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罪血

　　“我们，都是罪人！世世代代被打下罪的烙印，血脉不断，罪印不消。”老人的语气变得异常沉重。
　　“罪人？谁的罪人？”墨尘皱着眉头，一脸好奇。这个村子虽然奇特，但也看不出村子里的人与罪人有何关联。
　　既无枷锁负身，也无酷刑鞭打。唯一扯的上联系的，就只有这个与世隔绝，宛如牢笼一般的村子了。
　　“我们，是苍天的罪人！”老人艰难的说道。
　　“世人皆言，修行一途，顺天而行，秉承天意！而偏偏有那么一群人，桀骜不驯，逆道乱常，不尊天意，逆天而行。”
　　“这群人掀起一次又一次的战火，向命运抗争。失败后，却被苍天赐予罪之名。”
　　“血脉被苍天以天道设下禁锢诅咒，世代传承，使他们的后辈沦为废体，难以修炼。祖祖辈辈囚禁于偏荒之地，与世隔绝，直到族人灭绝。”
　　“先辈们无数次尝试，也曾打破枷锁，冲出桎梏。但武道每有突破，定要受那万雷轰顶的天罚之苦，毁尽一切生机。”
　　“这便是为何，明明书阁里放有高明的修行功法，却束之高阁。因为便是拿出来修炼，受禁制所阻，也很难修炼成功。”
　　“就算是成功踏入武道，也要遭受天罚之苦，稍有不慎便是灰飞烟灭。所以，先辈们选择了屈服，在那天意下卑颜屈膝，封禁武学秘典，不再反抗。”
　　老爷子停了下来，看着眼前若有所思的墨尘，微微叹了口气。
　　“我们都是犯人，顺了那天的意志便能过的好一点。若是不服管，就只能承受无尽痛苦。所以，现在村子里知道这个秘密的，也没有几个了。”
　　“在我成为村长以后，便下令将此事彻底划为禁忌，我不希望族人们再有其他的想法。不屈也好，卑微也罢，这所有的一切终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泯灭。”
　　“我一直以为我是对的，平平凡凡过一生总是好的，总比送了命强。可是，直到那一天……”老爷子无尽没落的眼睛泛起了光芒，有如星光闪烁。
　　“三十年前，那个叫做易川的小家伙，明明才五岁，却犹如天神转世，在训练场上一鸣惊人，将那千斤重的巨鼎当做玩物。九岁之时，单枪杀入后山，视禁忌于蝼蚁，战至血流成河，震慑万兽！”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名字与事迹，墨尘愣住了。
　　“那个强迫症？他也曾以稚身扛起巨鼎？难不成也是特殊体质？”墨尘一脸疑惑的想到。
　　老爷子瞥了眼墨尘，那反应果然不出所料。继续说到：“易川一人，明明只是少年，却犹如擎天柱，在村子最黑暗的岁月里撑起了一片天！”
　　“那时的后山并没有现在这样安逸，妖兽境的兽族层出不穷，狩猎队每次入山都不敢太过深入。易川却以凡人之躯杀的那些妖兽闻风丧胆，为这个窘迫的村子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外面那杆石枪，便是村民们为他建造的。”
　　“可惜，好景不长。我们所有人都低估了他的野心与对武道的执着。毕竟还是凡人，不入武道，就算再如何天纵奇才，也很快会达到极限。在他十五岁的时候，终于达到了瓶颈，实力再难寸进。”
　　“在那天晚上，他偷偷从我这里拿走了书阁的钥匙，闯入书阁翻阅祖先典籍。在那本族志里，他知晓了村子里的秘密。当天晚上便找到了我，那是我当村长以来，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喝骂，还是一个刚刚束发的小子。”
　　似是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情景，老爷子苦笑中，带着一丝无奈。
　　“我们竟为了活下去向那苍天摇尾乞怜？一万年，做了一万年的罪人，世世代代被打下罪的烙印。生来便是奴，却从没问过为什么，只知道怪罪祖先不该挑衅那上天，万年传承的不屈的血液早已流尽。”
　　“可我不服，为什么我生来便要戴上这枷锁？凭什么我要被别人圈养着过活？你们只知道在苍天的怒火下匍匐，我却要那苍天在我的愤怒下颤抖。我身上烙印着的，不是罪，是不屈者的怒吼！”
　　“终有一天，我要强大到天地都为我动摇。以手中长枪，在苍天的血液里刻下我的名字。从今天开始，我要那天，在我的名字下颤抖！”
　　老爷子沉默了，似是想起了当年的场景，心神震动。
　　“他的话，我这辈子也忘不了。而他，也不愧是天才，在那之后，仅仅在书阁静坐了三天，便迈入了武道境界，成功拓脉。”
　　“血脉中的诅咒对他来说似乎一点作用都没有，无数祖先都不曾做到的事情却让他成功了。不过，在他突破那天，灾祸也随之而来。”
　　“那一瞬间，天地骤变，天空卷起千里雷云，仿佛雷神在咆哮，骤雨风暴随之而至，覆盖了整个村落。”
　　“他一人独挡，站在风暴中央，冲着苍天举枪怒吼。刹那间，万雷加身，银白色的闪电将他吞没。周围的土地房屋瞬间被绞成了粉末，仿佛末日来临。”
　　“没有人认为他能活的下来，那恐怖的天雷仿佛要毁天灭地。整整半个时辰不曾停息，一道道雷霆将他劈成了焦炭，怒吼也渐渐平息，生机灭绝。而村中的族人，也在那场灭世天雷中死伤大半。”
　　“遍地的哭泣声，哀嚎声，撕心裂肺。作为族长，我却无能为力。在那贼老天的眼里，我们真的只是蝼蚁，反手可灭。”老爷子捏紧了微微颤抖的拳头，掌心被指甲刺破，流出了殷红的鲜血，混浊的眼睛里蕴藏着无尽愤怒与悲伤。
　　看着自己拼命想守护的至亲族人，在面前一个个倒下却无能为力，内心是何等的痛苦？
　　“劫后余生，我带领着辛存下来的村民们处理着后事，抢救幸存者……也为易川立起了灵位。然而三天之后，奇迹发生了。天劫后的坑洞里，那节焦炭缓缓碎裂，焦黑的皮肤片片掉落，易川竟然爬了出来！全身上下完好无缺，皮肤也变得白皙结实，浑身散发着无匹的气场，天神下凡也不过如此吧！”
　　“看着哀鸿遍野的村子与满地的狼藉，他沉默了。没有了之前的少年热血与傲气冲天，在村口跪了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不发一言，村子里谁也没能劝得动他。”
　　“在那之后，他便带着他的枪消失了。而在他离开的那天清晨，村口出现了一十三具尸体，那是后山所有的妖境兽族！从那以后，村子里再也没人见过他。”
　　老爷子舒了一口气，将杯子里的茶水一口饮尽。
　　“好久没有如此长篇大论了，还真有点吃不消。”老爷子自嘲着说道，把目光看向了墨尘。
　　“你也如那易川，天生非凡。虽然不能修炼，但至少，你比我们更容易走向强大！苍天断了你的路，竖了一堵墙，那你便将它撞个稀碎！”
　　“战胜不了自己的心，你永远也爬不出深渊。”
　　看着墨尘逐渐凝聚的坚定双眸，老爷子默默的转身离开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当局者迷啊！我对元气的修炼执念太深了，居然钻了牛角尖。”墨尘摇头一笑，老爷子的话仿佛为他拨开了迷雾，透亮了心灵。
　　“强悍的力量，超人的回复能力，和那轻易碾碎叶笑灵魂的神秘黑雾！”
　　“这种种能力，绝对不是一个废体可以拥有的！”
　　墨尘前世的时候便听闻世上有种种特殊体质，正常的修炼千难万难，可若是找对了方法，便事半功倍。
　　“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这副身躯成功拓脉……可只是呆在这个小村子，一辈子也成功不了吧？”墨尘有些无奈，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是胸有沟壑，在这样一个可以说是贫瘠的村落，也难有成就吧？
　　“对了，书阁！”墨尘忽然想到。
　　虽然那本《藏天功》对他来说是鸡肋，但还有其他几本书。
　　抛去那两本武技与身法，还有族志，不还有两本书记录奇文异志，百草异兽吗？
　　能放进书阁，想必还是有点儿料的吧？
　　说不定能找到关于这个身躯体质的记录，甚至可以找到另辟蹊径修炼的方法！
　　想到这儿，墨尘跳下床，一把抓起书阁的钥匙，迫不及待地转身奔了出去。
　　深夜，整个村子没有一丝光亮，宛如处在无尽深渊。
　　墨尘举着火把，却只能勉强照亮身前半米距离，足足摸索了一刻钟，才走到书阁。
　　轻车驾熟的打开大门，墨尘点燃了书桌上的半截蜡烛。
　　说来也怪，整个村子都仿佛黑洞吞噬光明，这书阁倒是例外。半截蜡烛在晚风中摇曳，像是随时可能熄灭。
　　然而就是这弱小的灯光，却将整个书阁照的敞亮，让墨尘惊奇不已。
　　连续昏迷了三天，墨尘倒也是精神饱满，当即取下那本厚厚的《异志博闻录》坐在书桌前翻阅了起来。
　　“禹祖一十二年，腾蛇横行，致使黄河泛滥，祸及天下……”
　　“秦皇于九龙之地证道，不称人祖，自立为帝，抵万族于诸天之外……”
　　“盘庚之后，妖族帝俊证道，受约护佑人族万年……”
　　“人祖轩辕，采五山之金，融六合之水，纳阴阳二气铸剑于九霄……”
　　“人魔蚩尤，一朝成魔，屠戮天下，气盖八荒，迫使万族龟缩外界，尊魔神之位……”
　　“道祖李耳，骑青牛西出函谷，日出东方，紫气东来，浩荡八千里……”
　　“霸王项籍，于关外以霸者之躯独挡异族双帝，破碎万里山河，杀至溃逃，终力竭于乌江……”
　　……
　　“东海之滨，常有仙气喷涌，紫霞氤氲，幻世仙岛现，众人逐之而不得，咫尺天涯，曰之蓬莱……”
　　……
　　不得不说，这本《异志博闻录》当真是包罗万象，记载了从起源到万年前的种种秘辛。
　　万族轶事，神秘禁区，人祖妖皇，神兵利刃……
　　墨尘看的心惊，本以为前世修至巅峰，举世无敌，然而跟书上记载的人祖，人皇，大帝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这个世界远比前世要精彩，恢宏！
　　与之相比，墨尘的眼界简直小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