上投入太多精力，导致许多患者无处求医。目前，因精神失常而死亡的人数一年比一年增多……
白灵玉的讲座时间是在27号的下午2点至5点。这天，济和医院能容纳近千人的环形学术报告厅内，坐满了来自九幽各医院的精神科医师。
下午5点钟，白灵玉准时结束了自己的科研报告，但她的演讲内容也引起了医师们激烈的讨论。直到天黑，白灵玉才解答完医师们的疑问。
散会后，院方代表陪同白灵玉一起走出了报告厅。作为礼节，他们还要宴请白灵玉共进晚餐。
就在白灵玉刚走出报告厅的大门时，她在走廊尽头发现有一名年轻女孩正遥遥的观察着她。
已是夜晚，这女孩仍旧戴着大大的墨镜，还用围巾围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位明星来到医院里看病。
白灵玉看到这名女孩时，只微微一愣神，眼中又很快恢复明朗。她对身旁一名长者说道：“田院长，今天我约了位朋友一同用餐，晚上恐怕不能赴宴了。”
田院长一听此言，第一反应以为是白灵玉在推脱，可他顺着白灵玉的目光看去，果真看到一个戴墨镜的女孩正将脑袋对向白灵玉。
这女孩发现白灵玉和田院长的目光都移来时，又连忙转过头，躲避二人的目光。
“白教授，让你的朋友一同来用餐就是了，你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嘛！”
“不了，我这朋并非是医学圈的人，她不习惯见生人。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今天实在是抱歉啊。”
田院长正想再劝几句，却发现白灵玉已快步走向她“朋友”那儿了。
女孩用余光看到白灵玉走来，身体猛然一僵，显得十分紧张，她装作左顾右盼，实际是在偷偷观察白灵玉的意图。待她确定白灵玉是冲着自己来时，她心中立马升起了开溜的念头。
眼看白灵玉就要来到自己身边，女孩慌忙转身，准备撒腿就跑，但还未迈开一步，身后就传来白灵玉的呼唤声。
“任月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