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或许是顾虑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少女即便在重新穿好衣物之后，也在屋外的丛林里小徘徊了一阵，才推门进入屋内。
　　小米已经溜到了地上的盘子旁，大口大口的摄取白夜专门给它准备的食物，而在另一边，则静静的坐着另一只小花猫，显然已经吃完饭了，在用舌头梳理自己爪子上的毛发。
　　少女嗅了嗅，一股很香的饭菜味从客厅一旁的厨房里传出来。
　　据点里面可没有热的饭菜给人食用，甚至于因为距离上次获取补给品时隔太久，据点内压缩食品和能量棒的储备都不算充足，时常有人饿肚子。
　　也就只有那些士兵和猎人偶尔成功的出猎能够让他们每人分到一点点的肉类，才让据点内不会出现人食人的情况。
　　即便已经八年过去了，这个世界的人类还是没有从失去高科技中恢复过来，明明已经证实了现有的病毒种类并不会感染植物和其他动物，仍旧没有人愿意下地去种植粮食，即便拥有能够支撑一两年的食物，也选择继续搜索黄金时代遗留下来的工业食品，而非种下种子。
　　不过也所幸，少女作为新加入那个据点的人，中午还是吃到了一根能量棒才出来的，现在不至于肚子咕咕叫着丢脸。
　　除非饭菜实在是太诱人了。
　　少女禁不住诱惑，悄悄打开了厨房的门，却正好对上了打算开门的白夜的左眼。
　　“嗯？回来了。”白夜端起一个盘子一瘸一拐的走出门，“那就帮我端一下菜吧。”
　　“啊，好的。”少女让开身子，白夜走过后，她端起了另外两个盘子，跟在了白夜身后。
　　待到少女在桌前坐下，小米已经吃好了它的那份，跳上了少女的膝盖，冲着她撒起娇来。
　　花猫倒是用身子拱开了屋门，自己溜出去耍了。
　　“那只是先生你养的猫吗？”
　　少女显然很是喜欢猫，一边轻轻的揉着小米的肚子，一边望向花猫出门的方向。
　　白夜把一碗稀粥放到少女面前，而后驻着拐杖把屋门关好，才回复少女的问题：“并不是，三年前我在这边住下之后，那只流浪猫就经常在傍晚来我家里。偶尔也会带些麻雀鸽子田鼠之类的小型动物过来，我就习惯每次也给它准备一份食物了。”
　　说罢，白夜为了方便端起碗来喝粥，将右半边脸的绷带解下了。
　　正在吹凉粥水的少女看到那绷带下隐藏的伤痕，便呆住了。
　　“怎么，吓到了？”白夜轻轻一笑，有些笨拙的夹起一瓣凉拌番茄，送入口中，而后端起粥，随意的吹了几下便仰头喝下一大口。
　　少女轻轻抿了一口粥水，沉吟到：“没有啦，只是有点惊讶，据点里面比先生你伤口还要可怕的也不少，我早就看习惯了。”
　　“白夜，你叫什么？”白夜并没有继续那个话题，夹起一片黄瓜就着粥一起吃下去。
　　“夜雪。”少女架起了双上唯一一道热菜，咸菜肉丝，貌似是提前洗掉了咸菜上残留的盐水，整体并没有那么咸，对于许久没有吃到调味品的夜雪则恰到好处的刺激了食欲。
　　她也学着白夜仰头喝下一大口粥，却不得不低下头让大部分流回碗内，而后吐出舌头不断用手扇风。
　　“怕烫？”白夜放下筷子，左手食指指尖出现红蓝不断交替的光芒，而后整碗粥的温度便下降到了一个仅仅比常温高一点点的程度，“也是，雪儿都是怕热的。”
　　夜雪等到舌头不疼之后，再次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这个名字，好像是因为爸爸妈妈生下我的那个夜晚降下了雪的关系。不过，温带八月份怎么会下雪呢？”
　　“说不定和六月飘雪一样，是有什么冤屈吧。”白夜将自己碗中的粥水饮尽，而后问到，“你今年十八？”
　　“嗯？”夜雪抬起头，“不太清楚，我只记得我出生那年是联历0437年。”
　　“那你今年十八没错。”白夜点点头。
　　0437年八月，确实发生了什么，不过白夜并不是很清楚当时的真相，毕竟当时自己都隐世六十几年了。
　　“那你的父母呢？”白夜端起自己的碗，向厨房走去。
　　夜雪将碗放下，沉默了一阵后，才缓缓说到：“......他们在之前的战争中去世了。”
　　“这样啊。”白夜将夜雪喝完粥的碗一同放入铁锅之中，带去河边清洗。
　　夜雪看着白夜离开，沉默的走进了房间。
　　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她也不记得是联历哪一年的事情了，只记得十岁那年，她便跟着父母一起四处奔波，各种被病毒感染的人和机械体袭向正常的人类，原本安定的社会一瞬间变得动荡。
　　那段日子对于夜雪来说，真的是度日如年。
　　父亲是联合政府的一员底层官员，母亲则是一名科学研究员，对于他们来说，联历0400年开始的黄金时代，是人类最为伟大，也最为应当自豪的时代。
　　也确实如此，全球迈入绝对富裕，没有任何贫穷可言，食物产出绝对丰盈，社会结构稳定，几乎到达了全年犯罪率0%的程度。
　　但，也正因为过于充盈的物质满足，人们的精神娱乐欲望愈发崩坏，若非联合政府私下默许了一些黑色企业的存在，以及些许人性道德已然存在，恐怕会发生的事情难以想象。
　　更何况，实际意义上来说，已经发生了。
　　当年有一档以观察一个人的一生为主题的真人秀异常火爆，那个节目主人公甚至还不知晓自己被困在一个虚构的城市内，一生被人当做动物观赏。
　　就与那联众时代之前的一部电影，《楚门的世界》一样，当时听说其实有不少人反对，但都逐渐销声匿迹。
　　毕竟，那是联合政府设立的节目嘛。
　　夜雪还记得当自己在学校内说这是错误的时候，教师的生气与同学的嘲笑，当时尚且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才知道所谓的联合政府早就已经给所有底层人员间接洗脑过了。
　　他们所想要的，是让底层人员成为他们心甘情愿的工具而已，所幸并不是每个人都沉迷在了这种风花水月的美好假象中，比如她的父母。
　　“即便现在的社会有多少腐败，”她还记得她哭着向自己父亲抱怨的时候，他所说的话，“这也是至今为止我们人类最为鼎盛的时期，如果有什么不够好的，那雪雪你要努力去改变哦！”
　　改变？是啊，一切都变了，病毒爆发后，社会一切都变了，或许是更早之前，但自那次病毒爆发之后，整个世界变得支离破碎，现在她还能活下来，或许已经算得上是某种奇迹了。
　　“喵~”小米跟在夜雪身后，也进入了房间。
　　夜雪拨开小米右前腿的毛发，那边的伤口已经结疤了。
　　当时她带着小米入驻那个据点的时候，居然有个人扑上来就想将小米当做食物吃掉。
　　倒也是，在这种食物匮乏的情况下，可能也只有夜雪会带着一个“宠物”四处走动吧，也所幸据点的那帮持有武装的拾荒者还算心善，只是不提供给小米食物而已。
　　“小米，你说，这种日子我们还要过多久呢？”夜雪仰身躺下，将小米举起。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四周看了看，白夜的这所屋子并不算得上是多么豪华，但不知为何，她觉得很让人安心。
　　白夜的强大和能力她已经看见了，无论是物资的充沛，亦或是那些特殊能力，显然白夜是实验体，而只要是实验体，即便并非战斗类型的，也拥有十分强大的力量。
　　如果，能够一直带着这种安全的地方，是不是就不用担惊受怕了？是不是就不用再四处奔波了？
　　夜雪看向已经趴在自己胸口的小米，那是十岁那年新年时自己父母送给自己的礼物，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和小米多亲近些许，便被迫和父母四处投奔，只为了躲避被病毒感染的怪物们。
　　这么多年来的逃窜，特别是父母离世之后，让夜雪将小米视为唯一的家人。
　　联历0447年6月，她绝对无法忘记那一天，那种噩梦。
　　想着想着，夜雪慢慢得睡着了，而胸口的小米，则舔了舔夜雪的脸颊，也蜷缩在她的脑袋旁，睡着了。
　　·
　　“嗯，好，我知道了。”白夜挂断了来自远方的一次临时通讯，提着锅回到了屋内。
　　他看了看睡着的夜雪，把她的房门关上后，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
　　或许是又避世三年的缘由，现在白夜稍微动点脑子思考些什么就头疼，今天还这么大的运动量。
　　说起来其实没动脑，只是回忆了一下历史而已，大概只是自己真的老了？可这幅身躯也不会老的啊？白夜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吹着夜风，想着刚刚那段通讯所说的话。
　　这片林园附近的感染者和机械体变多了吗，也是，三年了该搬家了，明天收拾收拾屋子吧。
　　看着白夜在躺椅中合上了眼睛，从远处归来的花猫跃到白夜怀中，侧躺在他的大腿上。
　　白夜眼皮微动，感受着这惬意的晚风，心想到，或许这就是黄金时代的老人们说的，心老了吧，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