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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吹打在赛瑞思座位旁的窗户上。雨。在几分钟前还是晴天的，却不知怎地忽地下起了雨来。
真是奇怪，赛瑞思心想，从怀中取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和一支钝铅笔。笔记本纸页已经氧化成了黄色并且脆。
“我不喜欢下雨，”赛瑞思想用铅笔在笔记本上记录，可他想起来自己已经写过很多次了，于是就把笔记本放在桌子边。
“客人，您的面来了！”仿生机器人服务员端着两碗面条迎了上过了。赛瑞思用筷子很是粗鲁地吃完了面条，动作很是笨拙。面条留了一碗——加拉斯喜欢吃面条。
“我不喜欢用筷子。”赛瑞思在笔记本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一行字。
“谢谢光临！”
赛瑞思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张望着四周新奇的事物：霓虹灯、全息投影、电子显示屏……像一个孩子一样，好像他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大城市里，第一次接触充斥着高科技的世界——事实上确实是他第一次进入这般繁华的都市里——以赛瑞思的身份。时代变化真大，他想道。
赛瑞思打了一辆车，待他来到车边时，雨下得更大了，用力击打在车窗上。他一手提着面条，一手抓着伞。上了车，车子自行发动了起来。车上智能收音机正放着今日的头条新闻：
“今天是2078年12月31日。国际科学理事会首席多米尼克在国际科学理事会年会上做出重大决定，将于今日24:00在『方舟』开启第一座真空零点能反应堆。此次由科学巨匠加拉斯负责的真空零点能反应堆启动仪式将作为新年的第一声爆竹声响，欢庆新年的到来！”
“先生，请问你的目的地是哪里？”车子以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
“去方舟，去跟我儿子送饭，顺带着见证历史。”
方舟建立在西西伯利亚，距离西欧千里，即使交通迅速便利，依旧耗费了赛瑞思不少时间，等到到达方舟时，夜幕早已笼罩在大地上。
赛瑞思下了车，看了一眼手表：23:00。
“好在时间来得及。”
方舟由异常坚硬的不明金属筑成，形呈四棱形，塔峰入云，四周刻有蓝色荧光的纹路，纹路最终以汇聚在塔身形成圆形的图案。方舟的门很高大，足有十米宽，三十米高。整座高塔是黄金时代的科技顶峰的代表，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千年历史的厚重。
——在方舟大门两侧，有两台武藏九型立侍着，逾过两米的大刀伫立在其左右，刀锋闪烁着道道寒光。
赛瑞思一走到门口，两台武藏九型便开始对他扫描起来，他也饶有兴趣地打量它们。其中一台武藏九型突然说话。
“请说出密匙。”
赛瑞思发出一个很晦涩的讯息后武藏们便让开了路，方舟的大门也缓缓升起。赛瑞思走了进去。
方舟是分为三层的，第一层是大厅，四周陈列着许多藏品，像是软盘、U盘、几十年前的量子计算机之行的——现在早已是用全息技术和格式塔的了。第二层是真空零点反应堆所在地，详情不知。第三层则是会议厅了。大厅里正播放着贝多芬第八号钢琴奏鸣曲《悲怆》，声如其名，哀凉婉转。声音回荡在静谧的走廊里，除此之外唯有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又是这首曲……勾起了我不好的回忆。”赛瑞思想。他环顾四周不忘着前进。走廊的最深处有一个刻有蓝色符文的磁悬浮的圆形平台，是方舟的电梯。赛瑞思就站在边上等平台降下。
平台带着一个高大、身着铠甲头戴头盔的人降了下来。赛瑞思皱了皱眉头。
“莱斯？你又是来决斗的么？”
“当然！我苦练剑术千百年，只为报仇雪恨！”
莱斯挥舞着手中的光剑。
“地狱收了我吧！你还是去找收藏家比试吧，我没有空。”
赛瑞思绕过莱斯，登上了平台而去，只留下莱斯孑然一身。灯光拽着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赛瑞思，你个懦夫！来和我战斗啊！”莱斯嘶吼道，却无人回应。
平台一直上升。方舟曾是一座神庙，所有不朽都有，却也都不尽相同……赛瑞思打量起这座塔的内部，回忆起那场决定人类命运决斗。平台停下了，赛瑞思走下了高高的阶梯。加拉斯坐在尽头的宝座上，高高在上，威严肃穆。他的宝座安置在房间的高台上，长长的台阶通向宝座。他的身边周围飘浮着许多影像，数据形成了反应堆的形状。
巨大的窗户包围房间的边缘，透露出外面的沼泽景象。加拉斯在他的荧幕里工作，他黑色的发丝遮拦起英俊的脸庞，泛着荧幕的蓝光。他很年轻，看上去20岁出头。加拉斯身着一袭带有金色护具的黑色铠甲，一个带着金色人脸的头盔放在旁边的座椅上。
是工匠吗？不会是的！他已经被我用无尽之剑更改了他的Q.I.P.记忆了，他不会回来了！但加拉斯的护甲明明是他的……怎么会………
“我的父亲，奥萨，”工匠说着，一面继续看着自己荧幕。他说话的声音不高，这是他的习惯，一如既往，他的声音总能传的很远，有穿透力。“是想起以前不好的回忆了吗？”
“你，你……是加拉斯，对吗？告诉我你是他！”赛瑞思放下手中装有面条的袋子，愤怒到了极点，即将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黑暗。他仍乞求似的问道。
工匠微笑：“我是加拉斯，也是工匠，这个世界、不朽、人民的创造者、王与神明。我回答了问题，奥萨。”
他转过身去面对荧幕，敲击出一串数字。数字在空中漫游，电脑在执行命令。他在做一件大事，一件重要的事。
“你一直都在欺骗我们！为什么？”赛瑞思向工匠大喊，后者继续在投射在宝座周围的荧幕上敲击。赛瑞思离工匠只有几步远了。工匠没有回应。他看了一眼赛瑞思，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一样，接着迅速地拿走放在数据桌上的数据槽并将其量子化了。
工匠戴上了他的头盔，走向宝座旁的电梯。“跟我来，答案全在这里。”他自顾自地乘电梯下往二楼了。
工匠走后，赛瑞思也跟着坐上了电梯。到了二楼，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张大了嘴巴：连接电梯出口的空中铁架下是一台巨大的反应堆，而反应堆周围尽是猩红色的黏稠的液体。赛瑞思一到，液体就开始翻腾着，变换着形态，时而像马，时而像鱼。
工匠仿佛闲话家常一般开口道：“看到这美妙的猩红了吗？这就是帕弥什，是我所用来复仇、构建新的世界的工具。它将像病毒一样摧毁人体，也将像木马一样控制机械。奥萨，我将用它来折磨你、杀死你，让你感受我的痛苦，比我被你所背叛的、囚禁千年的还要多！”
赛瑞思此时终于明白，真空零点能反应堆的启动。帕弥什病毒的传播。将整个世界破坏殆尽，只剩下帕弥什和残渣。灭绝所有生命。赛瑞思开始咳嗽起来。“又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他身体在颤抖，声音也在发抖。他向前一步：“所有的这一切，假装失忆，加入国际科学理事会，主持研发真空零点反应堆，都是为了去掩盖，掩盖这些——求你了……杀死我，用无尽之剑杀死我，让我们来终结这一切。停下来，不要这样其他的人受苦……”赛瑞思吐出一口血，骄傲的双膝颤抖着终于跪下来了。
“够了！”工匠怒斥道，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我要你来见证祂的诞生，然后在这个地狱中不断的重生、感染然后毁灭！”
工匠已经走到了赛瑞思的面前并抓住脖子将他单手提起。突然，赛瑞思召唤出一把无尽之剑，狠狠地刺入工匠的腹部。那无尽之剑的剑柄末端赫然插着一个芯片！
没有闪光。没有Q.I.P.的修改与截断。赛瑞思带着惊讶被工匠重重地摔在地上。
“怎么可能。”工匠说，“你真的以为同一招会对我起效吗？”他从身体里抽出无尽之剑，将附着在剑柄的传送磁片扔入红潮里。剑上没有血。
“好了，这般无聊的儿戏该结束了。”工匠点开手臂上的荧幕，随即投射出影像。时间显示的是2078年的12月31日23:59。
工匠点击了荧幕上的一个按键，旁边的真空零点能反应堆立刻迅速启动了起来，发出嗡嗡的声响，同时大量的红色液体析出，好似暗影一般的液体排入另一旁的池子里蓄积了起来。工匠又按下一系列按键，将红、黑两色的液体雾化喷射入了云层。它们将会和云朵一齐飘向远方。
赛瑞思的内脏开始坏死，皮肤溃烂。红色的潮水不断上涨，又突然停止了变化，迅速下降凝结为一块猩红色的透明的结晶，一个沉睡的小女孩静静地躺在其中。她面容稚嫩，琼鼻挺立，一头黑发而发梢为红色。
“祂是多么美丽呀！”工匠暮然狂笑起来，笑声回荡在房间中。“看看我的女儿，我亲爱的父亲，你难道不高兴吗？”
地狱收了我吧。赛瑞思已是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的眼前黑了下来。
赛瑞思死了。
工匠笑了，两行清泪划过他青春的脸庞。他分明是21岁的青年，却感觉自己不再年轻了，好似自己一下子变得苍老了起来。
加拉斯独自回到了三楼，看见在电梯口有一个口袋。他打开口袋，取出一碗面条，嗯，还是热的。他坐在宝座上，慢慢地吞咽着。面条热气腾腾，在白色雾气的笼罩下，加拉斯的眼睛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