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姐妹

　　“你回来啦，姐姐。”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朝我迎面跑来。
　　我叫方念，她叫周云，是我的妹妹。
　　我的内心这样告诉我。
　　小家伙脸上虽有些儿雀斑，但脸上很干净，笑的时候总会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眼睛透亮干净，很是可爱。
　　我是她姐姐，上午跟着爹爹进南阳城里去了。
　　城里人喜欢叫爹爹周大夫，或是周先生，咱白原村的叔婶们总是称呼我爹为周大郎，说是听着亲切。
　　爹爹医术很好，是这十里八乡最好的，城里的大夫也比不过爹爹。
　　这次是城里的一户人家病了，来请爹爹去的，妹妹今年七岁，我九岁，对城里更加好奇，因此缠着啊爹带着我去了。
　　不过一天不到，周云看见我回来那般高兴地向我奔来，扎在我的怀里，差点没将我压倒。
　　“我回来了。”我笑的很开心。
　　理论上来说，我看上去确实很开心，有些不由自主？
　　心里我好像不这样认为？
　　我说不上来。
　　我的内心告诉我我确实很开心，可......总有一股冷漠之感挥之不去。
　　这样不好，周云是我妹妹，我怎么能有这样的情绪？应该是太累了吧。
　　我将自己说服。
　　啊爹看着我们俩姐妹那般亲昵，笑了笑，没来打扰我们，背着竹篓先回了药房。
　　出诊啊爹喜欢带竹篓，药箱拿着东西咱家没有。
　　因为啊爹老嫌弃拿着小箱子装不来多少东西，还是竹篓好，将要用的东西包好放进去，回来时还能带着什么东西，衣裳啊、小零食啊、肉啊之类的。
　　说起这个，今天啊爹买了个簪子，很好看，说是要等过几天啊娘生辰送给她，让我不要说，也别告诉周云，周云藏不住话，告诉了她，就算啊娘不问，夜里也会被小妹说梦话供出来。
　　作为封口费，啊爹给我买了糖葫芦，两串。
　　“姐姐，城里好玩吗？是不是想秋叔叔说的一样，房子比树还要高，比烟花还要漂亮？”周云还没去城里看过，一直听村里的叔叔说城里如何厉害如何热闹，心里自然是好奇的紧的。
　　同一件事情，大人说的，与孩子说的是不一样的。
　　因为两者看待事物的角度不一样。
　　南阳城如何？
　　还行。
　　这是我心中的答案，不过马上又联想起了高得根本爬不上去的城墙，从未见过街上可以那么多人的集市，吃不完的美食。
　　南阳城，很好。
　　“城里确实很好玩......”我将自己所见挨个跟她说，尽管那些东西被我描述得如何厉害，我面上也说得如何开心，可心中那一股淡然总是存在。
　　好像那些明明如此伟大厉害的事物都不值一提一样？如果那些都不值一提，那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追求？
　　我不应该有这样不应该的想法，我到底是累了。
　　果然，我的身体也传来疲惫感，刚和周云在家门前的大树下坐下就不想起来了，疲惫的很，甚至有了些许困意。
　　打了个哈欠，我温柔地瞧向眼睛里小星星不断的周云，情不自禁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对我微笑道：“小妹，我给你带了礼物。”
　　“从城里带的，可好吃了。”在小妹期待又好奇的眼神下，我将糖葫芦从怀里拿出来。
　　小孩子总喜欢将自己稀罕的东西带在身上。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糖葫芦捂在怀里太久，外面如同水晶般好看的糖衣有些儿化了。
　　幸好啊爹给我用油纸包了起来，不然我可就满身都是黏糊糊的了。
　　“有些化了......”我略显尬尴且自责地垂下眼眸，又马上振作起来补充一句，“不过只化了一点点，应该还很好吃的。”
　　小妹当然不会因此而不开心，她眼若明星，抿嘴轻轻一笑。
　　“谢谢姐姐，小云很开心！”
　　我却不由有些儿心虚，赶紧摘下一个糖葫芦给她，“尝尝，可甜了，比糖还要甜。”
　　她也不接，直接在我手上拿着就咬了口，她吃东西总喜欢小口小口的，还怕生。
　　皓齿轻轻压下焦黄糖衣，发出“咔嚓”声，清脆好听，听着就很好吃的感觉。
　　嘴唇也稍微碰到了我的指尖，略感湿热。
　　任谁都觉得这是一对极为亲昵的姐妹，也确实是这样，周云很喜欢我，我也很疼爱她。
　　“好吃吗？”满怀期待的成了我，虽然是已经知道的答案，但就是掩不住笑意要去期待。
　　“好吃！”
　　糖葫芦并未吃完，一共两串，我的也没吃，两串就昨天动了两个，我一个，小妹一个。
　　周云那个她吃了好久，一点点地吃，像是蚂蚁一样，我那个倒是两口就解决了。
　　没多久就爹娘就叫吃饭了。
　　饭后自然是趁着天还亮早些洗澡了，一桶水，我和周云一起洗。
　　我本想敷衍两下了事，周云却拉着我说这样洗不行，最后又帮我洗头发又擦背什么的。
　　我当然也帮着她擦背那些，只是洗头发，我确实不怎么会，觉得不是洗了湿了就行了吗？哪知道这么麻烦。
　　偏偏我头发还挺长，长到后背肩胛骨那点，也算长发及腰了，小妹只有肩膀处长。
　　说实话，头发长了确实不方便，我一直想剪了的，只是小妹和啊娘喜欢就才留着的。
　　（大夏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说法。）
　　夜里我和小妹一张床，小妹怕黑，老说有妖怪要来吃她，所以每每到了床上，夜色一暗，她就拐着我的手，死活不放开。
　　小妹怕，总是比我晚睡着，我总是先睡着。
　　等我睡着后，她害怕就轻轻在我耳边叫我，我睡着了，当然不可能搭理她。
　　她心里就害怕，然后抱着我，像只小浣熊抱着大树一样抱着我，压得我喘不过气。
　　天冷还好，暖和，现在这个天气，热的很，她这样抱着，没多久她是睡着了，却把我热醒了。
　　咱们村的月亮一直都很亮，在屋子里也能接着洒进来的夜光勉强看清些。
　　她抱着我，脑袋藏进被子里，像是做噩梦了，身体有些儿抖，梦话也不停。
　　一直呢喃着“不要吃我，不要吃我爹爹，不要吃我娘”什么的，被吓的不轻，我一身汗是热出来的，她一身汗是冷汗。
　　真是。
　　怎么这么胆小？
　　我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努力从她死死地拥抱下挣出一条手，像母亲哄孩子那样轻轻拍她的后背。
　　“别害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姐姐会一直保护你的。”也不知何时，我居然会信这种方法。
　　可它又确实生效了，小妹确实没在发抖了，梦话也轻了，忽然又呢喃一声“姐姐”。
　　“真是......”
　　我轻笑一声。
　　第二日。
　　我起的一向很早，听着鸡鸣便起了，小妹还在睡，可我却走不开，她一只手拽着我的衣服，怎么也不放开，除非把她弄醒。
　　可瞧着这恬静可爱的睡脸，想想夜里她做噩梦的样子，还是算了，陪她多睡会吧。
　　没多久，啊爹和啊娘悄悄开了房门，看了我们许久，我没作声，像是还在睡。
　　夫妻俩呢呢喃，在说什么悄悄话，似乎很开心，随后又将房门带上出了门。
　　是去采药，啊爹经常去采药，有时候啊娘也会去，这个时候邻居家的哥哥就会过来陪我们玩，也算是照顾我们，大人们也会心照不宣地照看一下。
　　很多时候也会帮我们一起准备一份早饭，村子里的大家人都很好的。
　　等到了太阳高悬，各家各户都忙完农活准备回家吃早饭周云才醒。
　　为了不让周云觉得尴尬，在小家伙睫毛微微触动时我便躺好装睡。
　　等她睁开眼，瞧见自己又赖在了我怀里心里有些儿羞，连忙瞧我，发现我似乎还在睡，这才安心不少，红着的脸蛋，红晕才渐渐淡下。
　　小家伙也偷偷摸摸地将手抽回，我也不揭穿她。
　　因为，这样的妹妹很可爱不是吗？
　　说这话时，我本该自豪欢喜什么的，总之我应该是开心的才对！
　　可是！
　　冷漠！
　　我的心中为何又有那种冷漠感，好像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一样！
　　可是，可周云可是我妹妹啊！
　　没睡醒，一定是没睡醒！
　　我很快就又找到借口说服自己。
　　面上我没表现出异常，等小妹醒了没多久，我也跟着起床。
　　平复心境后我假装刚刚睡醒，一切动作行动都行云流水毫无破绽。
　　“早啊，姐姐。”周云一直在边边看着我，满脸的笑意，好像她永远地这么开心。
　　“早啊，小妹。”我自己尚未察觉，我的声音有些儿过于平静，并无欢喜也无刚睡醒的懵懂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