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工厂

　　【昨日的工厂】
　　“快点干，干完这一批就可以休息了！”
　　工厂内，严酷的天使们正督促着俘虏来的地球人加快工作的速度，他们挥动手中的武器，鞭笞着每一位地球人，所有人的背上都或多或少地有着大小不一的伤痕，没有向老人、幼儿及妇女施以暴力，或许是他们的最后一丝怜悯。
　　“哎……”
　　一位天使正站在高台上，俯视着下方饱受痛苦的人们。但是他的眼神却与其他天使截然不同，充满了慈悲。虽然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他的内心，此刻正为那些受尽苦难的人类感到痛苦万分。
　　“队长，那两个小鬼又流进库房偷东西了！”
　　此时，他的布下双手各揪住一位孩童的耳朵朝他走来，他让部下松开手，以无奈的语气对那两位孩童说道：
　　“我应该已经说过了，不能再去库房偷东西了，若是让高格高知道的话……”
　　“可是爷爷已经饿得动都动不了了……”
　　“再不吃点东西的话，爷爷他会死的！”
　　孩童的稚语犹如带有芒刺的利剑，刺入那位队长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灵，而他的部下此时出言提醒他：
　　“队长！就算你可怜他们，可是我们的粮食也快不够了啊！军部的那些家伙们说好半年补给一次粮食，可是现在距离上一次补给已经过去十五个月了，每次催促他们，他们不是说优先供给前线，就是说运输路线不安全，总是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别说人类，我们自己人都快饿疯了！”
　　显然，这座工厂基本上被天使高层视作了弃子，没有多少价值了；然而高格高可不在乎这些，他只看重是否能完成上头给的指标，底下的人是否挨饿与他毫无干系。
　　毕竟只要完成任务，就有各种各样的美食佳肴通过法阵传送过来，他是这座工厂里唯一每天都在长肉的生物。
　　“去我房间里拿两个罐头来吧，虽然天使的食物对人类而言太过寡淡且营养略显不足，但至少也好过没有食物……”
　　“可是队长，您说过，您的罐头早已用尽，且最近也没有去领取过罐头，难不成是……藏在了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啊……是这样啊，不好意思，我刚刚忘了。”
　　因为太久没有进食的缘故，天使队长的记忆力出现了明显的衰退迹象，他的一番善意，没有为他带来一丝一毫的好运，反倒是如今害了自己。
　　“队长，高格高要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部下前来带话，队长一听便知道该发生些什么了。因为，高格高有一个可怕的癖好——他最喜欢听他人痛苦的悲鸣了。
　　【高格高的办公室内】
　　“哟，你小子最近挺猖狂的啊，先是给那些下贱的人类提供多余食物，又是呵斥了一位把下手过重的部下，你的胆子可真肥啊，忘了我的命令吗？”
　　装饰华丽的房间内，一只肥头大耳的猪……若说他是猪那也太欺负猪了，高格高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一团拧在一起的肉块，已经看不出生物的形态了！
　　“但是因为粮食欠缺，劳工们的体能正逐渐下降，我担心这样下去产能会跟不上，因而自作主张……”
　　队长虔诚地跪在高格高面前，不敢抬头直视眼前那充满暴戾气息的生物。
　　“有必要如此在意一群蚂蚁吗？他们在我等天使面前，连给我们挠痒痒都做不到，虽然我最近听说人类之中出现了强者，但区区几只会咬人的蚂蚁，又要怎样翻天了？”
　　“可是……”
　　“死掉的人类就直接扔掉就好了，劳工如果不足的话就再抓一批人类回来，反正地球上最不缺的就是人类，而且我接到上头的情报，这间工厂也即将被废弃了，你找个时机清理掉他们吧，以此证明自己的忠诚。”
　　万幸，高格高这一次饶过了自己，没有像前几次那般，对着自己大打出手。
　　但就在队长准备离开之时，高格高释放了法术。
　　“咕……嗯……”
　　宛如五脏六腑皆被扭曲、翻转、挤压般的疼痛传遍他的全身，但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他咬着牙硬撑了下去。
　　“真是美妙的悲鸣啊……这只是警告，而非惩罚，勿忘了。”
　　“必会……铭记于心。”
　　高格高的性格便是如此地残忍与残酷，工厂内的天使都对其无比反感，但是高格高四翼天使的身份与实力摆在那里，任何的反抗都必然是失败的。
　　“咕，咳……”
　　离远了办公室之后，他终于坚持不住，咳出了两口血。
　　“队长……那只肥猪，他怎么可以这样！”
　　部下见状立即赶来支撑住体力不支的队长，他咬牙切齿，在心中暗自诅咒高格高。
　　“你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了，还硬吃了一发法术，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啊！”
　　“吾父阿斯克勒在上，求求你保佑我们的队长啊！”
　　其余的部下们也赶了过来，纷纷为他们的队长祈祷。
　　天界的创世神话中提到，至高无上的世界树孕育了最初的十二位天使，那十二位最初的天使各自使用不同的方式创造出了如今的天使们。
　　十二位最初的天使分掌军事、律法、建筑、医疗等诸多方面，组建了最初的天界社会，阿斯克勒便是司掌医疗。
　　“我没事，对了，那两位孩子呢？”
　　队长无视了自己的伤势，询问着那两位孩童的消息，而他的部下则回答道：
　　“我拿出我自己的罐头给了他们，只可惜他们的爷爷……”
　　部下摇了摇头，队长听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虽尽力保全这间工厂里所有人的性命，但是自己势单力薄，且眼下食粮严重不足，做什么都只是杯水车薪。
　　“都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吧，我已经没事了。”
　　他挥挥手，强撑起自己虚弱的身体，让部下离开去做自己的工作。随后，一个人走回了自己的休息室，使用法术修复自己的身体，然而他的法力也所剩无几了。
　　做完所有能做的事情之后，他开始了每日虔诚的祈祷；即便他知道，祈祷无法改变残酷。
　　“吾父阿斯克勒在上，如今三界充满苦痛，我祈求您显现神迹，赐予众生幸福。”
　　后来，天使们尊称那几位最初的天使为圣父圣母，并以此为基础形成了信仰。信仰并非强制，每位天使都可以信仰一位或数位圣父或圣母；当然也可以谁都不信，赛恩斯和柯露涅就是这一类。
　　“阿瑞法斯在上，您司掌军事与战争，主张以武力获取荣耀，但为何我在这场战争之中，却是看不见一丝一毫的荣耀，只看见满地的血腥与淤泥，这便是您心中渴求的战争形态吗？恳请您为我解惑！”
　　十二位圣父圣母自然就有十二种思想派系，也就有了纷争与分歧。正因如此，天界需要有人来组合十二派系，使之成为一个坚不可摧的整体，那位天使被称为大天使长。
　　大天使长是由民众投票选出的各个代表来担任，而这一届的大天使长是阿瑞法斯派系的佩内罗尔，也是他鼓动天界，以地球为战场，发动了消灭恶魔的全面战争。
　　“阿瑞法斯在上，佩内罗尔组建了军部，开始了独裁统治，强制其他派系的天使加入战争，但是……我们并不渴望战争啊！我们亦不可想挑起这场战争啊！”
　　阿斯克勒主张和平处事、慈悲为怀，信仰阿斯克勒的天使也秉持着这一理念，反对佩内罗尔组建的军部，以及由他挑起的这场残酷的战争。然而极其讽刺的是，这间工厂里，负责压迫地球劳工的天使，皆属于这一派系，包括这位队长。
　　“若是有人能拯救这间工厂里的所有生灵脱离苦海，我愿意将自己这条仅剩不多的生命全数献上！”
　　完成自己的祈祷之后，他长叹了一口气，眼角不禁流下泪水。他明白的，就算献上生命，也什么都改变不了。高格高下达了消灭所有人类的命令，他必须要消灭这间工厂里的人类，如若违抗便是叛国，即便如今的天界已不是他所热爱的那个家园。
　　“睡不着，出去巡视一圈吧。”
　　他突然产生了趁着夜色偷偷转移所有人的想法，但是工厂的防卫系统完全由高格高掌握在手，队长也没有办法完全悄无声息地转移所有人，若是被高格高察觉，所有人将必死无疑！
　　但是他还是怀抱着一点渺小的希望，说不定可以找到一处防卫系统的漏洞或者盲点呢？于是他起身离开自己的休息室，开始绕着工厂巡视。
　　“伤口到现在还是隐隐作痛啊，他们今天下手是不是比以往重了点？”
　　“应该是你的错觉吧，毕竟现在谁都吃不饱饭，哪还有力气下重手。”
　　队长在巡视的途中，偶然听见了几个人类在抱怨着早上的工作。他曾经示意部下下手时收敛一些，稍微装装样子，只要能骗过高格高就行了。
　　“我们只是受了些皮外伤，相比之下他们的那位队长可就惨了；我听到别的天使说啊，那位又被工厂长打吐血了，那血流了一地啊！”
　　“这个月第三次了吧，他也确实够惨的；不过别忘了，人类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拜他们所赐，关心他们还不如多多关心自己！”
　　“倒也不必说得如此无情，毕竟往咱们家扔炸弹的又不是他们，他们只是奉命行事罢了，真正该推上断头台的是最上面的那些家伙们，如果不是他们发动战争的话……”
　　如果没有发动战争，那么人类与天使可以成为朋友？会有那种可能吗？队长不知道，他只知道，眼下这般毫无希望的景色，绝不是三界中的大部分生灵所乐见的。想到这里，他默默地走开了，继续寻找可能逃出去的出口。但那些人接下来的话，让他瞬间驻足。
　　“算了，现在说那么遥远的事情也没有用，要是那个混蛋工厂长能瞬间暴毙，我就原谅他们打在我身上的那几鞭子，我发誓！”
　　“那可是和天使们为敌啊，谁会干那么愚蠢的事情？敢那么干的也只有恶魔了吧，不过讲真，要是给恶魔当口粮，我宁愿选择留在这里，多挨几下打也总好过没了小命。”
　　“但是我昨天望风的时候有看见，一道蓝光闪了一下，然后那些无人机就全都碎开了，山坡上还站了不知道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听到此处，队长忽然想起部下汇报过，早上有无人机失踪的消息，想着或许是机能失灵自行坠毁，于是没有多加理会。若是根据这些人的说辞，莫非是人类的强者来到这附近了？为了得知更多的消息，他走上前去向那些人类搭话：
　　“能否请各位详细说说？”
　　“天使！啊，是你啊……”
　　他们顿时警戒起来，但看清了来者的身份之后，他们也放松了戒备，对他说道：
　　“二楼有一块铁皮脱落，所以能看见外面的景色。空闲时，我们会找个机会避开守卫，看看外面的风景，我看到了……”
　　虽然不清楚，将那些防卫机器击落的人是否会注意到这间工厂，以及是否会营救他们，但对于这些经历了无数折磨的人类而言，这毫无疑问象征着一丝丝希望，尽管这希望的烛火十分渺小。
　　“是这样么……你们早点休息吧，如果被别的巡夜人发现了那可就麻烦了。”
　　队长示意他们早点回去休息，自己先行一步离开了，但就在此时，他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双腿无力，差一点就要倒下。
　　“你，你没事吧！”
　　“不要过来！天使在地球降下了无数的苦难，天使是人类的敌人，不能对敌人抱有善心！”
　　他斥责了那些想要帮助他的人类，让他们远离天使，远离自己。
　　“这样就好，人类必须要敌视天使，这样就好……”
　　疲惫不堪的身体已无法坚持自己继续夜巡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期待明早是否会有奇迹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