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选

　　新历十六年.6.21|华A区|迷宫·对外面试处
　　云耀坐在门外——大门里正在进行面试。这扇门看起来很普通，只是一扇褐色的防盗门。很难相信这是科技聚集地里的门，云耀以为迷宫内的一切都是高科技的。
　　他旁边还坐了几个人，那是和他一届的同学。大家有些无精打采，面试从上午八点一直到下午两点，中间还暂停了三个小时。他们低声聊着天，等着被人叫进去面试。最开始的期待已经没有了，他们踏入了科学圣地，漫长的等待之后只剩慌乱和烦躁。有机会进入这个地方，这点便已足够让他们在别的公司谋一份好工作了。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毕竟他们在别处还有面试的机会，这不是唯一的出路。
　　走廊没有风，说话声都快要黏在一起。人群拥挤，像一潭死水。云耀理了理自己的领带，坐的比谁都直。他看了眼那扇门，想知道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吱呀——”
　　门突然打开了，水潭也被搅动了起来。出来的女生面无表情，顺手带上了门，拿着几张单子离开了这里。人群终于活络，窃窃私语声传开。看表情并不知道这个女生的面试结果，实际上，出来这么多人，表情都大同小异。除了一两个比较欣喜的，其他基本都是紧绷的状态。第二十七个了……云耀的手拧成拳压在膝盖上，他又深吸了一口气。
　　“云耀先生。”
　　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云耀看到打开的门，立刻从椅子上站起。女人看着手里的纸，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对他点了点头。
　　“该你面试了。”
　　“好。”
　　房间很大，无论墙壁还是地面都是白色，头顶悬着一个风扇。黑色的椅子被放在房间中心，那是面试者的椅子。悄悄坐下，云耀继续保持板正的坐姿。他面前坐了三个人，中间的中年女人戴着眼镜，脸上不施粉黛，看起来快五十岁了。她旁边坐了两个较年轻的人，一男一女一左一右。三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纸，他们把说话声压的很低。说一会儿，其中一个人会抬起头看一眼云耀，然后继续讨论。云耀感觉背后有道视线，回头一看，那个女人背手守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站着。
　　“云先生，是吧？中年女人摆了摆手，停止了讨论。她把纸张扣在桌面上，“你为什么想来迷宫？”
　　云耀全身紧绷着，像是在课上被老师抽中回答问题的学生，他站起来，“我，我喜欢科学。进入迷宫是我的梦想。”
　　“梦想，啊……”扶了扶眼镜，女人又把纸张拿起，视线从眼镜上面透出，“请继续说，还有什么原因？”
　　云耀不喜欢这种眼神，感觉像是从门缝里钻出来的苍蝇。但他还是组织了一下语言，概括了自己为了进入迷宫做出的一些努力。他看着眼前的三个人，语速加快。
　　“好，大概的情况我了解了。”感觉云耀的话快到尾声，中年女人又把纸张扣了回去，“云先生，你是个很有才华的人。无论是你的学业成绩，身体素质，性格涵养甚至于你的精神面貌。你都是今天面试到现在为止最适合加入我们，加入迷宫的人。”
　　云耀张了张嘴，他知道这个人话没有说完。
　　“但是，”中年女人把纸张往前一推，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惋惜，“你在某些方面还有所欠缺，所以……我很抱歉。”
　　好像有一口气团成纸堵在喉咙里，云耀试着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看着女人镜片下的眼睛，那双眼睛已经不落在他身上了。三个面试官继续讨论着什么，纸被推到前面，再往前推一点都会落到地上。
　　深吸了一口气，身体有些僵硬，云耀不知道怎么去拿走自己的简历，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走出这个地方。一只手搭在云耀的肩膀上，是刚刚叫他进入会议厅的那个女人。女人走到面试桌前，向着面试官们鞠了一躬。抽走了那几张纸，递给了云耀。她看了看这个发愣的年轻人，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陈密女士……对，到你面试了。”
　　云耀拉开了椅子，转过身，他低着头，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表情。身后是面试官窃窃私语的声音，云耀的听觉一向不错，他听到了他们在谈论自己，但是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可惜了，明明是个好苗子。”
　　“是啊，还这么年轻。”
　　“但是，他并不适合迷宫。”中年女人看着云耀的背影，眼帘低垂。
　　“他更适合呆在外面。”
　　新历十六年.7.11|华A区|怡莱公寓
　　还没到六点，云耀已经醒来，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关掉了快要响起的闹钟。空调定了时间，在半夜悄无声息的关闭。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云耀看着一手的汗渍。视线上移，手腕上的伤口深浅不一。揉着手腕，深吸一口气，他直起了身。
　　换衣服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短袖刚脱到一半。头钻出领口，瞄了一眼手机，云耀把屏幕划向接听，接着才把衣服完全脱掉。
　　“喂……”
　　“hellohello？还活着吧？没做傻事吧？”充满活力的女声响起，“昨天晚上给你做的饭你吃了吧？我今天要上班下午没空来你家了晚饭你自己看着解决吧，我晚上再给你打电话，拜拜！”
　　不到十秒，电话里就只有嘟嘟声了。放下手机，屏幕的光芒慢慢暗淡。
　　屏保上的自己意气风发，举着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虽然彼时自己脸上依然没有笑意，但是脊背直挺。四年大学很快过去，在毕业之后，专业课全优的他居然面临失业的困境。迷宫的初审没有通过，原本胜券在握，现在就这么被打入谷底。倒不是因为迷宫内的工作有多好，报酬有多高，只是对他来说，这是他唯一考虑过要做的事情。
　　迷宫就坐落在华A区边缘，算是华A区周边的地标建筑。虽然算不上景点，但是也依然吸引了很多人前来参观。其可以说是所有科学爱好者向往的研究天堂，世界上有头有脸的研究人员基本上都在里面。他们有专门的刊物，网站以及电视栏目，会不定期的向大众公布新技术的开发和某一领域的重大突破。世界被这一小部分人推动着，正在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踉跄的前行着。进入迷宫是云耀唯一的梦想，也是他前进的路标。
　　因此他在面试失败那天做了傻事——就像在大一时候的某个冬天一样，他两次都被同一个女生救下。如今那个女生执意每天和他通电话，以此确保他的安全。
　　去看一眼吧，看了就去找工作……看着镜子里面自己，胡茬已经爬满了下巴。摸了摸，有些扎手。好……弄上泡沫，拿出剃须刀，云耀决定今天好好打理自己。换上当时咬牙买下的西服，理了理领带。站在落地镜前，看着自己，他扯了扯衣服下摆。外表精神了不少，但他依然笑不出来。
　　我啊，以后到底会怎么样……带着乱成一团的思绪，云耀来到地下停车场。刚想打火启动，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开车出去过。把车窗全部降下，男人趴在方向盘上等车预热，顺便望着前面发呆。
　　“哒，哒，哒。”
　　像是高跟鞋踏在地上的声音，云耀挑了挑眉。身着白衣的人从车辆前缓步走过，看体形应该是个女生。他知道这身服装是什么含义，这是迷宫外界活动人员的工作服。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目送白衣人走出余光，云耀还有些恍惚。
　　“你好呀，你就是云耀吧。”
　　温柔的女声让云耀绷紧了身体，他扭过身子，发现副驾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同样身着白衣，兜帽摘下，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女孩清点了一遍手里的资料，接着从中抽出一张，看了一眼云耀，她开口说道，“嗯……云耀，22岁华D区人。孤儿，没有直系亲属，被同小区的老人们抚养长大，现在暂居华A区，并且……”
　　“等等，你是谁？”像是帮忙回忆人生一般，听到自己的经历从别人口中一板一眼的念出，云耀多少有些不舒服。他刚想质问，问题却在出口之前停在了嘴边，“……我会配合，但是你到底……”
　　“你被迷宫刷掉了吧？我是来邀请你加入我们的，迷宫内部不要你，我们外部可不会放过你这样的人才。因此我们希望你能加入我们。”重新整理好资料，女孩笑容无害，伸出右手，示意合作愉快。
　　视线落在云耀背后，女孩悬在空中的手往上一抬，暂且收了回去，“放心，外部人员如果干得好的话，以后是有机会进入迷宫内部的。而且薪资很高哦，你确定不心动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工作机会。”
　　“我……不在意薪资。”云耀深吸一口气，他的双手拧成拳头，精神紧绷的像是根快要断掉的弦，“既然都这样邀请了……那我就，加入你们吧。”
　　听到云耀的回答，女孩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她再一次伸出右手，握住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放轻松，你很紧张吗？没事的，我们的工作很轻松的，目前只需要去禁区收集资料就行，是一份很悠闲的工作。既然你答应了，那就签下这份资料……对对，就这么写。然后……这份合同也麻烦你一起签了吧，只需要写个名字就行。”
　　看着女孩把两页纸张收好后打开车门准备离开，云耀这才缓缓呼了一口气。突然，女孩转过头，视线却落在云耀背后，“我叫夏别夕，过后我会把联系方式发到你手机上。”
　　“叶拾语。”
　　抵在后脑勺的硬物终于消失了，云耀瘫坐在椅子里，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和夏别夕交谈的时候，枪管一般的东西从车窗探入，一直抵着自己的脑袋。他不敢回头看，他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那个人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最后才说出了名字一般的东西，像是自我介绍。
　　死亡威胁之下，云耀只能答应了她们的要求。只不过那身白衣的确是迷宫外部员工的工作服，在交谈过程中，他留意到了女孩胸口的铭牌。
　　算了，今天还是回家休息吧。经历了一系列糊里糊涂的怪事，云耀选择直接回家。下车之后，他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暗处的两双眼睛目送着云耀离开了地下停车场，接着，夏别夕便脱掉了那身白衣，开始发起了牢骚，“这身衣服穿着好热啊，大夏天还穿这么厚，这份差事可真不是人干的。”
　　“行了别抱怨了。”摘掉肥大的兜帽，暗金色的瞳孔亮在上挑眼尾的眼睛里。叶拾语把粘在嘴角的头发拨下，“你那套至少合身，我这套可是壮汉尺寸。”
　　“谁让叶老板你不愿意露脸呢……”
　　没再理会女孩的碎碎念，叶拾语回到车上，和女孩们娇小体型不同的是，她们的车很大，差不多有房车大小。抓紧时间回复了几则消息，等夏别夕磨磨蹭蹭的回到车上，她这才发动了车辆。刚准备看着后面倒车，叶拾语发现视线里堆满了杂物。她气到发笑，忍不住揪住了夏别夕的耳朵，“我不是让你把这些处理干净吗？”
　　“疼疼疼……对不起叶老板我马上就处理！”
　　夏别夕揉着耳朵下车，打开车厢门，一只庞大的黑手在女孩身后出现。黑手拥有人手的构造，五指，甚至连指甲盖都有。白色纹路从手腕处延伸，在手背分流，分成五条延伸到五指末端。越过女孩的头顶，大手揪住一条腿，一阵骨头松动的声音响起，硬拽的手法让人想到撕扯整**腿的时候。夏别夕赶忙制止了这粗暴的行为，“哎呀你轻点！这些人还活着呢……从最上面开始搬……对就这么摆放，然后一起带走就行了，麻烦你啦！”
　　躯体胡乱堆叠，垒起矮矮的山。最后，黑手盖了上去。在盖上的瞬间，那只手瞬间干瘪，从手心处渗出黑灰，直至所有人都被覆盖上黑色。没等大手消失，夏别夕便又回到了车上。从袋子里翻出苹果汁，她关上窗户。后退的车辆撞进黑灰里，接着便快速驶离了地下停车场。四散的黑灰很快消弭在空气里，连带着那些不省人事的白衣人，彻底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