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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装着防滑链的吉普轮胎在车后留下一道重重的车辙,车窗外划过的是阴沉沉的天空与枯糙不变的雪景。
不是崎岖的土丘,就是连绵成片的积雪,一年里的大多数时候这片雪原上的都是一成不变的枯燥乏味,不仅动物稀少,连灌木与树木都分外少见。
顺着土丘灰扑扑的截面往上看,除了雪还是雪;反倒是被车甩在后面的教堂,看上去分外令人舒心。
吉普车路过了昨晚萨赫梅特一行人挖的雪坑,雪坑里埋着十几具尸体。
相比于皑牙缴获的战利品,他们真正造成的人员伤亡并不大。
除了在解除外围警戒的过程中击杀的哨兵以外,教堂以内只找到三具死在重机枪扫射下的尸体,另外有两名被轻武器击伤后陷入昏厥,没死透但是看着救不活的赤爪帮成员,被利落地补了枪。
因爆炸或踩踏产生的死者则完全没有。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赤爪帮土匪们礼貌谦让、撤离有序,而是单纯由于感染者的体质远强韧于常人。
四散的血迹整个教堂内部随处可见,甚至找得到被机枪扫断的肢体,还有许多断断续续的血迹一路延伸至路旁的车印处。
但就是没有尸体倒在路途中。
如果往更远的地方搜索,应该还能找到几个被“同伴”抛弃之后、想要跟上去,但最终体力不支倒在雪地里的倒霉蛋。
不过要不要营救他们,是他们自己帮派头领要考虑的事,跟现在的皑牙没什么关系了。
在夜色下,萨赫梅特领着两名列兵在教堂不远处挖了个雪坑,将所有的尸体集中扔了进去,草草掩埋起来,已经是仁至义尽。
望着逐渐远去的雪坑,萨赫梅特想起了一些令人不舒服的事。
荒野被放置不管的尸体与鲜血的气味,往往会吸引大量的乌鸦与食腐动物聚集——战前的教育资料上有着这样的记述,但并不适用于如今这片荒芜的雪原。
几十年前席卷全球的晶灾,对于生态系统的毁灭性是致命的,各种植物、动物的存活率据估测比人类还低。如今的雪原,连普通的食腐鸟和鬣狗都少见,更多是凶残的、同样经受过黑晶感染的猛兽。
被扔在雪原上的尸体,如果不加掩埋,只能在漫长的腐败中发烂发臭,成为疾病与瘟疫的苗床,不知多久之后才能腐烂彻底、回归大地。
“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萨赫梅特还能记起这句来自另一个国度的谚语,其中蕴含着的希望每每令她感到动容——漫长的雪季哺育着土地,变得更为富饶的土地孕育出新的生命。
然而残酷的是,眼前这覆雪之下,没有麦苗,没有草种,只有贫瘠的土壤与干枯的植根,只有烂到透彻的荒芜。
想到这里,萨赫梅特看向了遥远的天际。
“家乡”,“故土”,人们往往这样称呼自己诞生与成长的土地。
但眼前荒芜的土地,这片荒凉的地区,只一次次地让萨赫梅特感到悲哀。
随着她的成长,随着她阅历的增加,她越发能理解父辈们眼神中复杂的感情,这份对于故土的悲哀也越发深重与透彻。
而随着抚养与庇护她长大的皑牙基地的不可避免的老化,这份悲哀亦逐渐成为了摆在面前的现实问题。
在她接任皑牙指挥官的那年,她在心中立誓,一定要在这片土地之外,找到一片富饶、美丽、生机盎然,一片能让皑牙、让她同生共死的家人们能够长久生活下去的新家园。
“中尉,按照地图上的位置,咱们要去的地方快到了,要提前找个地方藏车吗?”开车的谢廖沙偏过头,向坐在后座的萨赫梅特询问道。
比照着地图,萨赫梅特观察着周围的地形环境,谨慎地在心里做了权衡。
“三点钟的小丘,顺着坡往上走点,到那边藏。”片刻后,她向右侧的一处凸出来的土丘指去。
提前将车藏起来,而不是直直开到目的地附近,在匀不出多余人手看车的情况下,可以减少无人看守的车辆被敌人缴获或炸毁的可能性,防止整个队伍被困在缺少交通工具的窘境里。
至于“留一个人看车”的选择,并不在考虑的范围内。原先搭在车上的重机枪也早已经卸下,运回了基地。
依托着一处避风的矮坡停下车后,几人为车辆铺好厚实的伪装布,并简单处理了下周围的车辙。
短时间内彻底处理掉车辙印是不可能的,好在原野上的车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显眼,不是从空中俯瞰很难清晰地注意到她们留下的痕迹。
萨赫梅特在地图上做好了藏车处的标记,并通过加莉娜背负着的通讯仪回报给了基地,然后指挥着队伍向目标点前进。
藏车点的附近生长着一片云杉林,这些挺过晶灾、在贫瘠的土地上艰难求生的树木长得千奇百怪,不仅树干长得鼓鼓囊囊,七扭八歪,树皮丑陋扭曲、像是痛苦的怪脸,不少树木上还有着部分黑晶感染的痕迹。
整片树林就像是童话中的黑森林,散发着不详的气息,哪天有人被树吃了都不奇怪。
但在萨赫梅特看来,这些树跟这片土地上的人一样,都只是在艰难地求生而已,她并不讨厌这些长相奇怪的树木。
行进了约两公里之后,她们穿过了树林,随后萨赫梅特看到了一片坍塌的废墟。
粗重的混凝土与银白的钢材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隐约还能看出半圆形轮廓的原形,其上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靠近一些还能看到其下被压着的各种物什。
整座废墟的规模目测大约有三四公亩,以废土人的眼光称得上规模宏大,只是周围地势多有起伏,白雪覆盖之下并不甚显眼,至今才被人发现。
昨晚刚刚下过大雪,废墟周围的雪地上看不到车辙或者脚印;可以判断,至少从昨晚雪停到现在,并没有其他人来到过这里。
按照先前俘虏的雇佣兵交代的说法,赤爪帮的大部队至少后天才会到这里;至于受创的先遣部队,他们更大的可能是返回赤爪帮的据点,重整旗鼓加上赶到这里的时间,至少一时半会儿之内不可能会来。
萨赫梅特并不清楚赤爪帮获知这座废墟信息的信源为何,难以断定是否会有其他组织已经捷足先登,所以对于这次行动她的态度是相当谨慎的。
在进入建筑物之前,萨赫梅特伸手打了个停止和戒备的手势,然后以轻敏的步履迅速而谨慎地检查了一遍建筑物外围,轻跳着攀了建筑顶部,自上而下地观察了废墟内部,确定没有隐藏的敌人后才回到队伍前。
从一处豁口进入废墟后,废墟内颓败的情景展现在一行人面前。
碎裂的混凝土块将一辆辆看着造价不菲的装甲车砸得稀烂,碎石与板材遍地都是,角落里堆积着橡胶管、油桶残片之类的杂物,有些石块的夹缝间依稀看得见风化严重的累累白骨,残存的墙壁上则明显有着燃烧过的焦痕。
导致这座建筑坍塌的原因大概率是爆炸,而建筑内储存的油桶之类易燃物的二次爆炸则促成了这片废墟的产生。
“这得死了有多长时间了?”乔恩用枪托戳了戳一具骨头,被戳到的地方几乎一碰就碎。
“如果这座建筑真的是在战争中被摧毁的,至少得有几十年了吧。”
谢廖沙低头检查过没有诡雷或绊线之后,便捡起了地上一把损坏严重的枪械,有些遗憾地咋了咋舌。
“可惜了,唉,谢廖沙,你看那车,上面那是正儿八经的军用装甲板啊,这防弹玻璃厚实的……啧啧,老大的弓不知道能不能射的穿。这光扣下来就不便宜,整辆车拖出去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你天天眼里就只有钱,有这唉声叹气的功夫不如找找看有没有啥其他有用的物资。”
“别这么说嘛,虽然咱们废土上平常都是以物换物,但你想啊……万一呢?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可是我爷爷传下来的话。”
“得,你爸爸都一辈子没见过几张纸钞,怎么净把这话教你了。”
“等下,那是啥……哦哦!车里那骨头手腕上带着的表是镶金的!谢廖沙快过来快过来,过来搭把手,咱们把这门卸下来。”
“你刚才不还说这车值钱吗,现在怎么又要卸车门了?”
“此一时彼一时,那可是金子!我爷爷在世时候老说,金子是这个世界第二值钱的东西。”
“那第一值钱的是什么?”
“石油!”
“去你的吧,这教的是啥跟啥啊。”
……
萨赫梅特嫌弃地瞥了眼吵吵嚷嚷地在废墟上翻找的二人,一边警戒着远处,一边等着加莉娜调试通讯设备。
“中尉,干扰很严重,但是勉强能跟基地连上线了。”
“好,耳机给我……这里是风暴眼,基地能收到吗?”
“基地收到。”
如加莉娜所说,通讯中有严重的杂音,只能堪堪完成交流。
这在红区内是很常见的事。晶灾破坏的不只有生态系统和气候,受晶灾创伤严重的区域连电磁通讯环境都变得极为紊乱与复杂。
对于萨赫梅特与皑牙来说,这也并不完全是坏事。现代通讯技术在红区内的失调使得凯威格对红区的掌控举步维艰,让被主流社会排斥的感染者与亚人们有了能够苟延残喘的立锥之地。
“风暴眼已到达任务目标区域,准备开始侦查任务。任务代号8117,人员构成有风暴眼与D5分队二班全员。主指挥由风暴眼担任,第二指挥由一等兵谢廖沙担任。任务开始时间为九时十五分,八小时后派遣D3分队一班至三班到场支援。讯息管制为Ⅲ类管制,不设定期回报时间。以上,管制员复述。”
为了确保对方能听清楚,萨赫梅特的语速很慢。
在通讯器的另一头,管制员笔速如飞,一边记录下内容一边一字不差地作了复述。
皑牙除了日常巡逻、训练以外,每次或大或小的任务都有纸面记录与归案。这不仅仅只是出于组织严谨性上的考虑,更是为了忠实记录下每位为了皑牙英勇奋战的战士们的轨迹。
这次任务发起的契机事出偶然,萨赫梅特只能通过通讯器汇报,让管制员帮忙记录。哪怕萨赫梅特是皑牙的总指挥,无论是为了做表率还是便于基地方面组织支援,这样的程序还是得走的。
另外,皑牙共有D1到D5五只分队,每只分队队十几到二十几人人员,拢共不到百名战斗人员;分队下面每个班有3-7个人,萨赫梅特这次出来领着的两个班都只有3人的最低限度规模。
结束通讯之后,加莉娜重新背起了通讯器。
与厚重的通讯器相比,加莉娜的身材略显娇小,背起来却并不吃力,很习以为常。
“你们两个!别闹了,准备行动啦!”加莉娜双手在嘴边作喇叭状,对着一边还在吵吵嚷嚷的两人轻轻喊道。
“听见没,说你呢。你看看你,一天天的,不干正事。”乔恩拿手肘戳了戳谢廖沙的肚子,然后快步向萨赫梅特的方向跟了过去。
“嘶,你这人,怎么回事。”
废墟内有三部电梯,两部已经完全被钢筋混凝土掩埋,没有重型设备或者爆破设备情况下完全无处下手。
另外一部电梯的电梯口前只有几部钢架挡着,萨赫梅特几人很轻松地就能清理开一条路。
已经废弃了这么多年的建筑物,自然不可能是有电的,
这时候就轮到乔恩干点正事了。
从背包中取出火焰喷枪和小巧的燃料罐后,乔恩在电梯门前蹲了下来。
这个面容带有西海岸特征的男子的祖辈就加入到了皑牙之中,虽然由于父母的言传身教和遗传问题偶尔会展露出一些与本地文化不同的特征,在组织内依旧是一名技艺精湛且可靠的熟练技工。哪怕对这损坏的装甲车内载着的东西垂涎若渴,也没有为了一己私欲浪费喷枪燃料便是证明之一。
十几分钟之后,伴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乔恩使劲往电梯门上踢了几脚,将切下来的一块儿半人高的板子踹了出去。
掉下来的金属块重重地掉在电梯井里,发出一阵沉重的闷响。
听觉敏锐的萨赫梅特提前离得远了点,还捂住了耳朵。
乔恩小心地探出头张望了下电梯井下,然后快速地收回了头。
“你们说,如果我刚才把脑袋整个探出去,会不会有什么东西从电梯顶上突然掉下来,把我脑袋整个削掉?”乔恩捂住胸口,装作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说道。
“欸?!”加莉娜捂住嘴,有些恐惧地睁大了眼睛。
“或者有什么怪物潜伏在底下的黑暗里,趁我探出头一把攥住我,然后把我拖了下去……”
“行了,别吓人家了。”谢廖沙一脸嫌弃地拿手背拍了拍乔恩的胸口。
萨赫梅特则点燃了一只火把,朝电梯井下扔了下去。
接着火把的光,萨赫梅特看到了三扇门,然后火把掉在了下面电梯上。至于电梯已经到底了还是悬在空中,暂时还不好判断。
既然火把能持续燃烧,证明下面的空间至少是有氧气的。
保险起见,萨赫梅特在电梯门前找了个稳定的地方栓好了绳索。
“中尉,您这是……要自己先下去吗?”加莉娜有些后怕地往天井下方望了望。
“嗯。”
事实上,拥有着优越灵敏性和侦查能力的萨赫梅特,在参与的大部分任务中往往还担任着负责侦查的斥候一职。
“那不是会,很危险吗?”
“不会的。”
“您可是指挥官,要是真碰见黑暗里的怪物,出了什么事……”
“加莉娜,那是童话里的东西,现实有的最多是感染黑晶的野兽。”
“可是……”加莉娜犹豫地抓着衣襟,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接着说道,
“要不,要不我替您来吧。”
听到这话,萨赫梅特有些惊讶地看向加莉娜,看到她有些恐惧、又不乏决心地咽了下口水。
这孩子……因为相信了可能会有很大的危险而感到害怕,但是又不想别人陷入危险而克服了恐惧吗……
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今这片荒芜的废土上居然还能孕育出这样心灵纯洁的人,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幸事……皑牙至今付出的努力与奋战看来并非无用功。
萨赫梅特自心底感到一丝温暖,连看向加莉娜的目光都柔和了几分。
她甚至有些想伸出手抱一抱加莉娜,就像宠溺的姐姐抚摸自己可爱又令人放心不下的弟弟妹妹。
“咳咳。”萨赫梅特轻咳了两声,趁还没人注意到,连忙调整了下表情。
“就算万一……我是说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情况,这个深度的电梯井,我是能够不借助绳索全身而退的,所以我是最佳人选。”萨赫梅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手套没遮住的手腕处,能看到明显的机械结构。
“另外……”萨赫梅特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你应该记得战术课上教过,“永远不要质疑现场指挥官的决策,这是小队生存下去的基石”吧?我想,这句话同样适用于眼下的情景。”
“是,是的,大姐……”加莉娜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能明白你的想法,你的勇敢值得嘉奖。”
“……”加莉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但是请记住,列兵,战斗的走向往往不会因个人意志而偏移,我们需要人尽其责、物尽其用。‘出于好心’而勉强自己、把自己置于无法处理的危险境地,无论对自己、对集体都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逐渐重新回到冷酷指挥官形象下的萨赫梅特,用回了一贯的严峻的口吻告诫道。
“类似的话,我不希望说第二遍。”
萨赫梅特冰冷的目光仿佛能将人整个穿透,让加莉娜一阵发寒。
“是!中尉!”
“别放松警戒,有意外用无线电汇报。”
这话是面向着另外两人说的,谢廖沙和乔恩也闻声绷直了身子。
随着绳索一点点滑下,萨赫梅特的身影消失在三人的视野内,几人才稍稍放松下了一些。
“别太担心,你也跟大姐出过次任务了,应该知道她虽然严厉,但心地还是很好的。”谢廖沙宽慰地拍了拍加莉娜的肩膀。
“我是不是,让中尉失望了?”
“中尉要求的那么严,谁还没犯过几回错呢?你看我,以前还是新兵蛋子时候就没少挨过训,以前偷酒喝时候还被挂在旗杆上挨过两天冻呢。”相比于谢廖沙,乔恩的安慰方式就没脸没皮的多。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就算以前犯过错,以后加油认真干,避免再次犯错,也算不愧对大姐的教导。”
“你一边去,到你嘴里成已经犯错了。”
“那不是吗,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嗨,不乐意听算了……”
“哎,乔恩他没恶意,就是嘴欠抽,你别放在心上”
“嗯……”
沉默短暂地降临在两人中间,谢廖沙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皑牙内部有一个传言,你有听说过吗?”
“传言?”
“这话被中尉听到,我怕是也会被挂旗杆上挨两天……”
谢廖沙有些害怕地看了眼电梯井的方向,然后稍稍离地远了些,才用手挡着嘴地一边,悄悄说道:
“据说,别看大姐平常冷冰冰的,她还是会有情绪起伏的。比如她开心的时候,尾巴经常会不住地往两边晃。像刚才那会儿,我就偷偷瞥见大姐的尾巴一直在晃。你懂我意思吧?”
“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