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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泽会成为汤加城最出色的舞者。
他把这句话写在了上铺的床板上，这样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就可以看着这句话睡着。
而现在，金泽在一家货运公司打工。
别误会，他并不是一个扛包的，也不是快递小哥。
硬要分类的话，他是一名工程师。
他日常的工作就是维护那些货运机器人，让它们能够保持24小时不停歇的正常工作。
他们已经早就不需要工人来做这些体力活儿了。
工人们需要三班倒，需要补助、保险和带薪休假，还需要保证安全的工作的环境。
这么高的成本，够老板换两辆新车和三个女学生了，所以他们开始用两班倒和不上保险的人。
再后来，一名叫做格尔顿的科学家改进了智能机器人，让他们可以适应简单的流水线工作。
然后，两班倒的人也不被需要了。
老板现在只需要两个两班倒的工程师看着这些货运机器人，让他们不要在运行的时候出岔子，就可以了。
老板本人还要忙着去社交软件同意那些漂亮女孩的好友申请，没工夫搭理这些琐事。
金泽将个人终端从太阳穴的插槽中拔出来，扔到床上去充电。
他的头骨内则集成了一台IXR3型音乐播放器，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让旋律直接转化为神经信号传入大脑。
这种音质是任何听觉设备无法比拟的。
金泽将全身的衣服都脱掉，扔进洗衣机，身上只留一件贴身的内裤。
窗外的亮紫色的霓虹灯透过窄窄的一道缝隙透进来，照亮了昏暗漆黑的室内。
磁轨列车从金泽的透顶开过，引起一阵晃动，已经快变成老古董的金属床架嘎吱嘎吱乱响，让人怀疑它会不会就这么塌下来。
金泽站的笔直，如同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中央。
在静谧的地下室里，金泽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乐声中优雅地鞠躬，然后跟随着旋律翩翩起舞。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述的韵律感，像是幽灵，像是猛兽，像是只在宣传PV里才会出现的大海。
一曲终了，金泽优雅地站定，鞠躬，向看不见的观众们致意。
磁轨列车再次路过，金泽的耳边仿佛能听到雷鸣般的掌声响起，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如同体感游戏中出现的，那种叫做“阳光”的东西，很温暖。
“金泽！金泽！”一阵急促的呼叫声从床上响起，金泽被强行拉回了现实。
他连忙跑到床边，把充电中的个人终端拿起来，重新插回太阳穴。
视觉神经连接后，金泽的眼前立刻出现了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睡衣，脸上沾着一层看不出是油脂还是汗水的东西，看起来恶心极了。
金泽却不敢对男人表现出丝毫的不敬，只是诚惶诚恐地问道：“老板，您有事儿？”
“废话，老子当然有事儿，不然谁他妈会给你这个废物打电话！2号物流站的录入系统崩了，天海一个人搞不定，你赶紧过去一趟！”
金泽面露难色，“可是，现在是……”
“我告诉你啊，愿意干就干，不愿干滚蛋，有的是人排队等着呢，要不看你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你以为老子会要你？
你有个能工作的机会就该感恩了，还跟老子在这儿唧唧歪歪的，滚去干活儿！”
金泽面色难看地点头：“是，是，我这就去……”
“浪费老子的时间！”
挂断视频电话前，金泽看到老板转身将一个纤细的背影搂进怀里，那个女孩肩膀上的纹身，金泽好像还认识，貌似是他同校的一个学妹。
听说是个乡下学霸，从偏远小城考进来的，在学生会的时候，他见过那个姑娘。
笑起来甜甜的，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干净得好像一杯还没有被拧开盖子的纯净水。
视频电话已经断了，金泽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些东西。
每晚一秒钟修复，金泽的工资就要多被扣一些。
老板是不可能承担这些成本的，耽误运货的损失，都要从员工身上出。
金泽将另一套准备明天穿的衣服换上，急匆匆地出了门。
汤加城里没有所谓的白天和夜晚，铁云已经六十年没有变薄过了，平流层上面的太阳，已经有整整一代人没见过。
但是人还得活着。
室外的温度大约是零下44°C，金泽的必须在外面套一件隔温服，不然他会被直接冻死在半路上。
这还是大城市里的温度高，听说，在乡下小城，室外的温度已经到了零下60°C，寻常的隔温服根本顶不住。
乘上磁轨列车，金泽用了将近40分钟才赶到2号物流站。
这是一座建在地下的巨大仓库，金泽穿过隔离室，进入电梯，直接下到地下7层的中控室。
“天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王胖子那个批跟叫魂似的，把我叫过来，你小子到底把什么东西弄坏了啊，说话啊！”
安静的中控室只能听到机箱散热器旋转的声音，并没有人回应他的问话。
“天海，你他妈跑哪儿去了！居然敢旷工？不在虹膜打卡机上打一下就出去，会被检测到的，你工资不想要了！”
金泽一边喊话一边在中控室里寻找，突然他看到机房角落中似乎有什么动静。
“天海？你他妈是不是喝酒了？你要是把机房弄短路，咱俩的饭碗都得不保，你别坑我啊！”
金泽快步跑过去，很快他就发现，那个黑影并不是天海，而是某种由锈迹斑斑的金属零件和腐烂的血肉组成的人形怪物。
“拾荒者……”金泽下意识地默念出这个名字。
他下意识地将手伸向腰间，却发现因为出来的太匆忙，根本没把防身用的电浆枪带出来。
“呃，我没有恶意……你继续，我现在就离开……”金泽一边小心翼翼地后退，一边警惕地观察着拾荒者的反应。
多数拾荒者早就因为没有维护的零件，都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理智，变得如同野兽一样，仅凭着生存本能行动。
金泽曾经见过，一个肚子里的消化器官都烂光了，但是备用能源还可以用，所以拼命进食的拾荒者，那些被她撕咬下来的血肉和电解液通过喉咙后，立刻就会从她肚子上的伤口中滑落出来，但她还是不停地撕咬，吞咽，直到将另一名拾荒者彻底啃成骨架。
金泽可不想变成那种样子。
那名拾荒者被金泽惊动之后，就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金泽发现他的骨架很大，个头至少比自己高半头。
随着他站直身体，那些腐烂发黑的血肉不断地往下掉。
而金泽也看清了地上摊着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已经被啃得满目全非的天海……
金泽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胸腔跳出来了，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极端的恐惧，扭头朝着电梯跑去。
那只看起来已经完全没了理智的拾荒者立刻追击过来，金泽也顾不上什么机房和工资的事儿了，一把推倒了旁边正在运转的机箱，将那名拾荒者阻挡在了身后。
金泽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他的双腿是属于人类原始的血肉之躯，奔跑速度要比那个拾荒者金属义肢慢一些。
可惜，对方的义肢已经很久没有维护过了，剧烈运动之下，关节竟然卡住，让他没能跳过倒在地上的机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金泽头也不回地闯进电梯，手指像抽风一样连点关门键，可这座电梯，也已经很久没维护过来。
老板不想出那份钱。
电梯门关闭的两秒钟，在金泽看来就如同两个小时一样漫长，漫长到足够拾荒者从地上爬起来，一把将手伸进即将合拢电梯门。
那锋利的金属骨架离金泽的脸只差半寸，然后被电梯门夹住。
金泽一拳砸爆电梯控制台，用右手小拇指的多功能数据接口黑入电梯，强行拉动电梯上行。
金属骨架被夹在电梯门缝中，随着电梯的上行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最终，电梯被卡在地下7层和6层之间。
金泽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冲进6层，然后失控的电梯带着下面的拾荒者直接砸了下去，落在地下8层的动力室。
金泽扶着胸口大口地喘息着，他感觉全身上下，属于人类的部分正在疯狂地颤抖。
但强化后的听觉依然敏感，金泽听到大量金属摩擦声音正在向自己靠近。
他扭头一看，之间大量的拾荒者正在仓库的各个角落汇集而来。
金泽突然明白了为什么2号物流站里会出现这么多拾荒者，他们肯定是藏在集装箱里混进来的……
金泽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些拾荒者看起来没有一个还存在正常理智的。
被一个发疯的拾荒者咬死，至少要比被这么多疯狂的拾荒者活活撕碎要强啊，早知道，还不如不挣扎了，直接躺平呢。
绝望的金泽闭目等死，人生的最后时刻，他启动了脑内集成的音乐播放器。
如果一定要死，至少可以听着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