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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大门尺寸完全不匹配的,空荡冷寂的医务室占地面积极大,甚至应该说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在暗淡灯光下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至少得有数百平方米了吧,绫音暗自想到。
虽然在她出生之前,像这样的空间折叠技术就已经在各行各业被广泛应用,理应不足为奇了才对,而且这里虽然名为医务室,紧急情况下也用作避难所,空间大一点也完全可以理解。
可不知为什么,每次亲身经历,她还是会有一种恍惚感,就像那些旧时代的老人一样接受不能。
非要说的话,就像是推开酒店房间的大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如标准足球场般广阔宽敞的空间,深远辽阔的光景让人意识模糊,自然会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从心里生出吧?
浅灰色的金属包围了她们的头顶、脚下、四面八方,炽白的光线照的人头晕目眩,鼻尖传来消毒剂腻人的甜香,冷风从耳畔吹过,绫音知道那是通风系统在正常运行着,却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科技进步带来的好处。
然而,极端的静谧让人产生发自内心的恐惧,这是活泼好动的绫音所不能接受的。
正如蔷薇之前所说,她的确很怕孤独。
“没关系的,绫音,不用害怕。”似乎是注意到了她身体轻微的战栗,蔷薇不禁升起一股源自母性的同情,于是柔声安慰道:
“我在这里,绫音,我会陪着你的。”
“哦,哦……这样吗?”绫音仿佛突然从睡梦中被惊醒,眼神迷茫而空洞。
“那真是,太好了。”
吐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做任何思考,但感受到小臂和肩膀上传来的温暖,感受那温暖顺着血管一直流淌进心脏,她很快安定下来。
蔷薇一边扶着她,一边不知道操作了什么。简单的身份识别程序在空中展开,一排排晶蓝色的文字刺的绫音有些眼晕,一阵‘咔嚓咔嚓’的噪声之后,地板折叠变形,两台恢复舱冉冉升起。
这恢复舱的模样有点像旧时代的CT机,又有点像胶囊型的小房间,反正不管怎样,都有种棺材般阴森冷峻的风格。
绫音本能的向后缩缩脑袋,在蔷薇既温柔又严厉的眼神示意下,才不情不愿的躺了进去,
‘嗡嗡’的声音响过,一层又一层透明的防护罩张开,隔绝来自外界的干扰。舱内粉色调的光线照的绫音直犯恶心,她知道这并不仅仅是心理作用。
那光线中肯定掺杂有颗粒状的暗能量,为了抑制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使得快速治愈伤口成为可能,这是必不可少的。
她还知道,暗能量是整个未来社会的基石,广泛应用于她听说过的、没听过的、大大小小每一个关节,为名为时代的巨人提供所需的动力。
但知道归知道,绫音的身体仍然紧绷着,隐隐有一种抗拒感,她还是感到难受,一如既往。
这时,她听到了隔壁传来舱门闭合的声音。
绫音呼了口气,迫不及待道:“蔷薇,能听见我说话吗?”
“能听见。”
旁边的舱室里,蔷薇那轻细温柔的声音传来,让绫音原本躁动的心安静了几分。
“给我讲个故事吧。”
“咦?为什么突然要……绫音,很害怕吗?”
“讲个故事吧。”绫音没有回答,而是固执地重复之前的话。
“可是,我不知道该讲什么故事,我没有学习过。”
“讲什么都好,”绫音道:“讲什么都好。”
我不在乎内容,不在乎好坏,只是想听见蔷薇的声音。这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但蔷薇肯定明白了。
沉默了一会儿,蔷薇缓缓道:“那就,说说我们的历史吧。我最近正好在这方面做研究,绫音说不定也会感兴趣。事先说明,我讲的时候绫音不许插嘴。”
“好嘛,你讲就是了。”
“那我要开始喽!”说完,蔷薇稍稍酝酿了一会儿,才用她那标志性的柔和嗓音缓缓诉说。
那是令闻者沉醉,听者舒心的嗓音,对节奏的把控也高明到足以担任专业播音员的程度。
就是用这样美妙的声音,蔷薇道:“在距今100年前,也即是旧历2205年……”
恢复舱里的绫音放松身体,紧绷的肌肉也渐渐舒缓。她感觉自己正慢慢沉入温暖的海洋中,一位穿红色衣裙,黑发及腰,庄严而美丽的歌咏者正在她耳边轻轻低语。
她正轻轻低语着过去的故事。
一副飞越千万公里,承载千万生灵的画卷在绫音面前缓缓铺开,勾起了她从历史课上学来的,关于那段战火纷飞岁月的回忆。
“在距今100年前,也即是旧历2205年,科技的进步已经停滞了足足50年。极权、压迫、财富分配、环境污染、能源短缺、人口过剩,这些在发展过程中早已存在的社会问题在发展停滞后显得更为尖锐,尖锐到足以将一切关于美好未来的幻想扔进垃圾桶。
人类已经记不清他们到底丢弃了什么,但每个人都承认,垫在垃圾桶最下面的,是‘和平’。
在一场席卷整个星球的大战之后,灾难,爆发了……后世的学者们将其称呼为‘大破灭’。
其最显著的特征是暗紫色的,如滔天浪潮般席卷整个星球的暗能量风暴,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原本就将近分崩离析的秩序在风暴面前坍塌的是那么快,人类引以为傲的文明又是那么脆弱,这残酷的事实令所有幸存者惊愕不已。
他们从废墟中爬起,艰难的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满目疮痍的世界。千年文明的结晶被轻易碾成粉碎。
不再有特权,也不再区分贫富贵贱,每个人都只能依靠自己的双手重建家园。
可如果仅仅是这样,也许,还不算什么难事。”
这时,蔷薇的语速加快,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但他们很快发现,持续整整三天三夜的‘大破灭’带来的不仅仅是一场毁灭星球的能量风暴,还有来自阴影深处的危险。
在当时的先辈们还不清楚的暗能量的洗礼下,残存下来的生物发生了惊人的突变!
植物变的更庞大,隐蔽,拥有顽强到不可思议的生命力;大部分动物绝种,剩下的体表长出狰狞的鳞片,骨骼更加粗壮,甚至有了最基本的智慧,酷爱集群行动,它们就是在后来被称为暗影兽的最原始的姿态。”
绫音感觉自己的伤口痒痒的,意识逐渐模糊。她打了个哈欠,睁大了眼睛,强忍着睡意继续听下去。
“名为开拓历的时代在2215年拉开帷幕,最初的一段时间里,人类被打的节节败退,族群濒临灭绝。
在最危险的时刻,全球所有聚落的人口加在一起也超不过一千万,其中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女性。
好在我们的先祖在暗能量面前没有选择束手待毙,学者开始解析魔兽力量的来源,在种族存亡的威胁下,每个人都不遗余力。
研究很快取得突破性进展。
无数次实验证明,被称呼为暗能量这股暴虐之力,唯有女性的身体才能很好的容纳,而与任何一位男性无缘。
值得一提的是,12岁至28岁之间的女性表现出最优秀的适应性,若年龄超出,死亡的危险会呈指数倍增长,原因不明。
开拓历33年,希望城,也就是在目前联邦首都彩虹府的那片地方,第一具灵魂链接操纵的以暗能量为动力源的空闪传动装甲,简称灵闪装甲研制完毕。
代号:01。
驾驶者的真名已不为人知,她被当时的人们公称为弥赛亚。
同年,暗能量异变研究与机动对策局成立,就是我们所处的军部的前身。
从那天起,未来人们耳熟能详的,被称呼为‘战争玫瑰’的机甲少女们活跃在荒野,活跃在与魔物战斗的的第一线,为了人类的生存而战!
弥赛亚在开拓历41年名为‘狂飙突进’的战役中牺牲,当时只有21岁。
也正是在英雄离开的21年之后,开拓历62年,联邦宣布暗能量喷发的源头被彻底控制并无害化,剩余的暗影兽群只是无根之木,再也没办法威胁人类的生存。
全面战争结束了,精疲力竭的将士们终于得以荣归故里。
据不完全统计,有三百多名前辈参与了这场决定种族存亡的残酷战争,最终生还下来的只有七十多人。在那些牺牲的战士之中,最年轻的只有十四岁,最年长的也不超过二十五岁。
她们为了人类的生存流干鲜血,理应受到每一位公民的尊重。
长达38年的扫荡工作开始了,人们以希望城为核心开始向外拓展,着手城市的重建工作。
文明的火光又一次在这颗蔚蓝星球的地表上点亮。
那是一段艰难的岁月,一切资源都要向军费倾斜,连公民基本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人们生活在贫穷与恐惧之中,生怕哪一天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野兽夺去了性命。绫音不喜欢的这间医疗室就是那个时代的产物,布满了粗粝冷硬的气氛,实用主义至上,这是当时一再强调的口号。”
说完这些,蔷薇不由得沉默了许久。
“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摆脱了消沉的情绪,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振奋起来,“绫音,你也看到了昨天的新闻了吧,残存暗影兽的清剿工作已完成99.8%。
按照之前规划好的议题,三级战争警备被解除,开拓历结束了!人类将迈向新纪元!在暗能量的支撑下,我们将踏出这颗星球,走向更辽阔的宇宙!”
蔷薇的脸上泛起红晕,对于一向冷静的她来说是相当少见的情况,哪怕只是对新闻的内容进行复述,哪怕是在基地里所有人已经口口相传过无数遍的现在,她依旧表现得极为激动和兴奋。
“今年是开拓历一百年,也是自由历元年,联邦议长梅迪欧·克丽缇宣布联邦科学院已经在暗能量研究上取得了一系列全新成果。
新生代的全自动战斗机器人即将问世,再也无需专门培养旧时代的‘战争玫瑰’了!
绫音,你会是我们编队的最后一届。
在自由联邦的指引下,人类必将迈向更美好的未来,像我们身穿的这样在极端环境下生产出的残次品装甲,或许终将沦为时代的眼泪吧……不过我想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觉得的呢?绫音?”
绫音没有回话。
蔷薇抬起脑袋,眼神中满是困惑,她摸摸自己的小腹。
伤口已经痊愈了,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效,她心中想着,轻轻掀开舱门。
“绫音……绫音,你在听么?嗯,睡着了?”
隔着一层透明的防护罩,蔷薇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绫音恬静娇美的俏脸。她的额头很饱满,就像秋日田野里沉甸甸的麦穗。
她从出生以来都没有经历过什么像样的苦难,这是一件好事。
少女月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均匀的呼吸声似乎暗示她已经沉入甜美的梦乡,而蔷薇没有打扰她的意思。
就让绫音继续睡下去吧。
她是幸福的一代,这是毋庸置疑的。她会生活在没有战乱和纷争,无需担惊受怕、紧衣缩食,充满欢乐和笑容的世界里。
而这些她本人也许还不知晓。
“好好休息吧,绫音。明天,一切都会变好的,我发誓。”
蔷薇说完,回头用充满留恋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这才慢慢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