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天对于狛斯来说是一个历史性的日子。
　　今年二十一岁的狛斯·伦比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帅气军服，站在镜子前边，仔细地整理自己的衣领。镜前的台子上放着狛斯的深绿色军帽，以及各种化妆用的瓶瓶罐罐。狛斯一看就从来没用过这些东西，忙忙乱乱间，台子上一片狼藉。
　　“肩章没有戴歪吧？头发有没有乱掉？”
　　正当狛斯皱着眉头整理仪表的时候，准备间通往舞台的门口处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
　　“感谢克里格斑校长的教诲，我希望同学们今后要把这段话记在心里，体现在行动中，为我督费尔国立军校闪耀的校史增光添彩。”
　　掌声更热烈了。准备间的门被推开，一位胸前挂满奖章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他走路的气势就像一头熊，皮鞋跺地的声音不大，却好像能扰乱人的心跳，叫人心生畏惧。而作为军校的一员，这声音狛斯再熟悉不过了。
　　狛斯立马把帽子扣在头上，脚后跟并拢，恭恭敬敬行了一个标准军礼。
　　“校长好。”
　　克里格斑轻轻侧过头来，简单地回礼。狛斯虽然低着头，看不见校长的眼神，却感觉自己心中生出一种无力感，就好像一头小鹿被猎人盯上，浑身不自在。
　　“好好讲。”
　　克里格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不知道是想要做什么表情，在留下这简短的话语之后就离开了。不算宽敞的房间里瞬间就只剩下了狛斯·伦比一个人，这倒是让狛斯松了一口气。
　　“好强的压迫感，这就是元帅啊。”
　　狛斯拍了拍胸脯，感叹校长的威严。刚要坐下休息，他忽然就听到台上在叫自己的名字。
　　“下边有请优秀毕业生代表，以年级第一的身份毕业的狛斯·伦比，代表全体毕业生致辞！”
　　“到我了啊。”
　　感受着同学们热情的掌声，狛斯用力一拉衣角，昂首走向讲台。
　　聚光灯一瞬间聚焦在他的身上，台下无数人的目光追随他移动。狛斯没有丝毫动摇，迈着步子在讲台前站定。
　　艳丽的花朵，柔和的灯光，热烈的气氛。这就是我的毕业典礼。
　　狛斯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场馆的空气，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展开了自己的演讲稿：
　　“致我伟大国家，承母校光荣……”
　　狛斯的声音不徐不急地响起。
　　演讲稿不长，这是狛斯仔细修改增删的结果。即使把稿子扣在桌子上，他也能一字不差地背诵，就像背诵在校的三年里学习的无数军事著作那样。没错，作为一名军官生，狛斯·伦比是极其优秀的。他和在场的无数毕业生、在校生一样，怀揣着对祖国和人民的无限热忱，对远大理想的执着追求，下定决心把自己的青春交给这一片残酷的战场。
　　但是很可惜，这并不是一个好时代。
　　至少对于一位追求理想的年轻人来说，这不是检验报国誓言的好时候。
　　现在的狛斯·伦比只觉着未来像这片聚光灯一样光明，令人目眩。他充满感情地读着自己的讲稿，台下的人屏息听着这热血澎湃的致辞，时间好像都要为之凝滞。那些掷地有声的誓言，要把我们的有梦想的年轻人的气管堵塞，统统窒息死掉。终于，这段并不长的演讲迎来尾声。
　　“……事实将为我们的一腔热血，涂上最鲜艳的红色。以上。”
　　他放下讲稿，深深行礼。台下掌声雷动。
　　这就是狛斯·伦比的毕业式。这当然是真实存在过的，只不过它存在的时间，仅仅是过去的一瞬。至于现在，雷动的不是掌声，而是炮火声。身边盛开的也不是鲜花，而是火花。
　　狛斯睁开眼睛。
　　一颗炮弹刚好在身边炸开，狛斯立刻滚向一边，躲开了飞散的尘土与破片。他甚至都没有把衣服脱下就睡着了，所以现在很方便地就摸到了腰间的手枪。他拔出枪，弯腰冲出烟雾缭绕的帐篷，和赶来报告的警卫员装了个满怀。
　　“快报告！”
　　“是！西面，北面，南面都有敌人过来了！有机枪和射炮，人数很多很多！”
　　“李博通呢？！”
　　他的小队携带有和总部直接联络的大功率电台，所以狛斯现在急着找他，希望听一听总部的命令。
　　“老子就在这，瞎了？”
　　还没等警卫员回答，另一个军官模样的年轻人骂骂咧咧地出现在烟雾的这一侧。他说话不像他衣着那般彬彬有礼，肩章和狛斯不同，只是上尉。
　　“怎么办？李，还等不等支援？”
　　“等个屁，全完蛋啦！九十六师自己都火烧眉毛了！”
　　“那说好的在白陀海峡的支援……”
　　“刚来的急电，主力几乎全灭，支援来不了啦！我说狛斯，咱还是想想自己该怎么跑路吧！”
　　又一颗炮弹落在阵地中心。三人在一片灰尘中剧烈地咳嗽起来。
　　狛斯的头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怎么会这样？
　　看似正常运作的世界像一头疯牛，什么都在脱轨。
　　一切都好像那么虚幻，一如白陀海峡倒映的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