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HOME

　　已经很难再集中精神考试了。伶舟寻满怀希望地在卷末写上几行驴唇不对马嘴的算式，希望审卷老师能开恩赏个两三分，便早早把试卷上交，背着书包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教室。
　　结果出了考场，她反倒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
　　往常考完试，是应该回宿舍的。
　　但现在这副身体……这副模样……回宿舍是不太可能的吧？
　　在走廊拐角处，她看到唐语和马宁远远走来，嘴里尽是难听的骂人话，便趁着他们还没注意到自己，赶紧进了一间教室里躲了一下。
　　呼……呼……
　　自打刚才时间停止结束后，她就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眩晕，找不到源头，却像一只惹人烦的蚊子般挥之不去。身体也不太舒服，浑身酸软无力，手臂连个书包都拿不稳。
　　刚刚她所经历的一切，绝对不是幻觉。
　　那么，难道说，是自己觉醒了“时间停止”类型的异能吗？
　　异能者的觉醒时间基本在13~18岁之间。伶舟寻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她这个年龄段觉醒的人，少之又少。
　　倘若不是自己的异能，那么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呢？
　　那，就再来试试吧！
　　她靠着墙低下头，试图在心中放空一切，找回方才的感觉……
　　周围骤然安静下来。
　　即使不用睁眼，她也知道自己的尝试成功了。抬起手臂、挪动双腿的阻力告诉她，她已经在一个完全停滞的时空中。
　　而这个时空，完完全全属于她本人。
　　让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吧。
　　她睁开眼睛，明媚的阳光从窗帘透射进来。这次的眩晕感更加剧烈，在恢复时间的那一刻，她差点跌倒在地上。双腿愈发酸痛，险些支撑不住沉重的身子。她就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伶舟寻抑制不住自己涌现的喜悦之情——她成功了。她抚着闷痛的胸口，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太好了。
　　……
　　……
　　在食堂简单吃了些中午饭，伶舟寻就有了想法。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变回男性。药瓶昨晚逃跑的时候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不过家里应该还有备份。随便编了些理由，跟辅导员请了个假后，她便坐上地铁，打算回家。
　　津沐市也算国内的一线大城市了。地铁里很拥挤，正值午高峰时段，人来人往，她这才发现，以女性的身体，想要从熙攘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八年前，一场车祸让她的父母逝世，妹妹也落下残疾。她费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妹妹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
　　「我下午回家一趟，你想吃点什么，我可以给你带。」
　　妹妹很快就回了消息。
　　「不用了，谢谢哥。下午邢姐来咱们家。」
　　妹妹说的“邢姐”就是邢梦。她曾经是伶舟寻父母的学生，在津沐市中心医院工作，是很有才华的医生。在兄妹二人尚且年幼的时候，是她担负了他们的监护人的职责。直到今天，她和兄妹二人仍然保持着十分亲密的关系。
　　放下手机，伶舟寻思绪万千。
　　到底要不要把昨晚的事儿告诉妹妹呢？她帮不上任何忙，也会担心的吧。还是撒谎说不小心把药给丢了吧。
　　她的性转体质，在妹妹和邢梦那里，也都算不上什么秘密。但真的以这副女性的身体去见她们，恐怕还是会让她们大吃一惊吧？
　　至于自己觉醒异能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她们呢？
　　1996年之后，全世界范围的异能者在觉醒后都必须自行前往当地的异能控制协会注册报备，否则将会采取强制措施。当然，伶舟寻坚信，在社会中肯定有那么几个异能者，因为各种原因，或许是心怀不轨，也或许单纯不想把自己的能力公之于众，没有进行注册报备。
　　这种异能者，一旦被抓到，将面临最严苛的惩罚。
　　从前，伶舟寻并不理解为什么有的异能者明明内心并无作恶的念头，却偏偏不愿去控制协会注册报备。现在，她竟有些理解他们了——
　　能够让时间停止，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她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地铁站门口，望着文化路熙熙攘攘的车流人流发呆了。
　　津沐市江北区。虽然不是城市里最繁华的中心地带，但也算不上偏僻。父母在这附近的小区给兄妹二人留下一套一百多平的房产，足够他们生活居住。
　　她沿着小区里熟悉的道路，朝家的方向漫步走去。一路上遇到不少熟悉的大爷大妈，但因为身份不便，她并不能打招呼。
　　有好几次，她下意识想要点头微笑，又赶紧制止了自己的动作。结果让大爷大妈云里雾里，搞不清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漂亮姑娘想要干什么。
　　叮咚~
　　她按下了门铃，然后等待着。
　　门后同样是位女孩。
　　她很年轻，似乎还在上高中的样子。乌黑的秀发一直垂落到腰际，光滑的皮肤如珍珠般**。深蓝色的睡衣掩盖了她近乎完美的少女。霓虹式的公主切发型，给她带来一种从漫画里走出来的错觉。
　　青少年文学作品中标准的女主角形象，是每一个恋心萌动的少年所憧憬的对象。
　　但只有一点不尽人意。
　　她虚弱得连门把手都抓不稳。给来者开门后，就摇摇晃晃地坐在了身后的轮椅上。
　　伶舟沁。伶舟寻的妹妹。因车祸双腿落下残疾，日常生活从此必须依靠轮椅。
　　“这位姐姐……请问你是？”
　　伶舟沁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她歪了歪头，害羞的双眼不好意思地盯着来者，既有些怕生，又有点胆怯。
　　这样的妹妹可真惹人怜爱。伶舟寻心想。在她思考如何向伶舟沁解释她的“哥哥”变成“姐姐”这回事的时候，一个矮小的人影出现在伶舟沁的身后。
　　“啊啦，小沁，你难道连你哥都不认识了？”
　　一个小萝莉——不对，确切来说，她已经成年了，并起码要比两兄妹要大将近十岁。但不到一米五的身材、银白色的长发和稚嫩的声音总是让人误以为她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萝莉。
　　“呵呵，愣在那干嘛？进来啊！”“小萝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记得上次跟你见面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大小伙子呢，怎么一回来就变成大姑娘了呢？”
　　“邢姐，你今天怎么来了……”听到她的声音，伶舟寻的表情逐渐舒缓起来。
　　邢梦，在兄妹二人父母逝世后，作为其父母的学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们的法定监护人。老实说，伶舟寻唯二能全部信任的人之一，就是邢梦医生了。
　　“这是……这是……”伶舟沁有些惊讶地看着来访者，又扭头看着笑眯眯的邢梦。这两个人的反应让她感到有些惊讶。
　　伶舟寻花了十分钟把事情跟两人解释透彻。自己把药给丢了，然后无意间因为性转体质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然后又在考场上用这副身体冒名顶替自己，甚至还成功了——
　　当听到她是如何戏耍自己那帮损友的时候，伶舟沁捂着嘴笑了起来。邢梦却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喂，「性转体质」可不是让你来随便滥用的啊，要是闹出什么大麻烦，有人发现了你的秘密，就算是我也没办法给你摆平，你就等着被研究机构给‘强制收容’吧。”
　　“邢姐不要担心嘛~我相信我哥绝对不可能把事情给闹大的——对吧，哥？”伶舟沁兴奋地摇晃着她的手臂，“哦——我现在应该叫你姐姐才对吧？”
　　“现在形势这么严峻，要是被人发现了什么端倪，我可不能保证你哥的安全。”邢梦抱着肩，没好气地说道。
　　“希望哥哥——啊不，姐姐能再给我多讲讲最近发生的事情！”伶舟沁的笑容消去了几分，“大学生活真的好丰富啊！要是我今年也能上大学的话……唔……”
　　她有些悲伤地看着自己的双腿。
　　伶舟寻突然说不出话来——妹妹今年夏天刚完成了高中的学业，但由于身体的缘故，自愿放弃了攻读大学学历的机会。
　　也就是说，对她来说，梦幻般自由的大学生活——也恐怕只是一场梦了。
　　伶舟寻忽然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抚一下她，却被邢梦用眼神制止了——与其言语安慰，不如顺其自然，什么都不要提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她们来到沙发前坐下，妹妹按动电动轮椅上的擎钮，也紧随其后。
　　电视开着，在播报新闻。男主持人正用平和的声音朗读新闻稿。
　　「据报道，津沐市近来出现大量违法异能者于郊区、码头聚集，警方正在调查中。请广大市民注意安全，切勿独自一人靠近偏僻角落。」
　　「有证据显示，由未注册异能者为领袖的邪教组织“和平圣殿教会”的主要成员在津沐市郊区频频现身，意图拉拢大学生，发展组织成员。目前，警方已抓捕27人。其骨干成员仍旧在逃。这些危险的邪教分子大多拥有异能，希望广大市民能积极提供线索，可拨打热线电话……」
　　“邢姐……”伶舟寻呷了一口冒着热气的茶水，茶叶的清香在她的口中蔓延开来，“你刚才说的‘形式这么严峻’是什么意思啊？”
　　“哈？你最近都没看新闻吗？我记得你不是找了一个新闻编辑的实习工作吗？”
　　“财经金融类新闻啦。”伶舟寻说，“跟社会热点没什么大关系。”
　　“那也要养成看新闻的良好习惯嘛。”邢梦摆出一份长辈的样子，没好气地说道。娇小的身体再配上咄咄逼人的态度，真是让人忍俊不禁。倘若只看外表，还真猜不到她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
　　“「未注册异能者」？「和平圣殿教会」？津沐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情吗？”
　　“当然，医院那边也忙得不可开交。今天上司看我加班太久，特意给我放了一天假，我就过来看看小沁。没想到你也来了，还差点惹了这么大的事情。唉，真是不让人省心。”
　　“可这些跟医院有什么关系？难道有未注册异能者在攻击平民吗？”
　　“不止。”邢梦竖起一根手指，“异能者伤害的平民，只占小头。大头还在栉兽那一边。我们科室平时也收容一些被栉兽袭击的人。最近这两个星期，伤员整整翻了两三倍，还都是重伤，可给我们累坏了。”
　　“栉兽伤人？频繁出现在城市里……”
　　“没错，不是什么好兆头。我敢保证跟那帮异能者邪教组织有关联。虽然这两者的关联目前还在调查中，但已经有不少证据显示，异能邪教组织走到哪，哪的栉兽就会发疯从海里跳出来咬人……”
　　邢梦用手指把玩着银白色的发梢，接着说道：“你昨晚在郊区不也是遇到栉兽了吗？那儿已经好几年没有栉兽的影子了，这两个星期却频频出现——噗，还好你福大命大，否则我就会从急诊室里那些伤员中看到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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