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术式网道被称为是自大阻断以来最伟大的发明，这一源自于伊顿尼亚旧海滨市科学家们的创造，引领了伊甸协约的新一次工业革命，并在整个协约的范围内快速铺展开来。
　　术式魔网准确的来说更像是一条单向、复杂、多路径的河流网道，网道中奔涌着大量的加密/非加密信息，如同湍流的洪水一般在各个节点间奔流向下。
　　河流网道道上游是多功能探头采集的大量实体世界信息，它们汇集这些信息并编译成术式洪流任由其流淌过各个节点，其它的各种设施的魔网传感器就接入在这些节点之上。
　　魔网的特点是：信息不会在实体终端储存，只是流过它们接入的节点，而所有奔涌的信息最终都会导向各个位于网道末端的‘术式冗存’。
　　在节点中，某一些节点会汇集大量不同路径的信息洪流，被称为【阀门】。
　　而在木木岛魔网总网的其中一个【阀门】上，有着几个神秘的术式体正互相交流着。
　　………………
　　[西格玛-奈特瞬时播报：魔网上游爬取到异常的精神术式波动。]
　　[阿尔法收到，队长！西格玛好像找到了一个可疑术式的模糊定位，要看一眼吗？]
　　[你小子，别在公频大喊，我听得见。伽马，把术式探头的监控波普调出来，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物。]
　　[嗯……很奇怪……]
　　[怎么了？]
　　[那个可疑术式的波动展示的太刻意了，简直就像是特意告诉我们这里有问题一样，随后那个波动又立刻销声匿迹，甚至无法溯源。]
　　[你的意思是这可能是陷阱？]
　　[不确定，队长。西格玛还在突破木木岛术式魔网根源节点的防火墙，等下让她来看看吧，如果硬要我去猜的话，感觉更像是改变了主意一样，或者说…反悔？]
　　[继续监测，阿尔法，你跟我一起去那个模糊定位走一趟。]
　　[明白。]
　　………………
　　[……但是无法否认的是，大阻断的死亡之雾不仅极大的改变了整个泛大陆的势力分布，同时也直接导致了在各国原有贸易交互路线阻断后开展的大规模探寻新地域路线的勘探冒险。大量的新智慧生物、文明社会被国际社会所发现，史称第三次大发现时代……]
　　终端中播放的画面不断地切换着，里面陆续出现了各个国家赫赫有名的勘探队伍，珂琳仔细的观摩着，突然祂猛地一按，画面定格在了一幅勘探队的照片之上。
　　这个勘探队伍隶属于统合主义时期的大伊顿尼亚官方，人员数量相当庞大，相比于其它国家零零散散的散人冒险者和人数一般不超过十人的勘探小组，这支队伍足足有三十余人之众。在所有官方背景的勘探队伍中，大伊顿尼亚派出的勘探队往往都装备齐全，人员规划统一，训练有素。因此第三次大发现时代的大部分发现，都来自伊顿尼亚官方的整理发布。
　　珂琳有些惊异的看着这支队伍，准确的说是看着里面其中四个人。
　　两男一女还有一个婴儿。
　　女的非常的漂亮，甚至有点漂亮过头了，在一众勘探队的灰头土脸中异常显眼。
　　但是珂琳真正惊异的是另外两个成年男性，其中一个带着防护面具，看不清真容。另一位着留着鸡窝头，或者应该说勘探队所处的环境中也没有发型选择之类的，然而蓬头垢面仍然挡不住他那爽朗阳光的笑容。
　　他的面部线条居然和墨乾有着几分神似！
　　祂赶忙拨弄进度条，画面中勘探队重新从四周三三两两的聚集起来，然后彼此整理造型然后列队，最后随着一声［咔嚓］定格在了那副相片之中。
　　反复观摩之后，珂琳有了更加让祂难以理解的发现。
　　在生物形态学中，有一个分支叫做个体体态分析。
　　一般来说，一个生物成年之后，就习惯、经历、生活方式等因素影响，生物运动的体态特征在没有遭遇大规模变故的情况下，是不会有太大变化的。
　　走路姿势、惯用站立姿态、一些无意识的肢体动作习惯甚至有可能被它们带进坟墓里。
　　珂琳打开了另一个录像，里面正有一个俊朗的人类男性高声演讲：
　　[……同志们！请允许我这样叫你们，同志们，哪怕只是暂时，我现在也已经与你们站在了同样的立场！同一的战线！……现在木木岛想要发展下去！但是有一支大手捂住了我们，它捂住了我们的嘴！捂住了我们眼睛！甚至想要捂住你们呼吸的鼻子……我就直说了，手的名字叫做伊顿尼亚-科维利阿（托管国总规划署）……]
　　这是珂琳曾反复观摩的，马基里特议长在新建的木木学院正门广场的演讲。
　　珂琳捂住了自己的嘴，只觉得天旋地转。
　　姿态、仪态无不说明了这样一个惊人的事实。
　　纪录片里勘探队伍中头戴防护面具的人类男性正是曾经的木木岛议长、自主运动的先驱马基里特！
　　尽管因为时间流逝，录像中的人已不再像勘探队伍里面那般开朗热情，在岁月的沉淀中变得内敛稳重。但毫无疑问，他们就是是同一个人。
　　珂琳脑海中划过无数种可能。
　　珂琳转而开始观察起勘探队合影中与‘马基里特’议长站在一起的另外两人，准确的来说是三人，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女性手里还怀抱着一个尚未断奶的婴儿，在录像中，她时不时会投以宝宝温柔的目光。
　　而神似墨乾的男性则与漂亮女性态度亲昵。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夫妻的关系。
　　难道是墨乾的父母？
　　但是时间对不上，因为如果这样算墨乾早就已经五十多岁了。还是说是爷爷辈的亲戚？再要么说就是单纯长得比较像，跟墨乾没有任何关系。
　　但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录像中‘马基里特’将一个吊坠一样的东西送给了那个漂亮的女性，随后三人站定，合照。
　　珂琳关闭了学生终端，不禁感到怅然若失。
　　‘小墨怎么还没回来呢……好慢阿。’
　　………………
　　此时此刻的墨乾正在排队，一条长的不像话的长龙。
　　木木岛的太阳以毒辣、剧烈而闻名，此刻的墨乾还有其它学生正挤在这片草坪上忍受着那近乎在炙烤大地的烈阳。
　　‘呐呐……要不算了吧，这也太热了。’魔女小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伞顶在头顶，漂浮在空中，如果墨乾此时向上看去，想必是不一样的风景。
　　‘有一种东西叫沉没成本……’
　　墨乾很冷漠，但是木木岛的炎炎夏日将魔女小姐和墨乾之间冰冷的隔阂融化的干干净净，魔女不得已开口劝导墨乾放弃排队。
　　‘我更好奇的是，你现在的状态。’墨乾冷不丁的抬头看向魔女小姐，惊得魔女赶忙拢起散开的长裙避免走光，不过她很快发现没有什么必要。因为墨乾的目光锁死了自己的双眼，墨乾继续问道：
　　‘我见过不少行事神秘的魔女，但是她们的术式都没有你这么……诡异离奇。你现在的意识以精神术式的形态寄宿在我的脑中，但是你的身体却又能随意移动，别人观测不到你，却也并非幻影，能和实体物质互动。’墨乾斟酌着发言，但是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提问。
　　‘你到底是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魔女骤然炸毛。
　　墨乾没有接话，似乎是在等回答。
　　魔女收拢阳伞从空中缓缓飘落，气鼓鼓的看着墨乾，但是心里又有点发怵。经过之前墨乾堪称暴力的果决态度，她已然对墨乾有了全新的认识。
　　她也在斟酌着回答。
　　‘先容我多问一句，你见过不少魔女？现如今行走于世间的魔女我可认识不少，我可以肯定她们必然与你不会有什么交集……’
　　‘残塔议事会是加盟康联的联协体，我曾在里面进修过一段时间。’墨乾似乎是回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边说边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呃……啊？？？！！’魔女的惊异喊声在墨乾的脑海里猛地炸开，墨乾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现在直接把她驱逐出去。
　　在一通提问、解释和举证后，魔女才缓缓平静下来。
　　‘你是说残塔魔女现在都在联盟境内交流学习？那群异端**还成为了你们科学院的顾问？而且联盟现在承认她们是正统！！？？’魔女没有了之前那般激动，但是连续的尖锐的声音还是极大的消磨了墨乾的意识力，他不得已先把魔女的音量调小了30%……
　　‘政治交易罢了，而且她们宣称的正统不就是当初黑塔内部与术士们决裂的举动的最终解释权么，对比我们跟她们开出的条件相比，这个根本不算什么。’
　　‘什么叫不算什么？？！！那可是及千年传承的归属权！不行，你现在就得把我送出去，我要去通报我的姐妹们！’
　　‘你猜猜为什么我放心大胆的把这个情报告诉你？’
　　魔女小姐顿觉一个踉跄，她不得不重新审视墨乾刚才那句话可能暗藏的意思。
　　‘你…你想？…’魔女小姐环臂保住自己，惊异的表情。
　　墨乾满脸问号，但美女小姐似乎是经过了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似的，突然大喊道：
　　‘这副肉体你怎么玩弄都可以！拜托了我什么都会做的！只要你在把我送到联盟前让我先把这个情报传递出去！我什么都会做的！’然后魔女小姐的肉体突然一个滑跪到墨乾旁边。
　　‘你有病吧。’墨乾觉得正常人应该是跟不上这种脑回路的。
　　‘欸？’
　　‘我会直接告诉你的原因就是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机密情报，如果说你想给你的姐妹们拿到信息差优势我也觉得大可不必，她们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
　　‘欸？’
　　墨乾不再理会法典的魔女小姐，漫长的排队终于有了一个结局。
　　在移动冷饮车内数个人影正在忙碌。
　　“欢迎光临，请问要点些什么？”
　　“嘁茶，木木岛特别版的，打包。”墨乾说完随便找了个位置往一旁一站，魔女小姐则缄默的靠在墨乾附近的墙壁上，思索着他刚刚说的‘很快就会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好嘞马上就好，二位稍等哈——”
　　墨乾闻言立刻抬头，奇怪的看着店员。魔女小姐则被吓的直接飞起来，左顾右盼后化作黑雾直接钻进了墨乾的身体里。
　　店员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寸头大叔，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大叔是伊顿尼亚人？”
　　“啊啊对，新海滨城那边来的。”
　　‘墨乾赶紧跑！’魔女在意识中疯狂的喊叫着。
　　“到这来挺不容易吧，这里的工作看着也很忙。”墨乾并没有理会魔女的哀求。
　　“欸，什么话，养家糊口罢了。话说小哥你看面相是从远东来的吧？你肯定比我还不容易啊。”大叔一边捯饬着手里的各种家伙一边笑呵呵的说着，但是在魔女小姐看来，那个大叔手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可以用来杀了自己的恐怖武器。
　　魔女小姐噤声了。
　　“还好吧，有人给我安排行程，我是坐载具到了协约北方的口岸再在协约的各个成员国之间慢慢南下的。”墨乾手里再次摸出了之前的笔记本，似乎在写着什么。
　　“霍—看来远东也不是一片荒凉啊。”大叔哈哈大笑。
　　“反倒是到了协约境内后辗转反复，很多国家只能走土路坐驯兽，到这边都差不多把所有的交通工具都用了一遍，很是不方便。”墨乾笑着说道。
　　“给，小哥你的冰饮。”
　　墨乾朝着大叔点头笑了笑，说了一句辛苦了之后转身离开餐车。
　　‘怎么办怎么办墨乾，要不就用你那个直接出逃，或者、或者坐偷渡船中专都可以！不行就塞快递吧。’魔女小姐的嘈杂声音疯狂回旋着。
　　‘没有必要，你出岛了会更加危险，在这里你反而更加安全。’
　　‘为什么啊？？’
　　‘直觉。’
　　当然也不完全是直觉，只是墨乾觉得他们的太过于随意，就很明显不是试图强行捕获神经病魔女的言行举止。
　　至于是想要协商谈判还是什么别的，以后再说吧，太阳都快落山了。
　　“这才四点不到就日落了。”墨乾加快脚步返回宿舍。
　　回到餐车内，寸头大叔拿着手巾擦了擦然后随手一丢，仿生皮层之下，赛博脑正不断的传递着信息。他缓缓走出工作间，给自己点了一根烟。说来有趣，哪怕是军用级别的仿生义体也都完美的保留了诸如吸烟喝酒等模拟肉体的刺激回路，阿尔法觉得如果没有这些，自己大概真的会彻底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屠戮机器。
　　虽然现在也差不多就是了。
　　[阿尔法，情况如何？]
　　[十有八九吧。]
　　[麻烦了啊，黑蔷薇选了个最棘手的寄生了。]
　　[要上报合众安全部吗？队长？]
　　[已经上报了，上面叫我们别轻举妄动。]
　　[啧，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这句话可不太适用现在的场景。]
　　[我也就装个壁，犯不上…]
　　望着远处渐落的夕阳，照映在都市楼宇的参差之间，阿尔法缓缓将仿生肺叶中的烟雾尽数排出。
　　随后丢掉烟头，踩灭。
　　“如果可以的话，真不希望让这片美景受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