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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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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不可测的银河在一道垂直的透明幕墙的隔绝下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
  银河就像些终日旋转着星球上的永夜之地,总是笼罩在深邃的黑暗之中,远处或明或暗的繁星闪烁着,就像平静水面上偶尔从深处浮起的气泡,闪耀着微光,提醒着仰望星空的人们银河并非一片死寂。不过此刻的星空的宁静少了些深邃,却多出了些大战过后的木然与死寂。漂浮着的片片残骸点缀着这片星空,也让远方的星光模糊起来,提醒着每一个幸存者这里刚刚发生过一次大战。
  新沃尔特尼亚公爵奥古斯特·提尔皮茨在他的旗舰,永恒号战列巡洋舰上静静地凝视着远处的星空,看着漂浮的残骸掠过自己身旁,在力场的推动下像水中裹挟着的枯叶一样从身边流过。
  他的眼睛在幕墙上映出暗淡的光来,融入了那黑暗中模糊的点点繁星。这双眼睛转了过来,很难说这双眼睛的主人带着什么样的感情,或许是一种一切都难以引发兴趣的淡然。胜利的狂喜已经逝去,提尔皮茨已经恢复了平静,就好像这与他无关一样。
  “永恒号是一艘伟大的战舰。”联盟派遣来提尔皮茨旗舰上的观察员带说道,语气中透着羡慕。“永恒?这的确是个好名字。”提尔皮茨答非所问地自顾自说道。
  “只不过,永恒意味着什么呢?”他的语气玩味地上挑,很快又落入了沉重的叹息之中。“永恒,什么东西又能永恒呢。”
  “人生自然不是永恒的,与宇宙相比仅仅只是短暂的惊鸿一瞥,不是吗?爱情呢?它永恒吗?它甚至比人生更加短暂,更加游移不定。”
  提尔皮茨伸手去够办公桌上的玻璃茶杯,他修长的手指轻抚着茶杯光滑的表面,杯中的液体闪着金黄的光。提尔皮茨凝视着茶汤上的一个微小的气泡,沉默了一会。“一颗星球也有走到尽头的一天,恒星耀眼的光芒也会燃尽,甚至整个宇宙在每一次爆炸之后也会重新走向收缩,最后回到起点,等待着重生。”
  “那么,我们的荣誉呢?总有一天,当我们都已死去,我们的功名被忘却,甚至随着人类本身回归尘土的时候。”观察员有些局促不安地沉默着,看起来像是一个受教训的小孩子。提尔皮茨喝了口茶,悠悠地说道:“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我们的一生,我们建设的整个世界——即使是恒星毁灭前照亮星系的回光返照,都转瞬即逝,毫不起眼,司空见惯。”
  “或许,永恒只不过是人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提尔皮茨叹了口气,把手中的茶杯轻轻搁在桌上,杯中的气泡在晃动的金黄色液体中贴在了透明杯壁上,无声的爆裂,那个气泡的光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提尔皮茨打发走了观察员,独自回到了他的私人房间里。有些入神地看着茶壶里浮沉的茶梗。房间里放着一排书架,由来自地球的实木制成,上面摆放着提尔皮茨多年来收集的纸质书。他从其中抽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轻轻拂去上面掉落的灰尘。封面是一张很厚的牛皮纸,边角上的一部分已经剥落,被岁月留下了显眼的疤痕。提尔皮茨细细地嗅了嗅上面残留的油墨味,翻看起来。上面满是细长的手写字,一段段彼此分隔开来。作者的字迹有些潦草,许多字拥挤在一起,也有许多涂改的墨团,或许记录者当时有些匆忙。
  “啊,维托芬,那是一个繁华的城市……”提尔皮茨叹了口气,想起了许多往事。
  夏日,灼热的朝阳正在维托芬的空中升起,城市的阴影渐渐被白昼蚕食殆尽,空气烦躁地从地面上沸腾起来。夜晚的阴凉念念不舍地被驱赶、压缩到维托芬层层叠叠建筑脚下的尺寸之地。
  晃动的磁浮列车上,电动机发出令人不快的喀喀声。在地下穿行的列车避开了维托芬炙热的阳光,给予了其中的乘客些许难得的阴凉。
  这座城市在早晨的干涩中逐渐苏醒,每个维托芬人数十年如一日体验的一天开始了。奥古斯特·提尔皮茨坐在零零散散的乘客之间,交叉起双手,凝望着对面车窗上自己的倒影。
  提尔皮茨一头长发,身着一件黑色的长袖衬衫。刚刚清洗过的头发在塑形剂的限制下仍然倔强地疏松蓬起。疏于剪裁的胡须让提尔皮茨显得比他的真实年龄更成熟几分。电车摇晃着靠站,陈旧的减速器在与轨道间断的摩擦中发出嘶嘶的响声。车门吱哑地打开,提尔皮茨对着车窗捋了捋头发,转身下车。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提尔皮茨深吸一口沉闷的空气,低声自语道。提尔皮茨感到自己的心就像维托芬沸腾的空气一样躁动不安,一种抑制不住的奇怪感觉和兴奋杂糅在一起,仿佛产生了一种浮力,使得他的脚步都被带得轻快起来。
  提尔皮茨抬起右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放慢脚步。他的脸上带着夏日疾行产生的红晕,额上现出一片蒸腾的水雾,被匆匆的一抹糊成一片发亮的水迹。他在环顾四周。
  提尔皮茨的视线很快定住了,他抬起手高高地挥了挥,快步走上前去。“约翰娜呢?又迟到了?”提尔皮茨有些不快地说道,眼中却满是笑意。“每次都是她迟到,下回午饭看来得她请了。”
  西装少女的过肩长发在额前整齐地分开,手中一把白伞把娇小的身体遮蔽在阴影下,把饱含热量的阳光拒之门外。“约翰娜?她会请客?”克里斯塔迅速地质疑道。“确实,这不像她的风格。”提尔皮茨摇摇头,揽过克里斯塔的肩,“走吧,我们先占个位置,等她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来一杯乌龙奶茶,大杯半糖。”提尔皮茨迅速地说道,眼光转到克里斯塔身上,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次我请吧。”青年礼貌地微笑道。
  “话说回来,你应该也是刚刚结束实习?”提尔皮茨侧过身,把一条手臂搁在吧台上,探询地问道。
  “算是吧,你知道文学专业不太好找工作。”“机械制造也好不到哪里去。”提尔皮茨恨恨道。“实习实习,顾名思义就是低成本还没有权益的廉价劳动力,哼!活该干的少不了,到时候找个理由延迟录用,你就一直替他白干下去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你做事确实懒了那么一点,而且你这记性,啧啧啧。”克里斯塔低下头吸了一口奶茶,不无善意地指出事实。
  “哈!我工作懒散?这叫做热爱生活!学校里永远有数不清的考试,数不清的学分,工作每天都会收到新的任务,如果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放在心上,那哪里还有时间留给生活?”提尔皮茨佯装愤怒地反驳道。“我要的是自由,是真正的生活,是主宰自己生命的权力!至少我知道我要什么,我爱什么,我才不会浑浑噩噩地做社会机器上的一个零件!”他又开始自我陶醉地发表他的演讲了,伴随着条件反射式的手势,他的朋友们称其为“指挥家”。
  提尔皮茨拿指节敲了敲桌子,以示强调:“这社会,呵,这社会!”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厌恶,冷漠地嘲笑道。“啊,我跑题了,说说你实习的时候有意思的事吧。”提尔皮茨叉起手指,身体前倾,把一部分重量压在实木的咖啡桌上,胡须的末端微微翘起,展现出浓浓的兴趣。他重新归于平静,就好像刚刚显露出来的情绪从未存在过一样。
  “我的话,嗯,还可以吧。”克里斯塔犹豫地答道。提尔皮茨懊丧地把身体靠回椅背,这是提尔皮茨不太喜欢克里斯塔的一点:她甚至比提尔皮茨更加内敛。克里斯塔的内心不可捉摸,她也不愿意在人前表露自己的情绪,想要了解她无从下手。这使得提尔皮茨在与她的交流中感到缺乏掌握,换言之,他不能预见到对方的反应。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话说回来,约翰娜该到了吧。”提尔皮茨岔开话题,抬手看了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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