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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
当记忆中的自己再一次回到那一天时，徐七十所能想起的只有疼痛。
那是金乌坠落于松江府后的第十一个小时，夜晚如同往常一样来临，就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如果不是在距离市区已有几十公里的效野却仍能看见那些金色脉络的话，徐七十感觉自己的内心是能够平静下来的。
初春的晚上有着格外的凉意，雪虽然早已停了，地面上却仍能见到星星点点的白色。
听说气候已在进入一个新的冰期了。徐七十想着，把脑袋从窗外缩回，摇上窗户，拍了拍已有些冻麻木的脸。
他接着看向左臂，个人终端在他皮下显出些许光亮[零下4度，偏西北风，明日晴朗。]。
“零下4度啊……在车上睡的话，还好带了被子。”徐七十自语着扫视车内。
他被投入社会十一年来省吃俭用所积攒的一切，几乎都已装在这车中。
这话听起来虽显得夸张，但若是排除掉副驾驶座上新摘下的一麻袋大白菜，以及几箱所谓的野外露营及野外应急设备，徐七十甚至装不满这辆小面包车。
“也才九点多，要睡了的话……”
徐七十将座椅向后调节，半躺着思考起今晚与明日的安排，不过更重要的应该是自己在无聊时该如何消遣。
游戏？
徐七十摇了摇头，虽然他的个人终端上是有一些系统装载时就默认预装的推荐游戏。
但以他这种填充底层劳动力的社会身份，所能游玩的游戏也基本只主打一个“美丽与强大”，但这种单一的快感只体验几年他就厌倦了。
影视作品？
徐七十想到这里，自嘲的笑了笑，倒不是他不喜欢，而是他能看的影视作品，也只有系统预装的算法自动生成的那些了，品类单一，形式枯燥。
而用来升级算法的钱，都足够他再买一辆这四手的面包车。
“还是跟平常差不多，听听老张找的小说吧。”
徐七十最终还是做出了和平常一样的选择。
无需说话，连接至脊髓的个人终端自然的理解了徐七十的思想，他耳内的配件开始振动起来，[《我的头有她自己的想法》，本书数据抓取菠萝包轻小说条目，作者……]
徐七十不清楚老张为什么会有收集这些数据的兴趣，这些21世纪前半叶里被称为网络小说的东西。
听说在AI算法彻底毁灭中低端市场前，所有的网络小说都是由人一字一句的撰写而成。
当老张向自己科普这一事实后，徐七十第一个想到的却是：
动辄一两百万甚至三四百万字，要写完这东西可太痛苦了。
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反倒觉得自己跟当年那些亲手写作的作者们有了些许情感上的共鸣。
“呵呵，脑袋和身体是两个人的主角吗？真不知道这作者在想些什么。”
徐七十看着远处的松江府，虽然不见过往的灯火通明，但在金色脉络的微光中，却像是有一个巨大的生命正在搏动。
而没有了城市的光，夜空中的星却也显得格外璀璨。
有几束云，从远处的天际向着松江府划来的云层，规则的有些奇怪。
徐七十一开始并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想着：
或许就真的这么旅行下去，到了双喜市让老张好好领教一下什么叫底层人的行动力，好像也不错？
思考并没有答案，耳中的机器仍在絮絮叨叨的朗诵《我的头》中的文字，而徐七十则渐渐的有些困了，先眯上了眼……
………
在夜空中，先是有数百枚火球爆炸开来，犹如一盒洒落的弹珠。
而在这之后，十数个太阳在松江府中升起，它们的光与热在它们短暂的生命中爆发殆尽，令它们超越了真正的白日之景。
刺痛，原本轻柔且有序的诵读声突然间变得尖锐而无序，这样激烈的反转令徐七十立刻清醒，像被丢进热水里的虾般弓起身子。
当徐七十还没明白配件为何失常时，“风”便已来到了这片区域。
满载物资的面包车就像一只轻薄的纸盒般，在“风”的吹拂下抬高起来，向着几乎要翻转的角度倾斜过去。
对于徐七十而言，他那时所感觉到的是巨大的冲击，如同被一头牛从正面撞击的感觉。
虽然除了在网络信息流中见过牛的图片外，徐七十根本对这动物一无所知，但他却愿意如此理解。
尤其是当他整个身子都因为这巨大的力量而从座位上飞起十数厘米，接着又随面包车回复正位而狠狠的撞在车顶，又被一堆大白菜掩埋时。
他的头皮撕裂开来，鼻腔也止不住的出血，耳中配件所处的部位更有一种被强烈烧灼的痛感。
“………啊……啊…”
徐七十在白菜堆中喘息着，又发出一阵阵无意义的呻吟，直到手脚的知觉与耳目的感官终于恢复，他才得以挣扎着从白菜堆中爬出。
但随着对身体的感觉回归，剧烈的疼痛也随之而来，这代表着身体机能受损的信号，此刻却几乎成了一种残酷的刑罚。
徐七十咬着牙，忍着这疼痛在车厢中摸索，翻出了一个垫在最下头的箱子，上面画有一个红十字。
“倒霉……第一天就要用上这个嘛……”
徐七十在购置这项物资的时候，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使用它。
“真希望………是在小溪里光脚走…却不小心划破脚底的时候用啊……”
他止不住的抱怨，好让自己对疼痛的感觉分散，毕竟他要将药膏涂抹在裂开的头皮上。
他处理着身上的伤口，缓慢而有些笨拙，正是初学者的状态。
但再怎么缓慢，在完成后却也让徐七十发自内心的松了一口气。
再翻出一瓶2l的高糖汽水，他如牛般豪饮起来。
“嗝儿～”
徐七十挪动回了驾驶座上，此刻他终于有闲心去观察外界了。
深沉的黑色，粘稠的黑色，很多尘埃混着很多已变成尘埃的东西洒满一地。
而更远处，他看见连接起黑暗的数条巨大烟柱，它们因地面的熊熊火光而显出一个模糊的形状。
如同立柱，如同蘑菇，如同花朵……
它们所占据的是原本松江府的地界。
“………”
徐七十已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他的手颤抖着，将车子的系统开机。
因为老旧与需要手动开机的缘故。这辆面包车所搭载的系统躲过了先前破坏徐七十耳内配件的电磁冲击，成功的启动并亮起引导界面。
“自动驾驶…”
[您好，已收到您的行车指令，车主您现在想去哪里？]
“随便什么地方……离这儿越远越好。”
[好的，已为您自动安排前往300公里内最远的城市。]
“等等……别去大城市，找个最远的小县城，最好是在山里的。”
徐七十意识到了什么。
或许同样的花朵早已在整个世界绽放。
[明白，请您系上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