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回想起13年前的那场战斗，纪舒翰心中只想彻底让眼前这个罪魁祸首彻底消失，但是他很快压抑住了这股愤怒。
　　依旧在颤抖的手重新将防尘布拉上，纪舒翰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战争已经结束了，自己不能迁怒于一名听从命令行事的战术人形。
　　“纪…你怎么了？”
　　纪舒翰站起身，尽可能的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在他身边，看出他状态不好的玛莎问到。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来战争时候的一些事情…我还好，真的…”
　　看着满脸担忧的玛莎，纪舒翰不想让她担忧，只得敷衍过去。
　　蹲下身子，在箱子的夹层中翻出来配套的辅助工具，纪舒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美国人末期的尖端人形技术确实很有意思，单轮技术价值也是有的，不过从她被俘获的时间来看，应该早就被研究透了才发给我。”
　　将夹层中的备用电源接入心智核心，纪舒翰开始检查这具素体最后的启动时间，看见检测终端上的2049后，终于放下心来。
　　“科工的同志破解了这台人形的心智数据，并且做了一些数据修改，如果换个素体，我可以加装几个辅助组件上去干扰它们的运作，这样可以让她变得更加……安全。”
　　看着充能进度条还达不到最低运行的红线，纪舒翰重新拿起放在一旁文件，看着单据上显示的那些惊人的战斗数值，只感觉头疼。
　　“具体是什么影响？”
　　“敌我识别指令，战斗命令，”将手上的终端上显示的2049展示给玛莎“这么说吧，她仍然活在三战之中，她的记忆停留在了广州战役，而且一旦不加准备的唤醒她，估计她能大闹一场。”
　　纪舒翰根据过去的经验得出这个判断，随后走到整备间的格纳柜处，开始翻找起来。
　　“要解决这个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很轻松的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纪舒翰抱着几件护甲走了过来，“我们得摧毁作为美军的她，但是这不是个容易的事情，她是美军最精锐的人形，我不知道她现在还能保留多少作战效能，也许她根本爬不起来，也许一个照面就能放翻我俩。”
　　将防弹衣抖落开，纪舒翰将手上这一件套在了玛莎身上。
　　“他不像你我，她是忠诚的战斗机器，在重新开始之前，我们得打醒她，让她结束三战已经结束的事实。”
　　“更麻烦的是，我甚至没办法把她的素体提前无害化，开机检测到素体完整度不高或者可活动性不足以支持继续战斗，那她恐怕会当场暴毙。”
　　将头盔戴好，纪舒翰拿起被放在一旁的检测终端，进度条已经快要走到底了。
　　“人形对于美国人来说就是可消耗的军事资产，这种程度他们还是会做的，待会估计还得给她换个素体。
　　拿起一旁的防爆盾，玛莎表示自己做好了准备。
　　“我检索了她心智中有关‘被俘虏’后的相关事项，我们只能视作不准备被俘虏，并且我们得小心点，虽然她的素体是老型号，但是搭配上她的战斗经验，绝不比现在的人形要来的弱。”
　　纪舒翰将终端撤下，转头看向玛莎。
　　“我们得击败她，结束她心智中永远的第三次世界大战。”
　　“就像2050年我们所做的那样，结束那场梦魇。”
　　纪舒翰表情肃穆。
　　“玛莎，做好战斗的准备，你得彻底压制她，结束这场梦魇。”
　　……
　　测试场地
　　在这个空旷而封闭的场地，纪舒翰手上拿着一把专门应对暴走人形电击枪，防止事态走向不可控制的范围，而穿着防护服的玛莎则站在他的身前。
　　看玛莎进入了战斗状态，纪舒翰操作手上的信息管理终端，发出号令。
　　无人机用机械臂小心翼翼的取出心智核心，慢慢靠近人形的胸膛，开始接线。
　　“咔嚓。”
　　随着最后盖板的自动闭合声，无人机飞离了储存箱，玛莎举起手中的防爆盾，保持警戒姿态上前。
　　在防爆盾的倒影之中，一道白皙的身影猛地坐起。浅棕色的长发垂下，蓝色的眼眸缓缓睁开。
　　但她的视线看到面前靠近的那个人形的时候，少女表现出困惑的表情，甚至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她早已停止更新的数据库中并有玛莎这种战后人形的信息，但是但她的视线越过人形的盾牌，看到后面那个人以及他的军服是，她的表情瞬间变了。
　　深不见底的仇恨和敌意扭曲了她精致的脸庞，她的素体转入了战斗状态。
　　“CHINK！！！！（中国佬）”
　　一声怒吼后，曾经那个令人恐惧的传奇游骑兵从历史的尘埃中复活了。
　　……
　　“艾莉安娜…你会帮我们总结这一切…终结战争…终结…赤色集权……”
　　艾莉安娜醒来了，她的记忆停在2049年，那个时候，北约落入了下风，旧世界走向了疯狂的边缘。
　　欧洲盟友开始试图寻求媾和，新苏联无穷无尽的战斗机器，中国陆军愈发尖锐的攻势，游骑兵部队愈发困难的任务。
　　对于美军来说，人形只是纯粹的战争机器，只需要准求更高效的杀伤对手，但是某位科学家设计的思考程序反而使得她们拥有了一部分“人性”，拥有了更多的主观能动性。
　　想要提升士兵的战斗力，可以通过“战斗兴奋剂”提升亢奋度，抑制疲惫和恐惧，那么人形的“药物”就是一项项解除限制的代码，非安全程序式，以及一些具有额外效果的“外挂增强附件”。
　　为了应对愈发艰难的战局，艾莉安娜不知道自己为了提升战斗力，素体被安装更换了多少组件，心智平层被写入了多少代码。
　　包括那个“军牌”系统……只可惜，最后关头强制启动的“军牌”系统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而这一切换来的，就是她的强，她在但是就像是天文数字一般的作战效能评估数值，无数的中国军用人形成为她强大的证明，她就像是曙光一般，为美军带来通往胜利的希望。
　　但她终究不是无敌的，她还记得，自己接受的最后一次任务，去斩首一位在防线上打出突破口的指挥官。
　　任务前半程总是很顺利的，曙光小队越过了战线，到达了那台指挥车附近，在解决掉警备队后，敌人的武直朝她们开火了，在飞溅的弹片与爆炸中，她选择完成任务，朝队友下达撤退指令后，独自一人冲进了指挥车。
　　然后，她越过了战火，带着战损，找到了任务目标，那个中国军人没有退缩，而且与自己斗成一团，记忆的最后，她记得自己好像是失败了，那名军人对着自己举起了佩枪，然后随着枪口的火焰，自己就没有任何记忆了。
　　突然间，死寂的空间中爆发出几个红色的大字，打断了处于系统自检的流程，同时心智之中传出激烈的警报声。
　　“警告，检测到关键词，【军牌】系统激活。”
　　在机械音结束的同时，艾莉安娜发现自己的其他系统被【军牌】粗暴的启动了——无视了那一连串的红色报错代码。巨大的电流瞬间击穿了自己的素体，将她重新唤回现实。这也是艾莉安娜所熟悉的，一种很痛苦，但是也很高效的启动人形的方式；就像是电击疗法，尽管再也熟悉不过，只是这几乎可以使人昏厥的撕裂感和灼烧感还是让艾莉安娜像是弹簧一般立起身体，这种只追求结果的手法简直就是自己服役的军队模子里刻出来的。
　　如今，她再一次醒来，但是迎来的确是战术信息系统中诡异的寂静。没有她熟悉的呼号，没有任务提示，地图也无法识别，美军引以为傲的战场数据链体系就像死了一般寂静。
　　艾莉安娜看到了眼前那个人形，虽然没办法识别人形型号，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绝不是来给自己提供维护的。
　　但是当她的目光注意到那个站在后方的人时，熟悉的军服样式却让她一下子“惊醒”。
　　战斗程序先于她的思考注入全身，这个老旧但是仍然致命的身体开始自动启动。
　　植入心智中的命令是一系列用于应对一切紧急状态，仅可于极端必要的特定情形下发布特殊应急军令，所有美军人形应时刻毫无顾虑的立即执行这些军令。
　　决不投降！！！
　　在玛莎面前，艾莉安娜猛地扯起防尘布一甩，把自己的行动遮盖住。
　　玛莎也并非善类，她立刻启动了热融合传感系统开始搜寻热源并展开反击。
　　“滋啦”作响的防爆电棍猛地挥出，头部喷出的等离子体直接将防尘布化为灰烬。
　　但艾莉安娜已经在玛莎面前“消失”了。
　　作为一款十年前的军用人形。这个包含希望与绝望的尖端成果并不比现在的人形弱。
　　她绕过了那个全副武装的人形，将目标紧紧锁定为站在后面的纪舒翰——即使只有左臂可以使用，但是控制住这个敢不作防备站在她面前的敌方军官。
　　纪舒翰站立的敌方距离艾莉安娜不过十几米，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一瞬间的距离。
　　她微微躬下身子，调整内置的陀螺仪，随即像是一只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冲出。
　　目标越来越近，但突然，她的传感器开始告警，这让她开始紧急制动，让她用一个人类难以做到的姿势堪堪躲开了从侧方袭来的一击。
　　艾莉安娜看着一道闪着电光的黑影从自己身边划过，传感器末端测速显示已经超越音速，如果这一击挨到身上，艾莉安娜觉得自己也不需要考虑返厂维修了。
　　玛莎在发觉艾莉安娜的目标是纪舒翰后，用更快的速度折返回来，阻止了她。
　　向下挥出的电棍没有击中目标，玛莎也不做迟疑，趁着惯性还未消除，将身体抵在盾牌上冲了出去，艾莉安娜来不及调整平衡，结结实实的被玛莎的盾击顶飞出去。
　　就像是被一台步战车撞飞一样，艾莉安娜被巨大的力量击退，同时因为素体老旧，无法有效的传达行动讯号，导致自己沉重的摔在了地上。
　　无视了视窗中疯狂闪烁的红色报警信息，艾莉安娜强撑着站了起来，重新将视线看向那个站在后方的敌方军官，艾莉安娜低吼一声，准备再次上前。
　　只不过这一次，她引以为傲的身躯却没有听从她的指挥，而是使用一种更直接的方式宣告极限。
　　她歪歪扭扭的向前两步，一头栽倒。
　　“唉……”
　　站在半跪在地上的艾莉安娜面前，玛莎有些惊讶，而纪舒翰则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十三年了。
　　从她被俘获之后，她就不会获得任何的管理与维护，加上以人形寿命为代价的无止境改造强化，这个三战传奇早就腐朽了。但是纪舒翰仍然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这个被科工研究过的人形，会在站起来的第一步就倒下，但是她仍然发动了一次致命且精彩的进攻，三战的精锐，果然不可小觑啊。
　　“就…这样就结束了？”
　　玛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半跪在地上，像是已经停机的艾莉安娜。
　　“还没有，只是她的素体已经到了极限，没办法继续发动进攻，如果我靠近过去，她还是会发起袭击。Right,Rangers?（对吗，游骑兵）”
　　纪舒翰将手上的电击枪放到一旁，走上前。而随着最后一搏被看穿，艾莉安娜重新抬起头来，愤怒的看着眼前的敌军军官。
　　“玛莎，帮我控制住她，我得让她认识到现实。”
　　重新拿出专用的终端，纪舒翰调出信息植入程序。玛莎则是谨慎的上前，艾莉安娜还想发起进攻，但是被一盾牌重新拍倒在地，玛莎将自己的身体压上去，尽可能的完全控制住她，为了彻底避免一些多余的挣扎，玛莎还绑上了捆扎带。
　　原本以艾莉安娜全盛时期的素体出力，这种拘束人类的捆扎带只需要稍稍用力，但是这次难得的在人形身上发挥了效果。
　　艾莉安娜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敌对的军官拿着一根用来传输数据的数据线和配套的终端，一步步靠近自己。
　　“杀了我！你无法控制一名游骑兵！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挣扎无果之后，艾莉安娜朝着眼前敌人的军官说出不甘心的话语。
　　“实际上，我不需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东西，我也不需要去控制一枚定时炸弹，战争已经结束了，游骑兵，我需要你接受现状。”
　　“.…战争…结束了……”
　　像是关闭了某个开关，艾莉安娜不安分的挣扎停了下来。
　　“是的，战争结束了，你已经完成了你的服役。”
　　蹲下身子，纪舒翰将数据线接入了艾莉安娜的心智核心，启动了终端中的数据包。
　　“欢迎来到新世界。”
　　艾莉安娜眼前一黑。
　　……
　　黑暗的空间里，艾莉安娜呆呆的站在原地。
　　这是她的心智空间，但是与之前不同，这里不再充满各种战斗命令与敌我信息，而是进入了冰冷与死寂。
　　突然，一个窗口浮现出来，开始出现画面，那是她熟悉的，她的制造地，她名义上的“祖国”。
　　“2051年6月29日，美国签署无条件和平协议…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
　　“？”
　　她的记忆停留在2049年11月27日，那是她接到最后一个斩首任务那一天。
　　“这是…之后的事？”
　　艾莉安娜静静地看着画面变化，像是在观看一部电影。
　　“2053年，美国东海岸爆发罗克萨特主义革命，西海岸工团主义革命爆发，美国就此被分割为两个部分……”
　　“2060年，罗克萨特主义泛欧同盟宣告成立……”
　　无论是熟悉的还是陌生的，无数画面从她的眼前划过，她心中的世界开始重新变化，停滞的时间开始走动。
　　她回头望去，才发现那场组成了自己人生的全部的战争早已十分的遥远，那些过往的经历与曾经的同伴也像是旧照片一样变得泛黄，难以辨析。
　　“电影”的长度很短，但是艾莉安娜想了很多，直到心智空间被重新点亮，温和的蓝色充斥着她的面前，形成一个门的形状。
　　“……”
　　艾莉安娜缓缓走向那扇门，她知道，门后就是战争结束后的新世界，但是她忽然有些害怕起来，她有些畏惧，门后的那个世界，没有自己的位子。
　　短暂的犹豫后，艾莉安娜抓住了门把手，不带迟疑的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