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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受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晓千见瞥了一眼映照在镜子里面垂头丧气的青年。
半睁的眼皮微微跳动，还因为半夜梦醒索性后睡不着而冒出黑眼圈。
与其说是苦逼脸，倒更像是个坏蛋。
晓千见拉了拉衬衫衣襟，将衣领整立好。不知为何，总觉得脖子周围有点痒。
真想踏实睡到自然醒——他打从心底这么希望。
洗漱时，习惯性地，把手机视频平台的APP打开，放桌上自动刷放着视频平台的各种短片，薅点用户使用奖励。
从心灵鸡汤生活小贴士，到文娱时尚社会热点早播报。
不太在意播放的是什么，只是顺耳听听声音。
晓千见提起发出尖锐笛鸣的沸腾水壶，把热水倒入放有速溶咖啡的杯子。
恰巧玄关被粗鲁地打开，一早就很有精神的水奈招呼着「——小千，楼下的阿姨把电单车借给我们了！」跑进门来。
要带昨天患者委托的化验采样到检测中心去，来回与其搭乘城中轻轨，自己骑电车会更方便些。当然还能省点车费。
既然向楼下的阿姨借到了电车，那么也就可以顺路送水奈去上学了。
晓千见呡了口咖啡，划动手机屏幕物色有意思的频道。
不经意间地又一次划开屏幕，看到了对「幽灵行凶事件」案情的社会舆情采访。
不外乎是大肆渲染事件神秘可怕并指责警方刑侦效率堪忧，与呼吁公众对治安不要失去信心的两种声音在互掐罢了。
也许只是偶然，但昨天才被方紫铄告知「幽灵行凶事件」，今早事件相关内容就被推送到手机上，很难不让人有所联想。
放在往常晓千见只会无视这些哄闹，现在则多了一份对信息时代大数据影响的感叹。
正当晓千见有所思虑时，视频播放结束的新闻频道自动跳播到了下一则内容，手机扬声器传出记者大吼一声的「各位请看！」。
被声音吸引的晓千见和晓水奈都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到新闻视频的画面上。
由于兴奋而紧紧握住麦克风的年轻记者，正站在翡翠陵上城区中央、五部议会堂的东门广场。
只要看到这个极具特色的柏油路以及修剪整齐的树木，任谁都能马上认出是那个地方。
镜头一转，画面切换。
面向公众开放的会堂前广场的通路上，出现一名在卫队簇拥下缓缓步入会堂的纯白少女。
外貌上看起来比水奈年长不了多少的少女，身着素雅的礼服，头上的女式礼帽垂下同款的面纱，仿佛圣洁与美好愿望具现的象征。
除了皮肤以外，少女就连头发也是白色。
“五部议会的...总长。”
晓千见的喉咙不自觉地，发出恍然落寞的声音。
自十年前——也就是灾后纪元五年（T.D.5）起，实际上已分割为四个地区的秦央，其行政的最高权力机构仍然沿用灾后纪元前的「五部议会」制度，即由军、工、商、户、检五个核心部门作为最高权力机构。
其中作为五部议会的制衡管辖者，便是议会总长——地区的统治者。
画面中的少女总长，是前任总长引咎辞职之后，登台上位的第三任。
她以远离俗世的美貌和绝非虚有其表的干练所获得的支持，就算与女中豪杰的前任，或是更前一任的铁腕总长相比，都称得上是压倒性的。
“咦，炘知姐又上电视了...啊，小千你看那个——”
引起水奈注意的另一人，是伫立在微笑着向民众致意的议会总长身旁，已过五十年近耳顺而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子。
他脊梁直挺，身穿传统军仪制服的体型十分高大，就体格来看就算说是护卫官也会让人相信。
“——切，是那个男人啊，果然每次都在。”
画面中给出特写镜头的中年男人名叫方天丞，是负责协助圣议会总长的秘书官。
原本一手执掌翡翠陵军部的最高长官并没有选择成为五部中军部的代表。
较之原因，也许不用承担义务的权利使用起来才更加得心应手。
因此，表面上的秘书官在民众看来，更像是朝野下的摄政王。
视频里的记者兴奋地喋喋不休，不过晓千见没有听进去，只是心不在焉地嘟哝：
“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没有统治阶级的政治形态呢。”
虽然总是在宣扬阶级平的主义看起来美好，但是危机的时代，总需要人去作为领头羊——即便领头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喔，是吗？话说回来，上学来得及吗？”
“嗯？啊啊！”
仔细一看，屏幕上方手机电量右边显示的时间让人大吃一惊。
对只是区区一个社区医疗工作室坐诊医师的晓千见而言，政治与他毫无关联。
况且他本来就不喜欢权力者。
他关掉电视带着水奈出门。
“出发！前进四！”
水奈抱住晓千见的腰，坐在电车后座伸出双脚，兴致高昂地发令。
兴许是从那部电影里学来的，这种姿势被她称为「罗马假日坐姿」。
扭动电门，电动车轻快地提速，穿越早晨清爽舒服的空气。
水奈不时对被追过的街坊邻居以及环卫保洁的阿姨愉快地打招呼。
仰头遥望，远处的巨大天线体反射眩目的阳光。
通过朝露的装扮下闪闪发亮的行道树，穿透枝叶的阳光就像万花筒边改变形状边闪烁。
莫名地，晓千见发自内心感慨。
十五年前，在结晶病疫情的影响下，人类物质文明几乎堕入毁灭深渊，人口锐减。
当时人们脸上只有绝望与无可发泄的憎恨。
然而距今不过短短十年。
晓千见闭上眼睛，将春天的气息深深吸入肺部。
远处传来磁悬浮轻轨驶过的声音，有某种东西自他的胸口深处涌上。
自以为是Yoasobi主唱的水奈愉悦地哼到《群青》的合唱部分时，已经可以看见她就读的「翡翠陵交通大学第三附属中学」了。
“好，那么本小姐要入学了。虽说是暂别，可不要因为人家不在就偷偷哭喔。”
水奈在校门口伸手有模有样地对晓千见道别。
“...喂，水奈，只是分开行动个半天，别说得太夸张了。”
“如果可以人家想一天二十六小时在一起...不然小千转到人家的班上吧。你的脑袋其实也不那么好使不是吗？
干脆趁这个机会陪我中考之后重读一遍高中，兴许再来一回高考进医学院就可以直接带编制入学毕业分配而不用辛苦地考编了呢。”
“...麻烦顾虑一下我的尊严吧。”
“人家觉得没关系。”
“我觉得有关系。况且就算能进毕业包分配工作的医学院，后面还有医师等级考试、职业能力年审、医疗工作检查.......”
“唔——！人家就是想跟小千当同~班~同~学~！要是小千晚生个十年就好了嘛。”
看到一旁有穿着与水奈同样校服的女学生窃笑着走过，晓千见只觉得脸颊发热，忍不住缩起肩膀。
“好好好，我知道了。话说回来，水奈你在学校——”
大概是察觉到晓千见想说什么，水奈轻轻点头，制止晓千见继续说下去：
“人家知道。要极度谨慎小心不让学校里的人知道我有结晶病。”
只有说到这件事时，水奈才会露出无神的冰冷目光。
因为过意不去，晓千见移开视线。
“...是嘛...那就好......抱歉。”
所幸一旁走过来了应该是水奈同班同学的女生向她打招呼，让水奈分心去了其他地方。
一聊起属于女生之间话题，水奈立刻就忘记了刚才的烦恼。
虽然像是被冷落了，可是看到她们俩有说有笑的样子，晓千见自然而然地露出微笑。
看来，一瞬间对她的学校生活感到担忧的自己，倒是多虑得像个傻瓜了。
“那么水奈，我走咯！”
在她应答之前，晓千见就调转电动车车头，继续沿着延伸的马路，向市区的中心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