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城·第九区·赫曼

　　2153年，莱茵城。
　　红色易拉罐受风推动窸窸窣窣着翻滚，时不时发出几声磕碰。
　　破久的吉普歪歪扭扭着，明明走的是直行道却打着右转车灯，嘈杂的车载音乐突破车窗的封锁，一小段rap飚出五六个带有侮辱含义的词汇。
　　吉普车的驾驶室内，烟雾缭绕，坐在副驾驶的已经嗨晕过去了，司机的情况倒好些，起码他还知道要挂着一档，知道要开的慢一些。
　　街区的外墙、石墩旁、废弃的饮料售卖机、广告牌，凡是目光所及之处都能见到出自街头小子们的喷漆涂鸦。
　　一个三彩的霓虹灯牌上循环滚动播放着‘天上人间’之类的字眼，霓虹灯牌下对应着的则是一扇从里面被封锁的双开式防爆闸门。
　　地下‘性’交易场所，这在龙蛇混杂且经济落后的莱茵城·第九区并不是什么需要掩人耳目的地方。
　　若再晚上几个点准能见到穿衣风格极其大胆的女郎站在霓虹灯牌下当一个开屏的孔雀，更有些风格较为开放的嫖客就着电线杆或者随便找面墙。
　　反正只要支付的价钱到位，怎么着都行，在哪里都行，无论是怎样奇怪的体位与花活通通都能用钱来解锁。
　　这就是第九区，这就是宣称科技与进步、梦想与自由的莱茵城。
　　去TM的梦想与自由！
　　这座城市并不像外来者所幻想的那般美好，换做是富人区那或许与宣传广告中的莱茵一般无二，可在其余地方可就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了。
　　称它为‘地狱’也不过分！
　　赫曼背靠墙站在对街，眼神时不时瞟向地下**易场所的那道双开式防爆闸门。
　　她将双手手插兜，右手拇指来回拨弄把玩着‘初恋’的保险栓。
　　“咔哒、咔哒！”一下又一下，赫曼就靠着这样的小动作消磨时间。
　　街区上方有哨卫的巡逻舰低空驶来，反重力引擎响彻着它特有的轰鸣。
　　赫曼鲜红的发束被风吹散，她手中动作一停，抬起脸来微微眯眼，一直到目送反重力巡逻舰远去衣兜里才重新响起有节奏的“咔哒、咔哒！”声。
　　赫曼在等人，她已经等待了足足三小时47分钟，漫长的时间里她将一些曾看过的还存有印象的影视剧在脑子里回放了一遍又一遍。
　　可直到赫曼站到双腿微麻不得不后躺依靠住墙来节约体力，那个令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家伙仍未出现。
　　这就好比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的花季少女，穿上自认为最可爱的裙子，配上自认为最能吸引异性的香水，和小男友约定好了见面地点约定好了时间，可却在公园长椅上一直坐到了天黑。
　　现在赫曼的心情差不多就是如此。
　　糟糕透了。
　　在莱茵城最糟糕的城区里，站在附近最出名的地下‘性’交易场所对面，怀着被人放了鸽子而且一放就是大半天的深重怨念。
　　与被男朋友放了鸽子的花季少女不同的是，赫曼并不知道自己此刻苦苦等待的那位‘小男友’究竟是谁。
　　应该说暂时还不知道，但她早晚会知道的。
　　只要对方出现，赫曼便会有所察觉，不用他主动过来打招呼，赫曼会主动上前，也不用他出现在赫曼的视线里，赫曼的幕后存有一个她自己都不知道细节的专业团队。
　　那家伙或许是某个幸运的路人，或许是某位从对面那扇双开式防爆闸门后走出来的嫖客，又或许是个从天而降的身穿紧身衣的‘什么什么的man’。
　　这就和人生一样充满了随机性。
　　穷小子开上了跑车载着一脸贵气的名媛，富二代也会有捡别人烟头抽的一天，退休的老警察与曾被他捕入狱的扒手做了邻居，帮派老大的老年生活是凌晨四点起来扫大街...
　　在莱茵城，一切皆有可能，重要的只是你有没有野心以及干出一番大事的能力与决心...
　　其实成大事者大多情况下只需要用到勇气，以及一捏捏的微不足道的但可遇不可求的幸运。
　　这么一想还有些小激动呢，如果不是心情糟糕透顶了那么赫曼准要像个小女生那样幻想一些浪漫的事了。
　　但其实...
　　好吧，其实她只是在工作，工作内容就是等待。
　　原地待命，等待指示，等待某位需要被赫曼‘服务’的客户出现。
　　呼吸着第九区的新鲜空气，赫曼丝毫无法感受到非第九区出身的人们口中所谓的‘有毒沼气’，或许是因为像她这样第九区出身的人早已对‘有毒沼气’有所免疫了吧。
　　时间又过去了七分钟，值得赫曼苦苦等待的那位依然没有出现，也许他今天不会来了，也许他此刻正趴在某个女人的床上重复着一个动作来回抽搐，一想到这里赫曼便有了踢飞脚边易拉罐然后耍小性子着来上一句文明用语‘CTMD’。
　　就在赫曼不耐烦到真要飚脏话时，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低沉雄厚有磁性的男音。
　　“目标出现。”这一通讯来源于她右耳正塞着的隐形耳机。
　　赫曼右耳耳机的红光闪了两下，她伸手按了一下耳机视线中立刻有了一个红色的指示箭头。
　　“‘临时工’看向你正前方，目标是那个右手戴着金表的男人。”
　　跟随着指引，赫曼看向对街霓虹灯牌下的防爆闸门。
　　视线里的红色箭头精准指向一位袒胸露乳的肥头西装男。
　　此时此刻，那不好好穿衣服的西装男正左拥右抱着两位身材火辣的女郎晃晃悠悠地从敞开的防爆闸门里挤出他臃肿的身躯，满是横肉的脸上难掩欢愉。
　　赫曼则与他正相反，她黑着张脸，就好像是看见自己青梅竹马的正太小男友被好闺蜜连哄带骗着拐上了床一般。
　　赫曼远远观察目标，并未急着出手，她相当谨慎，这是为了确认双开式的防爆闸门后不会有保镖、跟班打手一样的角色尾随。
　　西装男的脖子上挂着的三条明晃晃的金链子，右手戴着一个金灿灿的大金表，胸口有黑色大蟒蛇纹身、腰间别挂着一把大口径的钢制手枪，或许是怕擦枪走火不小心崩掉自己的小弟所以钢制手枪的保险有好好关上。
　　西装男的这些特征组合在一起，赫曼用脚底板思考都能猜中对方的身份。
　　那是黑蛇帮的成员。
　　从行头判断应该还是个已经混到了中上层的小头目，手底下或许有七八个小跟班，或许没有，又或许他是一个抠门的人，找漂亮姐姐漂亮妹妹的时候从不想着自己的那些个小弟们是不是还要靠手艺活解决问题。
　　他就是一个小人物眼里的大人物，大人物眼里的小瘪三，就和他腰间的配枪一样，只是外表唬人。
　　那把手枪是‘震星Z5’，这把枪除了一枪震麻自己的手腕震的自己短暂耳鸣外别无他用，因为它既不精准也不便携，后坐力大的可怕装弹量却只有7发，除非是植入了什么抵消后坐力的手臂义体，否则很难在枪战中发挥‘震星Z5’的威力。
　　赫曼对这一类的帮派成员并无好感，对黑蛇帮派的好感度更得从负500开始计数，因为她最初流浪的那段时间里每天最担心的就是有黑蛇帮的成员路过她躲藏的废弃集装箱。
　　因为这些黑蛇帮成员总是乐此不疲的欺凌弱者，捣毁避风港，又或者是一把火烧掉流浪者的过冬棉衣。
　　现在赫曼对黑蛇帮的好感度又得倒扣上五十分了。
　　因为她在地下‘性’交易场所的街对面站着等待足足3个小时57分钟就只是为了等这么一位黑蛇帮的小头目。
　　这简直就是在浪费生命，试问一下，一位17岁少女的短暂青春里又有多少个3小时52分钟？
　　时间就是金钱，尤其是对于赫曼这样的人而言，时间的价值要比其他人更金贵一些，因为，生活第九区的人，平均寿命只有不到40岁。
　　随着三秒默数赫曼调整好状态，她双颊红润微露羞涩，迈步向着左拥右抱的西装男走去，外套口袋里的‘初恋’被轻轻握稳。
　　赫曼表现的和怀春少女如出一辙，好像对面的是某个帅气多金有魅力的男明星，仿佛只需要对方勾一勾手指或者一个眼神就会主动投怀送抱。
　　西装男也注意到了赫曼，他很难不注意到这位迎面向着自己而来的年轻女孩。
　　西装男搂紧怀里的两位火辣女郎，可视线却已被迎面走来的赫曼勾走了。
　　远远望着赫曼随风摆动的红色发束，黑色的破洞短裤，多链式的宽大冲锋衣内衬一件军绿色的运动背心，外套拉链半敞开，尚不成熟的胸部曲线若隐若现着。
　　这一瞬间西装男突然想怀念一把青春了。
　　虽说赫曼的身材不如怀里两位女郎火辣，脸蛋稚嫩青涩，胸部更是有些平庸，可却牢牢占据了年轻这一优势。
　　女孩不会永远18岁，但18岁的女孩永远是最好的。
　　年轻有活力的运动系少女，搞不好还是一个雏。
　　不，应该说，她大概率还是一个雏。
　　西装男突然感觉自己搂着的两位火辣女郎似乎没有那么美妙了，吃多了快餐的他此刻是多么渴望和迎面而来的红发女孩单独来上一次。
　　一次就好，像这种身材还未长开的青涩女孩在西装男看来，就是个一次性的消耗品，毕竟他也只是想要满足一下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新鲜感而已。
　　就像是路过玩具屋的小屁孩，看见了最新款的超级英雄模型，然后开始了撒泼打滚哭着闹着说‘我想要’。
　　忽然，一个念头在西装男的脑海里浮现。
　　这里可是第九区，是莱茵城最出名也是最大的贫民窟，不客气点说是难民营也不过分。
　　在第九区法律并不像外界那般具有权威，这里谁的拳头大谁的道理就大，谁拳头硬谁的道理就硬！
　　而现在他的腰间正别着一把大口径的手枪，在混乱的第九区，这便是‘真理’，它比一切的道理都要硬。
　　西装男双眼一亮，他似乎已经能看见迎面走来的女孩因恐惧而扭曲脸庞后又因为快感发出阵阵呻吟，想要反抗可又不敢反抗明明厌恶到了极点可无法抗拒自己生理本能反应时的模样了。
　　他悄悄松开两位火辣女郎，右手则已经握上了腰间的大口径手枪，然而就在他刚要将枪从腰间拔出时，迎面走来的赫曼却突然有所停顿。
　　西装男不以为意着，可迎面的红发女孩却礼貌着给予了一声问候。
　　“你好...”
　　西装男预感到了什么，他的小心脏都被这位陌生的年轻女孩撩拨的有些躁动了。
　　也许，她真的会主动投怀送抱？她不会已经不是雏了吧？！西装男如此幻想着，一想到后面突然有了些期待落空的失望，但很快他便调整了过来。
　　因为，反正也是免费送上门来的。
　　可下一秒女孩却并未如他所想的那样主动依附过来，而是动作幅度极大，手脚麻利地从外套的大口袋里面拔出一把便携式的全自动手枪！
　　结构老式的‘格洛克’手枪!
　　原来这就是赫曼的‘初恋’，一把加装了扩容弹匣的老式‘格洛克’手枪！
　　物美价廉，悍匪标配！
　　“哒、哒！哒！”
　　“呀啊！！——”
　　三连发的枪声之后是火辣女郎刺耳的惨叫！
　　西装男保持着右手握枪的姿势，可胸口却有了两个血洞，脸上也被开了个玻璃珠大小的弹孔！
　　西装男死鱼般瞪大双眼，他正试图理解当前所发生的一切，可困意却有如食人的泥沼，刹那间便吞噬了他的意识。
　　轰隆一声，西装男臃肿的身躯瘫倒。
　　他死也想不明白这一切是因为什么，他回想不起来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因为那样的家伙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最令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有人敢在第九区敢在黑蛇帮常年盘踞的地盘对自己下手？
　　她怎么敢的？她是不要命了嘛？
　　黑蛇帮的头目在自家地盘遭人枪杀，这事后的报复可想而知！
　　只有疯到没了脑子的亡命徒才会干的出来这样的事，也只有这类人物才会在第九区与黑蛇帮对着干！
　　就在两位火辣女郎一声更高过一声的惨叫中，赫曼收起了格洛克手枪，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远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