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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宽敞的办公室中已是烟雾缭绕，仿佛传说中的仙宫。
那场对话之后的这一个月时间里，无数轮派出的无人侦察机都在升空十分钟内被尽数击落，多年的军旅生涯使杜慎武坚定地相信，有一股强大的空中力量笼罩在城市的上空，可他却束手无策。
他面对的敌人是如此脆弱，只要能看到他们，就能杀死他们；可他们又是如此顽强，只有看到他们，才能打败他们。
无处不在的烟雾呛得杜慎武不停地咳嗽，但面对堆积如山的各种分析报告和行动计划，他又点起一支烟，以此来对抗几乎一周没睡过完整觉带来的困倦。
此时，手机响起。杜慎武看了一眼，登时困意全无，触电般站起来。“爸，您怎么了？”
“娃儿，爹没事。只是好久没收到你的消息了。你白天忙，我寻思着晚上你应该能有点工夫跟爹说两句吧。”
“早跟您说让您搬到防卫军军区里，我也能放心点。”杜慎武长舒一口气，身体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坐回椅子里。
“人老了，还是自个儿的老房子住着习惯呐。娃儿啊，最近是不是要打仗了……”老杜说了半截，把话又咽了回去，“我糊涂了，这都是机密，不该问，不该问！”
“没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父亲的话让杜慎武彻底卸下了坚强的面具，无力感潮水般涌来，“是要打仗了。整座城的安危交到了我的手上，可我……连那个孩子都没保护好……”
“娃儿啊，爹不懂新闻里说的量子人是什么狗屁东西，但爹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没有什么坎儿是我娃儿闯不过去的。我还记得你刚生下来那两年，镇上闹蝗虫，庄稼都被蝗虫打光了。”老杜回忆道，“和你边边大的娃娃饿死了多少啊——漫说孩子，多少大人都活生生饿死了啊！”
提到那段艰苦的岁月，老杜不免伤感：“可你娘那时就坚定地说，我娃儿命硬着呢，将来是有大出息的人，还怕这些虫子？结果还真让你娘说对了，你硬生生地挺过来了，现在还做了大将军……”
“爸，这跟蝗虫可不一样。”杜慎武苦笑着说。
“咋不一样！我是不懂打仗的事，可对咱农民来说，粮食那比命还精贵。那时候，铺天盖地的蝗虫把庄稼吃个光，成千上万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真就像要把人也吃了一样……”
铺天盖地的蝗虫！成千上万的眼睛！
一道灵光在杜慎武脑海中闪过。“爸，我想到办法了！多亏了您！”
“我早就说嘛，没有我娃儿迈不过去的坎儿。”老杜呵呵一笑，挂了电话。
“备车，动物研究所！”杜慎武拿起大衣，朝卫兵说道。
“杜将军，经过研究和论证，我想我们找到了最合适的方案。”首席昆虫专家推了推眼镜，说道，“澳大利亚蜻蜓，有28000只复眼，视角范围达360°。同时也是世界上飞行速度最快的昆虫，飞行时速能达到58公里。是实现大范围观测的最佳选择。”
说罢，研究员揭开了位于会议厅四角的玻璃箱上的黑色帘布，四只长近12厘米的蜻蜓高速扇动着薄而透明的翅膀，在箱中四处冲撞。
研究员按下桌上的一个按钮，蜻蜓瞬间安静下来，蜻蜓体内的纳米视觉信号转换器将生成的实时画面投放到主屏幕。
整个会议厅的全貌在主屏幕上清晰毕现，甚至能看清屋顶角落纤若发丝的蛛网。杜慎武仿佛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
“我有一个问题。”一位军官说，“蜻蜓确实能实现对城市的大范围观察，可是它们没有意识，对所观察到的东西根本没有概念。”
“我们只需要蜻蜓的眼睛，对城市进行扫描，以最快的速度确定量子人的位置，剩下的就是我们的工作了。”杜慎武答道。
“能不能让蜻蜓的飞行路径按照我们设计的进行，并且缩短蜻蜓的繁殖周期？”杜慎武用询问的目光环视会场。
“我的团队可以通过基因编辑的技术实现这个目标。”一位老教授自告奋勇地说。
“那辛苦大家了。我们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尽可能多的蜻蜓。”杜慎武站起身来，向全体与会者敬了一个军礼。
“行动代号为——‘蝗灾’。”
杜慎武将“蝗灾”行动的指挥部定在老教授工作的大学，这里恰巧也是噩梦降临的地方。
从科技大厦临时用作指挥所的学术报告厅，可以俯瞰到和平西桥边那块突兀的空地，仿佛大地上一片扎眼的瘢痕。
他拒绝了部下在这里加强防卫的提议。夜晚，他习惯一个人在校园里走一走。留守的学生说说笑笑地从这个身穿休闲装的不起眼中年人身旁经过，他听到他们还在谈论着关于学术、关于旅行、关于梦想的话题。
在这个如临大敌的惶惶世界上，一座小小的校园围起了一片充满希望、充满活力的天地，如满天乌云中透下的一缕光，向世人昭告着太阳的存在。
置身其中，杜慎武回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代。那时，多少个夜晚，年轻的学生们结伴走出校园，在遍布周围的简陋小吃摊前坐下来，任由月辉洒在杯盘碗盏上，笑语声淹没在不夜都市的华灯里，融入川流不息的车流声中。
现在，曾经繁华的都市黯淡下来了，北三环路上的滚滚车流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停放在公路桥上的一排排新型“烟花”战机，和隐藏在公路桥下的“彩珠”火炮车。
不时有重型厢式货车在寂寥的深夜驶出校园，低沉的引擎轰鸣声回荡耳畔，如同对逝去时光的一首首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