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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快忘了那条人鱼的样子，就像我已经记不清之前的一切。
但我还记得她的眼睛，那双清透的，如大海一样湛蓝的，宝石般的眼睛。
我一想到她的眼睛，就想起了海上的波涛，白帆，海鸥，仿佛把海螺放在耳边一样，我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下。
那时的我每天都会把浴缸里的水换一遍，给她戴上耳机，让她听她自己喜欢的纯音乐，我们语言不通。
但她的眼睛会说话。
她的上半身穿着材质奇异的衣服，大部分的不透明的，只是到了胸前才变得不透明，下半身是一条大尾巴，她的头发很长很黑，没有鳞片的地方，皮肤白的仿佛羊脂玉一样，我不知道她有多高的智慧，我曾一度以为她只比海豚聪明一点。
直到有一个夜晚，劳累了一天的我带着买来的新鲜海带回到家，却发现家里被打扫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难道我家里进了田螺姑娘？
啊，不是，那是人鱼姑娘……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我。
而且……她……是有脚的……
她的那条大尾巴上哪去了？
这双脚吸引了我的所有注意力，那是一双美的暴力的白玉般的脚……那是纯粹的美，我想不出任何词去形容，恐怕曹植在世，也写不出什么字来。
“你……你的鳞片呢？你耳朵后面的鳃呢？你手指间的蹼呢？”
过了好久，我才喃喃的道。
“我们人鱼……本来就可以这样到陆地上……”没想到，她居然会说话。
“你还有家人吗？我到哪里送你回去？”虽然很舍不得，但我还是说道。
“我让海豚们帮我找家人……可是……海洋污染太严重了……我没有找到家人的消息……可能他们已经……”那人鱼落寞的道。
“喂……你不要伤心……你还有我呢……”虽然我很弱小，但是逞强都说道。
“你是个为数不多的……善良的人类……”人鱼环顾四周，道：“你很贫穷……”
“额……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饭吃，这口饭就会先让你吃！”我保证道。
“你可以把我卖掉……卖给水族馆……那里有干净的水……你也会得到很多……钱……”人鱼道。
她的脚趾的微动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这样……会不会对你有危险……”我半信半疑的问道。
“不会的……只要你大肆宣传……引来记者……我就不会有危险……”人鱼摇了摇头说道。
“你是开玩笑的？”我问道。
“是的。”人鱼点了点头。
“好……我给你找双鞋……我最好的鞋……我们好好吃饭……”我拿出那些海带说道。
“我不需要穿鞋，我的身体很难被弄脏……而且连刀也划不破……我没有汗腺……鞋对我来说是多余的……”人鱼站起来道。
“不……不是……我只是怕我自己……看到你的脚就……想些不太好的东西……”我坦然道。
“……”人鱼忽然对我噗呲的微微笑了笑。
看着这笑容，我好像感到有些熟悉。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我问道。
“一千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人鱼又笑了笑道。
“你是……什么意思……你已经一千多岁了？呀……你该不会吃人吧……”我顿时有些害怕。
可那双眼睛让我平静了下来。
“人类，这一世，我差点没找到你……”人鱼说着，无奈的笑了笑。
我愣了愣，还是没想到什么。
“咦……是我找错人了？”那人鱼走过来，仔细的看着我的眼睛。
“你……究竟是谁呀……”我疑惑的问道。
“没错……就是你呀……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可以继续像前几世那样……给你珍珠或是帮你抓名贵的海产，让你赚到钱哦……”人鱼微微皱了皱眉头，这反倒显得她更美了。
“……”我摇了摇头。
“我们的缘分……结束了吗？上一世，我还陪着你老去，你信誓旦旦，说要下一世继续陪我，我花了二十多年才找到你……可这么多天，我不断的暗示你，你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人鱼失望的摇了摇头。
人鱼说完，拿出一块古老的玉佩。
这时，薄暮的海面上，传来了几声海豚的长鸣。
几条海豚翻出了大海，在还没落下的月色下表演着圆舞曲。
“额……有我的家人的消息了……你……能在这里等我吗？我先去找我的家人……”人鱼看向窗外，很激动的道。
“那……我呢？”我说道。
“你……你等着我……我会回来，我一准来……等我找到我的家人……”人鱼对我嘱托道。
“好……好……”我点着头。
人鱼转身跳进了窗外的大海，滚滚的白色浪花中，她金色的鱼尾巴一闪而逝。
太阳要升起来了，东方破晓，天地间的颜色越来越清楚，这也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工作了一夜的我太累了，我不知道那人鱼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想着给她的家人买点吃的，24小时便利店应该还开着，想着想着，我套上外衣便出了门。
可那天晚上，我却没能再回到家。
……
而那条人鱼也没有再回来，只剩下桌子上那块古老的玉佩，任凭窗外海风的吹拂。
……
……
……
从记忆中唤醒，看着当年废墟中那块破碎的玉佩，我叹了一口气，这一世，我早早的就想起了她，想起了我们的朝朝暮暮，从唐代我还是一个公主，国破家亡的时候……
现在，为了与她重逢，我为她等待着，我一直锻炼身体，努力学习，无论遇到什么挫折，只要想起她那双湛蓝的眼睛，和那白色的脚，我就忍不住流出泪来，我拼命的继续努力，为了有一天再次与她相遇，重逢。
……
……
可是，多年过去，她却再也没有来找我，大海的污染越来越严重，甚至连海豚也看不到几只，坐在环游世界的轮船上，已经白发苍苍的老年的我仍然幻想着有一天她会出现在我面前，对我哭，对我笑……
……
……
这一世我活了很久，仿佛得到了所有，又什么也没有得到……我始终孤身一人……
……
……
我手里拿着那块碎裂的玉佩，还在等待着，等待着……
……
……
“快看，那是不是人鱼？”
忽然有人大喊道。
……
……
我急忙戴上老花镜，拄着拐杖来到船舷边。
劈波斩浪的船侧，除了浪花，什么也没有。
……
……
一块玉佩对碎片不小心被我掉进大海里，我怔怔的看着那块玉佩，无声无息的钻进了浪花中，就像当年她跃进大海时，那一闪而过的尾巴，在那个薄暮的，微凉的，东方既白的破晓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