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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时间不多了。”
昏暗的实验室中，蓝光微微闪动，正如此刻发问年轻人有些剧烈的心跳，强装镇定的语气掩饰不了抱着文件夹状晶屏左手的颤抖。
他此刻非常紧张。
但回应他的，唯有仪器响动的“滴答”声。
好似房间中央那根连通天地的透明巨柱中，那位少女的心跳。
年轻人情不自禁的将视线越过老人的悬浮椅，看向她，即使昏暗的灯光下只能勉强看到少女五官的轮廓与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形，也让人觉得，她美的不可方物。
老人依旧没有回答，只留给年轻人一个背影。窝在悬浮椅中的他看不清作何表情，只是沉默。
但年轻人几乎可以想象到老人灼热的目光在黑暗中闪烁，聚焦在被椅背遮住大半的大型晶屏上，紧盯着上面各种复杂的参数与最为显眼易懂的一行小字：“loading...97%”
“白老？”他再次发出疑问，接下来四五秒内，有似真似幻从远处传来的惨叫声，爆炸声，枪炮声，有基地人工智能传达到他耳中的警告:“第三防线已被突破，建议，立刻撤..滋滋...离——AI已离线。”
唯独没有老人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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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由远及近。
他悄悄从腰带上取下一根柱状物体，简洁小巧的设计，纯白色的外观，几乎不会让人将它与死亡联系到一起。
但很可惜，它是根类旧世代雷管的玩意儿。马氏单兵作战爆破弹Ⅱ型，简称马二弹的小家伙。
他可不想变成那群东西，或者进那群东西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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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忽然长吁一口气，咳了两声，眼中的光似乎也随着晶屏的暗淡而熄灭，身形更加佝偻下去，背影在一瞬间仿佛又经历了数年岁月的洗礼。显得苍老不堪。
“拿来。”
“诶...额，您请。”他手一抖，差点引爆爆破弹，怀着劫后余生的心情将东西递到老人手里，心里泛起了嘀咕。
老人伸出左手，却微微泛着银光，赫然是一只机械义体手，用它锋锐的尖端拈起静静躺在年轻人手心中的爆破弹，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
“加强版，半径五米，小子，改的不错，市面上至少二十万联邦票子，唉，少了点，不过老头子我罪不计数，将就将就也可。”
年轻人心中一凛，没出声，老人指指柱子，“去，报紧咯，速度的。”
他迈出沉重的步伐，三步一回头。心中已然明了。
可他无权阻止，老人是他的老师，更是上司，情况的危急也表明确实无法保全所有东西，没人殿后的话那群东西只会追上来，之后研究成果与人皆失。
可...
不知觉间站到了柱子前，少女惊艳的容颜已然清晰可辨，他抱住柱子，外表的寒冷透过手指，让他打了个寒噤。
最终，他回过头去，实验室的索扉合金门已经开始变形，巨大的撞击声与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老人和蔼的笑着，向他挥手作别，眼中满是欣慰，还有一丝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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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柱开始连同他周围的一小圈地面一起急速上升，刹那间黑暗没过了视线，随着一声闷响，上升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他沉默着，拼命挤着眼泪不让其从眼眶中滴落，喉头抽动两下，只说得出几个字为老人送别，“再见。老师。”
半个月后，希城，人类对狼联邦委员会大楼。
“让我进去，混蛋，你们到底同不同意打开她，半个月了！这可是白老最后的心血，人类的希望，苍蓝议会这群吃干饭的加老顽固，没有人给他们解释这项技术的重要性的话...让我进去！”
年轻人如同蚍蜉撼树般捶打这面前身高近一米九的高大男人，他的身形也是异于常人的魁梧，被捶打的腹部隐隐发出闷响。
“华百宁博士，俺早就改造过了，就一大老粗，捶我没事，要是您的手不疼的话，”
“再说了，俺也是尽俺的本职，真不能放您过去，您就别为难俺了。”壮汉摸着头，一脸为难。
华百宁停下手，望着发红的拳头嘶嘶的吸气，随后瞄了一眼壮汉，“百分之六十以上，每月至少两只活化剂，但失眠，精神亢奋，偶发的幻觉与手脚失控。对吧？”
“哎呀妈，您可神了，咋跟我肚里蛔虫一样啊，我最近确实老望见我娘。”壮汉笑笑，将眼中的担忧之色隐去，“她也走了十多年了，狼灾闹得，这世道。”
他叹口气，“老黑，你这样又能撑多久，你能保证不再去改造？之后就是越要越多的活化剂，越要越多的，钱！”
老黑继续温和的笑着，“您说的对，这是个无底洞，但联邦不养闲人，有口饭吃，俺就知足了。再说了，又有啥办法。”
“这就是我要做的，人工灵魂，与机械身体百分百适配的灵魂，没有异化，没有不适配，人不用再因为承受不了高度的机械改造而疯掉，只要能量产，就是人类的希望。到那时，也就没有...”
华百宁忽然噤声，再开口时带着浓烈的悲怆，“但已经离去的，又怎么回得来...”
他走到一旁的长椅上，颓然坐下，“别太难过，博士，俺文化不高，但是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的人还得继续活着，节哀顺变。”老黑安慰道。
没有答复，他只是笑容凄然的看着老黑，之后是相当一段时间的沉默。
机械门滑动的滋滋声划破寂静的空气，一排人从中依次走出，奇妙的是，从外侧完全窥探不到门内的景象。
仿佛那里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深邃。
人群沉默着散去，其中一名身形较为娇小的停留在华百宁身旁，伸出一只手轻敲他低垂的头。
已经半梦半醒的华百宁一惊，猛然抬头，看清来者，眼中的血丝也掩盖不住目光中的热切与忐忑。
“怎...怎么样了，姐...嘶，痛，别，别，别捏了，耳朵要掉了。”
来者摘下兜帽，露出即使表情冰冷，但依旧显示青春活力的少女面庞，没人会想得到这位比华百宁大五岁的眯眯眼少女是他的姐姐，华千安，并且已经奔三了。
她继续用力拧着自家老弟的耳朵，眉头皱起，半响才松手开口道，“成了。”
华百宁正捂住左耳在椅子上痛苦的扭作一条，闻言一个鲤鱼打挺，终于恢复嬉皮笑脸的本性，“姐，别绷个臭脸，生气易衰，小弟爱死你了，您继续，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华千安没好气的答道：“镇定没过呢，想生气都难，走，跟上。”扯住他的衣领就往一旁的传运机拽，后者被迫照顾老姐的身高，点头哈腰的跟上了。
站进传运机，两人又沉默起来，华百宁有些心虚的盯着眼前不断变动的楼层数，终于在从“壹佰”变为“伍拾”时华千安自嘲般的笑笑，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没想到，我和人间蒸发三年的弟弟再见是就是要给他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我的错。”
“没想到白兰阳那条老狗会寻死。”
华百宁闻言微怒，但余光瞄到的，是老姐在偷偷用手背擦眼角。
“姐...你，多少对逝者尊重些，他老人家是我老师。”他只有弱弱的回了句。
“屁！”华千安突然发狠，“这狗屁世道，活人都没点尊严，死人算根鸡毛。何况，你们师徒，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鸟事吗？”
“华千安！你可以对我生气，也可以对老师不敬，但是你不能质疑我们的研究成果。”华百宁语气一冷，毫不客气的直呼姐名。
老姐不甘示弱，“哟，哟，横起来了，我愚蠢的欧豆豆哟，等到百年之后你姐我作古了，让心智上尚处于未成年或接近成年的少女上战场的千古骂名就要到我华千安身上，跟你华百宁没有半毛钱关系，开心了？”
“她是人造人！而且拥有正常等同于成年人的心智与判断力，不想想办法，我们还要在天上当缩头王八多久？地上和地下的人还能撑多久？”
“她是人！而且最多算刚成年的少女！不过很可悲，老弟，你他么说对了，地上和地下的前线基地已经超负荷，斩首计划必须立刻实行，不然人类等着因内乱而死吧。所以才会让这个他么的狗屁计划通过。”
话音刚落，随着“叮~”的一声，传运机大门缓缓向两侧划开，“负拾捌层，已到达。”
华千安顿住话头，恶狠狠的瞪了华百宁一眼，自顾自走了出去。
后者轻哼一声，跟了上去。
狭长的走廊两侧，数以百计的密封门伫立于此，各种各样的奇怪标签用小号的银色牌子标注其上。
两人最终停在一扇“白”字铭牌的门前。华千安走近于前，用手上下拼命扒拉着自己的左眼，踮起脚凑近铭牌。
“口令确认。”
“白夜计划。”
密封门从门缝喷射出白色雾气，缓缓向左滑开，两人缓步入内。
房间很小，冷色调的白光投射下来，照亮了房内的唯一设施，一台维生舱，乳白色的透明液体充盈其中，一名少女静静躺在维生舱内，白色长发与维生液混为一体又泾渭分明。
在光线照耀下仿佛童话中被冰封的少女。美的虚幻。
华百宁顿时有些恍惚，仿佛躺在其中的，确实只是一名普通的少女，而不是自己与老师努力三年的最终结晶。
反观华千安，没有恍惚，而是直接……痴呆了。小嘴张成“o”型，眯眯眼睁开了，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表现主人的迷惑不解。半晌才恢复常态，一愣一愣的开口。
“弟啊，你造的，是战斗用人造人格机械体，少女外形，CN-1024，代号白夜，没……错吧？真不是嫖·娼用……呜……咳咳，开个玩笑，反应那么大干嘛。”
华百宁用一记旋风霹雳宅男研究员处男大义灭姐拳打断了老姐的污言秽语。
“这么说你连见都没见过她？！”
“蠢啊你，这是机密计划，五阴级的保密等级，不得在计划正式开始前保有任何形式资料，要不是你也是研究员，早把你拉去小黑屋关禁闭到开会讨论结束了。我怎么会见过真身，开会都是在桌上打口水战，连看看资料的闲暇时间都没有，真是恶心人。况且用来战斗的机械体，我怎么知道会那么漂亮……”
说道这，华千安又怔了怔，片刻之后一拍脑袋，露出奇妙的笑容，盯着华百宁，看得他身上发毛。
“别多废话，也别这么盯着我看啊，我哪里怎么了，快点开始啊。”
“行行行，但是，老弟，你们师徒，真的认为，灵魂，可以被制造？”华千安睁大眼睛，认真的与自家老弟对视。
“是的，为什么不行呢？”他移开视线，盯向舱中的少女。
“好吧，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是什么，由你来定义，我现在正式宣布，白夜计划负责人变更为华百宁，计划时限，永久，直至苍蓝议会判定计划失败或需紧急终止。”
华千安深吸一口气，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房间内回荡起清脆的打脸声。
华百宁蒙了，捂着有些发麻的左脸，“……你干嘛？”
“口令正确，声纹识别成功，华百宁博士，身份权限已更新，计划正式开始。”电子女声回应了他的疑惑。
华千安笑嘻嘻的看着他，“姐弟默契，我就知道你会说这句~”
“那也不用打我啊，不能用正常点的方式，或者正常点的口令？”
华千安指指小腹，“刚才的回敬，还有，”又指指维生舱中的少女，“盯着没穿衣服的女生看，不太好吧~”
“得得得，算我倒霉。”被点破的华百宁心虚的拉了拉白大褂的下摆，同时反应过来，“额，那我怎么把她带回去？”
“嗯，背回去？”
“背你个头啊！会被当成变态的！”
“反正你已经是死宅男，当回变态又怎样。”
两人争吵之间，随着维生液的缓缓排出，舱中少女的睫毛微动。
不约而同的噤声。
然后……然后她就张嘴闷了一大口维生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