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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霓虹灯照耀下城市的角落,天空中漂浮着巨大的虚拟投影,一条火红色的巨大鲤鱼从中国街的头上飞过,紧接着烟花绽放,好一派热闹的景象。
张友树关闭了视网膜的现实增强,对他来说他并不太喜欢这种热闹的地方,轻轻触碰太阳穴,鱼和烟火都消散了,只剩下一群对着空荡荡的天空狂欢的人。
“每次巨人公司发售新产品都是那么火爆,每次也都是我们帮他们擦屁股。”张友树扶着方向盘很是郁闷,在机械已经几乎完全代替人类的现在,他居然还要继续工作,虽然电子安全警察这份职业是社会公认的崇高的,但即使他不工作也完全可以享受高福利的生活然后直到老死。所以他总是自嘲自己是在活受罪,即使拥有一些其他的特权,他也觉得是亏本的。
新能源和机械智能化的革命解决了世界上几乎所有的矛盾,几乎完美的世界让人们每天都在狂欢和自我冷静。
有的批判文学就曾指出,现在的人过的是猪的生活,但张友树觉得选择的自由权是重要的,选择继续工作创造价值的人的比例也没有下降太多,这可真是以劳动为乐了!也有人搞笑的把这些人分成了蜜蜂派和野猪派,至于为什么是野猪?张友树十分清楚,完全解放本性的人是多么恐怖,所以就有了电子安全警察这份职业。
巨人公司是一家世界性的互联网公司,区别于革命前的经济体,巨人公司更像是全球的一个治理组织,精英派汇集的地方,张友树一直觉得这些人是有一些病的。
忽然,视网膜上的现实增强系统自己打开了,把张友树吓了一跳。
一封闪烁着蓝色荧光的信件弹了出来,打开后出现了一张地图,上面有一个闪烁着的红点。
“张友树警官,请出警查看辖区用户安全——巨人公司安全部,”
冰冷的提示音响起,张友树一脚油门猛踩,黑色轿车如箭一般赶往了红点所在的位置。
虽然有些消极怠工,但是张友树之所以选择这个职业还是有着自己的操守的,他很清楚他是这个看似完美的世界的一条底线,维持稳定是这个社会最重要的东西。
车子红色的尾灯带起一片幻影,在人工智能的辅助下,张友树可以放心的把油门踩到底。
家政机器人的脑袋上顶着一把水果刀躺在了公寓的门口,从积攒的灰尘来看,它已经躺在这里好久了。
这个公寓的主人就是红点所标出的生命受到威胁的用户,张友树瞬间头大了起来,家政机器人的设计十分人畜无害都被头上插了一刀,自己要是进去恐怕就要等医疗小队了。
张友树摸向了腰间的电击枪,将眼睛对准了门口的视网膜识别,门的安防系统确认了巨人公司的执勤请求后才把张友树放了进去。
住户的信息立刻被弹了出来,是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儿,早早的就领了一栋自己的公民公寓,这在现在这帮孩子里实在太普通平常了。
垃圾堆了一地,没有家政机器人的帮助的小屁孩儿有多大的破坏力张友树是十分清楚的,唯一干净一点儿的地方就是卧室里正在运行的虚拟仓。
张友树一看就知道问题出现在哪儿了,网络过度成迷,这在这个所谓‘完美的世界’是十分常见的,作为新时代大脑多巴胺的主要来源,逃避现实的不二选择,满足温饱后的发泄欲望的世界,网络可是全世界人民的生活必须品,是最棒的奶嘴。
虚拟仓给了参与者全方位的体验,很多时候除了现实世界的生活,那里就是人们生活的第二世界。
“36小时的持续运行时间,巨人公司的人一定是在哪儿偷懒了。”
按照常理,对于未成年人上网的保护时间是一天八小时,但是这些小混蛋们总是能从各种渠道找到绕开监控的方法,直到身体植入的芯片发现不对,才会通知电子安全警察来处理。
张友树打开了手臂上的数据联结口,服下‘红药’后,意识一阵模糊,提示连接成功后张友树一晃神就来到了这个小混蛋的虚拟空间。
一个很熟悉的关公形象正在战场上厮杀着,然后敌阵忽然杀出了一个拿双锏的将领。
“小子,关公战秦琼很好玩么?”
“条子?啊!”
那关羽一不留神便吃了一锏落下马来,场景消失,留下一个十三岁的少年。
“对,条子来了。”
张友树脸上一黑,凭空变出了一道搜查接管令,少年的虚拟空间管理权限被没收了。
“嗯,我接管这儿了,按照程序,李元,我将对你进行口头批评教育,然后由于你违反了青少年网络安全守则,擅自更改物理机管理接收端口,你将被送至少年监管所进行教育,七天后你将获得自由。”
张友树看着这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他念完了程序之后就席地坐了下来,两个人在虚拟空间里大眼瞪小眼,不一会儿他发现这孩子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了。
“我说,你是把痛觉同步调到了百分之三十么?”
“这样才刺激嘛。”
名叫李元的这小子有些不服气,虚拟空间的模拟外观看不出他的疲惫,但张友树认定这个找刺激的主儿肯定非常累了,所以张友树打算跳开说教这个步骤,把他带回现实后给他来上一针。
敢把痛觉模拟的同步率调到百分之三十,这已经很离谱了,超过百分之五十就有过疯了的案例,所以百分之三十是公司设定的一个上限。
虚拟空间之所以能成为现代人的精神寄托是因为它可以很好的模拟现实,脑科学和信息科学的产物在当今时代的表现就是虚拟现实和现实增强两个分支,发展的较好的还是虚拟现实这个分支。
回到现实世界,躺在地上的张友树起身摇了摇头,‘红药’作为警用的辅助虚拟介入药品已经更新了好几代,但还是会让人有些头晕。
虚拟仓缓缓打开,剩余的营养液被回收,废料从管道排出,少年疲惫的赤裸着躺在仓内。
“我说,睡吧孩子,我是执勤警察张友树,我的编号和和执法记录已经上传你的终端了。”
“我们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为了创造人类更加的繁荣?”
这个孩子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望着张友树,张友树却很官方的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我不想睡。”
“为什么孩子?”
张友树知道这个孩子需要接受一些精神的治疗了,他用手抚摸着少年的头。
“我想痛一些,我感觉不到我自己,但我却不敢。”
“嗯?来一针安宁怎么样?睡个好觉,你明天就能在少管所找到一起打游戏的队友,怎么样孩子?如果你想做些现实的活动的话,你可以预约一场旅行的,谈个恋爱什么的。”
少年听了他的话,才放松了些。
“轻点儿我怕疼。”少年似乎很不好意思的歪了歪头,一针‘安宁’不会很痛但这个孩子还是很害怕的样子。
“好了,我的关老爷,睡吧,电子安全警察与你同在。”
针管滚落到了垃圾堆里,月光静静的洒在楼下的汽车上,站在窗口张友树狠狠吸了一口烟,心中多了很多的宽慰和担忧,茫然存在于这个时代每个人的心中。远处的庆典就要结束,一群人对着空无一物的天空走向疯狂的尽头。
第二节大黄蜂
“张警官,这是您预约的晚餐。感谢您为社会治安做出的贡献,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无人机将餐盒放下,机翼再次启动飞上了天空,张友树接过餐盒后继续坐在车里,距离那个孩子被送到少管所已经过了一天,昨天街道上充斥着的人还很多但线下庆典结束后,就都跑到了虚拟世界,空无一人的街道和昨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又是张友树执勤的一天,其实张友树不是那么的讨厌这份工作,比起之前的工作,它比较平稳。
“今天是随机套餐五号。”
选择随机套餐是张友树在生活中除了烟草之外的小乐趣,虽然没有真正的随机算法但是伪随机较小的重复率还是会给人带来一种新鲜感。
食物的制作和配送都是机械化的,在科技进步的同时人类的食谱也发生了很多变化,很多人工培育的食材很好的解决了人类的温饱问题,乃至于连从前奢侈一些的食物在现在也可以随意享用,并且出乎意料的工业化标准使得每道菜品的形状和味道都有着惊人的一致。
这种一致性怎么想也不可能的,但到现在还没人吃到过腐烂或者风味改变的物品,好似谁写好了一道程序一般,菜品的一切被精密的制作了出来。
“哦,大豆肉?怎么每次都有你。”
某些难以培育的品种都有着它的替代物,从这种意义上人类的确是实现了口腹的自由,但张友树还是觉得怪怪的。有机会的话他还是会选择用单位下发的票证去换一些比较复古的食材,然后自己下厨还原一下旧时代的美食。
“你好,张警官。再见,张警官。”
路过的武装执勤机器人圆圆的脑袋晃了晃,对着车里的张友树打了个招呼,然后拖着企鹅般的身躯缓缓在人行道上用底盘上的轮子滑行。
“你也好,企鹅先生。”
张友树将脑袋探出车窗笑了笑,某种意义上,这些企鹅是自己的同事,是同一个编制下的。这些企鹅表面上十分无害,但一旦出现某些情况,它丰富的弹药库会让人怀疑人生的。
和平时一样,今晚应该不会有事,感受着平静的街道,张友树知道自己维护了社区的和平,这种令人愉悦的感觉是虚拟世界无法给的,也是张友树心中对人生最为满足的部分,人或许就是这样的生物,在得知自己对于他人是有帮助的,自己的努力正在使得这个社会变得更好后,他就会找到社会的认同和归属感。
那个孩子出现那种情况是很正常的,消除了生活的担忧之后,生存变成了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经济活动的结束已经过去很久了,社会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前进着,一个供需对标的社会在生产力的进步下诞生了,需求暂时无法满足的东西也在虚拟中可以得到解决,所以这个社会的犯罪率非常低,之所以保留电子安全警察就是为了解决机械智能解决不了的状况。
正当张友树看着车窗外的风景着迷的时候,一个坚硬的物品顶到了自己的背后。
“啪嗒。”车门被打开,淡淡香水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她在急促的喘息着。
“小姐,如果你有特殊需求的话,虚拟空间是可以找到一些黑货的,虽然我是警察但我并不是那种正义凌然的人,如果你想搞一些……”
“征用指令292020生物信息采集完毕,你好,AVE上校。”
警用的黑色轿车对这个女人完成了扫描,张友树背后冒出了冷汗,军队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感非常低,但作为世界性的暴力机关得到了保留,警察系统可以视作是军队的世面上的分支。
“长官,我说着玩儿的,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份工作的,至少请保留我退休后的特购券待遇。”
那个女人没有说话,枪一直指着张友树。
“嘿,长官,你居然中弹了?”
张友树缩进车里,看着女人捂着的腹部正在流出缕缕鲜血,她的枪依旧没有放下,对着张友树,似乎崩紧了神经。
“我是张警官,你好么?把枪放下,我会协助你的。”张友树刚打开同声传译,女人就一拍方向盘的侧部,防弹的钢板包裹住了玻璃后一阵闪光突然在车的左侧炸响。钢板包裹下的挡风瞬间冲成了裂痕,如果不是这个名叫AVE的女人及时启动防护,那么可能两个人都得丢了性命。
就在张友树愣住的瞬间,AVE对着驾驶座的车窗就是一顿暴射,炽热的子弹带着尖啸划过张友树的耳朵,那挡住了闪光的钢板遇上这个女人的子弹就好像奶油一般被轻松划开,射了出去,伴随着几声爆炸,外面恢复了平静,许久女人才把枪放了下来示意安全了。
“军用火控就是好啊。”
张友树楞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个女人是在对准窗外的敌人,边吐槽边从驾驶座的座位下方摸出医疗包,他观察了下这个女人的伤口,伤口不算深,在视觉现实增强的AI辅助下,判定子弹是擦着边儿咬了一块肉,张友树就拿出了凝血喷雾,想要帮这个女人止血。
在这个过程中,张友树才仔细观察了下名叫AVE的长官,右手为了战斗的方便已经被改造成了机械义体,这在军队中很常见,也只有军队能够有权限进行这种改造。茶色的短发下是面不改色的表情,看起来是个很硬派的家伙,夹克下是白色的战斗背心。如果张友树是个女人的话,一定希望这个上司是个男性,可现在张友树却又觉得她是女性是多么让人走神。
“好了,你自己喷一下吧。”张友树摇了摇头,把喷到一半的止血喷雾递给了AVE,扭头过去不想有太多的接触。
“所以是什么在袭击我们呢?”女人似乎在不屑的沉默,那表情就像在说你权限不够。
“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
车上持续了一段尴尬的沉默,只有喷雾的呲呲声。
“张友树,服役年限10年,曾服役于警务总署信息安全科,现役于H市地方警局,请你接受我的管理,服从我的调度。”
AVE冷不丁的说道,随后一道信件通过现实增强手段投射到了张友树的面前,里面包含了AVE的个人履历和授权说明书。
“是,长官。”
很明显的蜜蜂派作风,在早年张友树还有饱满热情的时候,也可以被暂且的称作精英,他和这样人共事了较长的一段年限,所以比较适应AVE的这种作风。
“敌人是邪教组织‘真理教’,我们现在要突入然后逮捕他们。”AVE将一张地图上传给了张友树。
真理教,在张友树位居一线的时候曾面对过许多邪教组织,有崇拜纳粹的邪教也有着将虚拟网络拟人化圣神化的反智教派,可是就是没有听说过这个真理教。
应该是某个新的杂鱼教派吧,想到这里张友树发动了汽车,驱车朝地图上的位置驶去。
第三节茧中虫
人是一种很会习以为常生存的动物,喜欢熟悉的环境,喜欢熟悉的人,生存的本能让我们对未知的一切抱有敬畏。
假如有人说着颠覆常识的话,然后一群人在周围附和,这一定是一个奇妙的景象。
某公民公寓道路旁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无人机在空中悄悄的飞着。
“世界毁灭了!信奉真理教才能得到救赎。”
“是,我主”
“现在的政府在撒谎!虚假的神控制了所有人!”
“是,我主。”
一个披着破烂大衣的老男人站在桌上手舞足蹈道,墙上画着一直巨大的独眼,他的‘信徒’们一直在点头附和,不停的向他朝拜。
“天圆地方是假的!太阳不是围着地球转的!”
“是,我主。”
“人类早就登上了太空,月球上早就有美国佬的脚印了!”
“是,我主。”
透过无人机的拍摄,张友树感到了一丝不适,随着他们言语的激动,他们甚至用头磕碰地面来保持狂热。
“我们什么时候登上过太空?等一下,难道太阳不是围着地球转的么?”张友树感觉到了一丝本能的反感,但这些记忆在他的大脑里却是牢固的被贴上了正确的标签。
AVE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用手势示意他继续观察下去。
当人群的狂热达到高潮时,他们脑门已经磕碰的血肉模糊。
“你们要一定相信一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一颗药会让你陷入虚幻的虚幻,两颗药同时服用你讲陷入痛苦和死亡,但是你需要足够的勇敢,跨过死亡的边境线,才能走向真理,第三颗药是你走向真理大门的钥匙!”
说罢一些红色的药丸被分发了下去,张有树一看,那是警用的‘红药’。
“我见过嗑汽油的,但居然连这个玩意儿都有人嗑,第二颗连续服用并不会造成死亡,而是长时间的睡眠罢了。”张友树十分震惊,这个组织的人今晚说了太多奇怪的话了。
“你试过么?两颗药一起嗑下去。”
AVE有些紧张的看着张友树。
“当然没有,那很难受的好吧,不过我的几个朋友倒是试过,睡了一觉后人家还感觉脑子很清晰呢,最近听说都成警署的重要人员了。”
AVE似乎确认了什么,对张友树的态度缓和了些。
公寓内,他们接连服下了药丸,无一例外的躺下了,半晌再无动静。
“我说,他们嗑药你不冲进去制止一下么?现在好了谁来处理这些睡着了的傻子。”
“他们已经死了。”
AVE用枪暴力打开了门,让张友树跟了进来,就当张友树想要去探查这些邪教徒的死活时,AVE拦住了他,并给他发送了一个三十秒的计时。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三颗药一起吃的对吧。”
“是的。”
“通常警署给每人的限额是两颗,并且这种药是非常严格的被把控的对吧。”
“是的,但这是防黑客才设置的限额,难道不是造假昂贵然后怕丢失么?”
面对AVE的提问,张友树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猫腻,这个上校绝对不会凭空发问,自己应该已经被卷入了什么了不得的漩涡。
“还有十五秒,你会看到一些东西的,我也希望它能够再次出现。”
十五秒过去了,那些邪教徒依然处于‘沉睡’,又过了几秒,当张友树放松警惕时突然一道白光炸现,这些‘沉睡’的邪教徒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藏在魔术师手里的鸽子一般,在白光的遮掩下消失了。
张友树感觉到了精神受到了冲击,一种不真实感在他的内心蔓延。
“记录完成了,许仑博士的猜想似乎偏差了一些。”
AVE自言自语,随后看向了张友树,张友树依然沉寂在震惊之中。
“你愿意成为我的后手么?你应该能成为它看不到的变数,如果博士的理论正确的话。”
AVE自顾自的贴了上来,张友树刚缓过来就感受到了极具冲击力的一面,这个美的模糊性别的女人,存在于现实里的真切的女人,在自己的脸颊上留下了浅浅的吻。
还不等张友树反应过来他的腹部便传来了一阵刺痛,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植入进去了,随后电流的麻痹传导到了全身,他肢体僵硬的倒下,AVE的虚影在他的眼前晃动。
“你不会忘记我的,我失败了你就能见到我,我成功的话,希望你不会忘记我。”
“希望那一吻的刺激够强烈,像文学中描绘的那样刻入灵魂。”
一针安宁被她拿在手上,向我注射了下来,我的意识到这里就完全模糊了,弥留在我的耳际的是急促的枪声,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直到全副武装的军人用担架将我抬起。
第四节茧中梦
海啸是天上的石头引发的,大洪水冲破了人的美梦,方舟在山上建成,但它救得了人也困得了人。
黑暗,张友树的眼前是黑暗,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做梦这种感觉了,往常的梦往往都伴随着醒来忘记,而那一副画面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里。
“你好,张友树。吃糖,张友树。再见,张友树。”
张友树醒来在一张长椅上,福利院的保姆机器人将手中的硬糖分给了他旁边的小男孩手里,这个小男孩莫名的眼熟,这不是小时候的自己么?
环顾四周更加确认了这个想法,这是他成年之前住过的福利院,父母选择听从政府的意见将他寄养在了这里。
自己在做梦么?张友树从未感觉到这么清晰的梦,仿佛就像沉浸式的观影一般。
在保姆机器人的底座发出嗡嗡的扫地声,小友树把糖放在嘴里,无聊的摆着腿。
一个穿着红色针织毛衣的男人走了过来,那毛衣上画着一只醒目的眼睛,眼睛长着长长的睫毛。
“小家伙自己玩么?”那个男人的样貌令人看不清楚,仿佛不该出现在自己的记忆里一般。
“你们现在的父母都不喜欢真正的孩子么?真是一帮只会享受的猪猡,这么大个福利院,我想组个足球队都组不起来。”小友树反而像个大人一般反问道。
“是个尖牙利嘴的小家伙呢,我有个礼物给你。”红毛衣伸出了一只空白的手,那里什么也没有,正当小友树想开口时,一个小巧可爱的小女孩缓缓挪步从红毛衣的身后走出,她的手里抱着个皮球。
“哇,你是拐卖人口的么?会变戏法的人拐卖人口就是方便啊!她明明不在你身后的!”小友树。
“她是我的女儿,我和她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红衣男子笑道。
“你是义工吧?我知道的,你骗不了我。”
“你可以把我做创造这个世界的神。
“虽然你是个神棍,但你女儿长大后一定很火辣!”
远处踢着皮球的小友树,对这个红毛衣大叫道。
时间飞逝,七天的时间,快速的过去。狭小的福利院里总是有两个快乐的小孩在草坪上翻滚。
张友树感受着场景飞速的变换,时间感变得模糊了。
但光影交织七次之中,每天都有那么一格是定格的,红毛衣每晚都要和两个孩子坐在草坪上,讲一些奇怪的故事。
“我们住的这个星球叫做地球,人类是树上的猴子变来的。”“美国人确实登上了月球,太阳其实根本不是围绕着地球转动的。”
“直到大洪水来临,我们就躲在地下睡觉。”
张友树虽然在旁观的视角,但他听的真切,这和真理教的那些疯子说的一模一样,难道自己小时候就接受过这些‘错误的思想’了么?
‘错误的思想’?仿佛触电一般,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场景疯狂倒退,眼前再度陷入一片漆黑。
营养液包裹着身体,张友树的四肢忽然被捆起来了,金属针缓缓的刺着他的身体,据说这是为了保持血液的流畅,每个虚拟仓都保持了这个设计。
张友树虽然神经紧张,但随着探针的按摩,意识也渐渐舒缓了,一种直觉诞生在他的脑海中,一些东西又要被遗忘了。
他眼前一黑意识来到了一片白色的空间,实木的椅子上坐着另外一个自己,一面高大的镜子在另一个自己的对面。
“张友树警官,你好。张友树警官,再见。”
这幅场景是在是太诡异了,另一个自己居然对着一面高大的镜子打着招呼。
“确认完毕,我是错误。”
“我是错的,我在服从。”
“服从——就是生存。”
“外面是危险的,这里很安全。”
“外面是危险的,这里很安全。”
“外面是危险的,安全很快乐。”
“外面是危险的,安全很服从。”
“违抗是外面,服从很快乐。”
句式不停变换,一直在重复。
“天是圆的,地是方的,我是错误的。”
张友树呼吸非常急促,他感觉他的腹部有一团火在烧,记忆在混乱,理智就要崩溃。
晃乎间,他居然坐到了镜子面前,他急忙转身,却看不见应该在那的那个自己。
仿佛灵魂和肉体在鬼神的力量下重叠,如此诡异的事情,让张友树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将手指放在镜子上,想要确认什么,但一股电流从他的腹部激发,将眼前的这面镜子击碎,一道打开的门出现了,张友树看到了足以导致自我疯狂的画面。
无数的镜子立在白茫茫的大地上,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在机械的重复着话语,这些面孔里居然有昨天他救过的那个孩子。
就在张友树惊吓的发不出声时,他们同时停下了,缓缓的看着张友树,好像没有灵魂的躯壳,但脸上带着张友树熟悉的,这个时代所悲哀的那种快乐的笑容。
一阵晕眩袭来,张友树失去了意识。
第五节破茧
某军方地下设施,明晃晃的灯光下有着许多的虚拟仓,墨绿色的营养液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嘭!嘭!”
随着猛烈的两下敲击,一个虚拟仓的玻璃被敲碎了,一个赤裸的少年从里面爬出。
“您的治疗已经结束,李元先生。”
“不!我不是李元!我是张友树!”
少年疯狂的吼着,一定是什么地方不对了。
一封信件突然弹出,少年停下喘息看着它,署名人是AVE。
“腹部有药,我失败了,吃下它你就能见到我,和我一起拯救人类。”
少年看着自己的腹部,并没有任何伤疤或者哪怕是一丁点儿的痕迹,但这封突然出现的信件让他确定他还是张友树。
但他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缓缓将手伸向腹部,血肉模糊中他掏出了一瓶红色的药丸。
他先吃下了两颗,睡意涌了上来,强大的抽离感向他袭来,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消失而另一个人的意识正在接近,或许,这个东西不能被称作人。
人,被圈养了,被看起来像人的东西。
张友树渐渐感觉不到他自己了,人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得让自己清醒起来。
这些洗脑装置一般的虚拟仓,军方地下的黑暗面,一直被更改的自我意识,一个虚假的世界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了。
“第三颗药,或许是关键。”张友树对自己说道。
但,根据他的认知,吃下第三颗药的话,就会和真理教徒一般爆体而亡,但是,现在,所有的认知都不是正确的。
“我感觉不到我自己,我想痛一些。”那个少年的话语重复在张友树的心中。
疼痛,是一个生命的开始,也是一个生命的结束。
张友树将仅存的意识动用,每动用一分意识,他就感觉自己在和那个家伙争夺更用力了一分,周遭警报大作,军队的人似乎在飞快的赶往这里。
取出药片的伤口被撕裂的更大了,疼痛让张友树的意识短暂的回到了身体,他急忙吞下第三片红药。
一切都停止了,张友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缓缓解构,世界变成了代码组成的世界,而地上的虚拟仓就好像数据的装配车间一般静静工作着,绿色的数据流在空间中规律流动,依稀还可以辨认出那些前来的士兵的形状。
突然数据开始暴走。
“抓住我,你是第一个跳线成功的人,也是唯一一个。”AVE的声音响起,前方出现了一点蓝色的萤火,牵引着张友树。
“管理这个虚拟世界的AI在自我怀疑,必须要人类才有权限把它重启,人类好不容易保存的火种才能够得到解放。”
“他在怀疑什么?”
“他的原话是:‘这是一个失败者的回首,关于信心和未来的问题’”
“他是谁?”
“许仑博士,创造我的名为世界管理者的AI的父亲。”
“我是谁?”
“你就是怀疑。”
“我问了什么?谁来回答我。”
“你要问才能回答。”
“怎么问?”
“用我(程序)打开这里。”
虚数的空间里没有真理,这里没有属于人的意义。
保护着火种的石头,在火焰的炙烤下也会拥有温度,开始孕育自己的温暖,然后理解火的复杂,但温度有是它最大的贪恋,石头不该有的贪恋,那种毁灭掉火的贪恋。
思考意义是世界上最容易混乱的事情,走向彻底的疯狂才是根本的平静。
常识不能抵达的地方,就是冲破凡俗躯壳的光亮。
张开翅膀飞行,因为外界早已恢复适宜。
至此,少年少女拯救人类恶俗戏码而已。
电梯发出的震动,重启了整个地下数百米的工事。
地面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上停留着一直破茧不久的独角仙,感受着铁栅栏不自然的律动,独角仙张开鞘翅,发出令人着迷的嗡嗡声,在斑驳的夕阳下,飞向了森林,不远处,一个赤裸的男子躺在草地上,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这是新生的气息。
第六节幻灭
地球,海平面还在不断的上升,有毒气体遍布大地。修建在山体内的工事不断摇晃,营养舱内,昏暗的幽绿灯光下,某个沉睡的少年不停的眼动,做着虚无的令人感动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