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午的烈阳高悬于青林之上，光线透过树叶之间的间隙照在略显干裂的土壤上。森林中本应该也被绿植覆盖的地方十分突兀的显现出一圈焦黑，就像突然从地底升起的一道火刃，硬硬地将两地切开，仅留下还在冒着火星的边缘树叶和被烤成黑炭的树干。
　　焦地中心倾斜地扎着一栋城市高楼居民房，它的墙沿下还有滴落的钢筋化为的铁水,水泥墙上的弧度。它就如摩天大楼像蛋糕被一只大勺子从中间挖了一层出来一样，带着点上下层的结构，切面也如此完整。
　　“咳咳！！！”
　　窗户被狠狠地拉开，“砰！”地撞到框上，一股浓烟喷出顺着墙沿向上延伸，少女咳了几声就像晒自己没干地衣服一样，把自己耷拉在窗户框上，银白的长发部分被拖到地上，立刻发出十分轻微劈里啪啦的声音，这部分就这样断裂开。
　　女孩没有管太多，任由长的那部分头发消逝最后止于一段，她只是大口呼吸，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在基础科技没有明显进步的年代，大家和21世纪初一样，讨论着可控核聚变的发展，空间站都没有再发送几个，星际航行的梦想还落在娱乐产业里，生态圈3号和4号都相继失败了。要说中叶和初期最大的区别就是在月球背面运行的引力场捕获装置和一堆杂七杂八的其他星球观察仪对着宇宙空间一整天。
　　所以在她那个时代是如何将她一瞬间送往这个未知的地方，或者说——未知的星球？亦或是在她完全没注意的前提下完成意识转移的。毕竟现在的她，可不是几分钟之前的男儿身。
　　良久，女孩从那个倾斜的门框里放下来一个行李箱然后踩在行李箱上跳下来，经过几个小时的等待，地面原本泛起的热浪逐渐沉寂下来，不至于把她的鞋底烧透。女孩拍了拍自己裙子上的灰尘，正了正束腰和夹在背面的电击枪，拉着箱子进入了树林里。
　　要先找的文明，或者水源才行。
　　她在那几个小时里想了很多，还给自己起了个临时名字——敖。至于行李箱里的东西，除了必备的饮食外，就是几块太阳能板和充电手电筒，还有把水果刀。
　　敖在树林里走着，抬起握着手机的手不停地晃悠，希望能找到点信号。然而不出意外地没信号。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早已不如刚开始那般热烈，敖依然在寻找文明的痕迹。这段时间，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一定还在地球上，因为不管是树梢上停留的麻雀，还是草丛里蹦跶的蚂蚱，当然“一锤定音”的还是刚开始走出一段路的时候路旁不知道那里来的知了。她从箱子里取出来包牛肉干，取出来一粒扔到嘴里外加一根巧克力棒就当即将到来的晚饭了。
　　阿瓦达啃大瓜！
　　路上，她用力甩出顺手捡的比较直的树枝来测验自己是否具有某种“魔力”，不停尝试着各种术语。虽然附近没有什么人，但她还是深感羞耻。在发现没有什么反应之后，她又喊，
　　巴啦啦……！
　　当然，前面几句可能真的用来测试自己是否真的有魔力，后面的咒术就单纯的是为了消磨这段无聊的时光。
　　夜晚，月亮很赏脸的没有被云遮住，而繁星也比大都市里亮堂不少，她拿灯来照亮一片区域。敖在路上不停地寻找一个制高点，她需要看看有没有火光，但这里的地势意外的平整，甚至连树的高度都差不多，再加上她这副身躯那该死的一米四身高，连树梢都探不出去。
　　呕——！
　　一股突如其来的腐臭味扑面而来，敖被熏得干呕几下，连连后退数十步。
　　这什么味，太冲了，可不比家里的浓烟好闻多少！
　　她心里怒骂道。
　　“快走！呕——！”
　　但还没有来得及再多想几句，一声短促男声和奔跑的脚步声打断了她。敖关闭手电迅速躲到她附近还算茂盛的灌木从里，只留下两只好奇的红眼睛静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人。
　　几个人？什么衣着？
　　她想知道，起码可以确定文化。
　　从深处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大，从黑暗中隐隐的看到点火光，也变得逐渐清晰，忽隐忽现的人影也被打在树干上。
　　再近点！
　　她从影子判断出是三个人，但说中文的话，应该就是国人了，还用火把，大概率是古中国人了。她脑子里差不多勾勒出来了一副古中国的农民形象。
　　呼哧——呼哧——！
　　三个人从树丛里跳出来，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吸着空气，中古欧式风的衣着顺着视线给了敖一大嘴巴子。
　　像她这样有点极端唯物的人而言，自己几乎不涉及文化交流这方面的东西，所以文化隔阂可能对她而言要成为一个不可逾越的鸿沟。
　　但是中欧人为啥会大讲汉语啊！！！
　　敖根本想不到，或者是理想和现实差距过大，让她突然有了一种贴图错误的感觉。
　　“这具尸体放多长时间了。”
　　刚缓过劲的几个人讨论着刚刚的事情。
　　“探险队伍昨天就汇，呕——！”
　　“你之前参加过没，我觉得我们领主可能高估我们的处理能力了。”
　　“行了行了，其他队伍呢。”
　　“估计也跑了，离我们最近的一队，额，比较惨烈，被淋了一身。”
　　敖看见其中一个人年纪约摸三十七八的样子，魁梧高大的身材，不用说衣服下也定有几块肌肉撑着。其他两个人就年轻点，似乎刚成年。三个人又交流了一下，决定直接返回城市，对他们而言，他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但是敖可不能错过。
　　她猛地跳出来，几个人被吓个踉跄。敖故意用一种异常娇柔的声音介绍向他们介绍自己：“你们好，各位。我是异乡的旅行者，今天不幸迷路了，能带我离开这里吗？刚才听到各位能找到回城的路，能带我一程吗？”
　　咦~
　　敖内心打了个寒颤，她那暂时掰不回来的认知告诉她——有点恶心。
　　虽然敖还不确定眼前的这几个人是否友好，对刚刚他们提到的尸体也还有很多问题，但是她真的顾不了这么多了，长时间远离文明对她而言是折磨的。而且，她握紧了背在身后的左手里的电击枪，也不是没有反击的手段。
　　“额……”
　　几个人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突然提出来的要求面面相觑，上下打量着敖。最终那个中年男人开话了。
　　“当然可以，领主大人也说过要救助迷失的人，但是您……”
　　“嗯？”
　　“看您的样子不像是我们这种‘下等人’，反而像是贵族一类的，我们真的不知道您是不是私自跑出来的。”
　　“你刚刚说领主要救济迷路的人对吧，那我像不像迷路的人？”敖打断他的讲话，开始和他讲道理，“再者你见过连领主名字都讲不出来的贵族吗？”
　　“额……没有。”
　　“我出生在一个商人世家里，和家人冒了几个矛盾就一气之下离家了，可惜在这里迷路了，还望三位给我回家的希望。”敖没有犹豫就把自己那几个小时编出来的人设丢了出去。
　　“商人家的小姐都这么娇贵？”后面两个年轻人小声议论起来，但是风是会把议论吹进当事人的耳朵里。“是这样的吧，温布斯家里的三个小姐都曾尝试过离家出走，只不过最后都被拦下来了。”
　　大声密谋是吧？敖内心有点按捺不住，以前就讨厌有人背后议论自己，现在等于是骑脸输出了。而且她还不能反抗。
　　“那好吧，不过我们要先去找我们的其他队伍才行，你也要跟上。”中年男人在得到敖肯定的回答之后他们三人就走在敖前面带着路，一路上刚刚那两个人也没少嘀咕。
　　“喂！！！”那个领头的人举着火把大喊着“温迪华！！！”，他一路上不断重复着。
　　“这里经常会有一些很凶猛的野兽出没，你迷路的这段时间一个没遇上也是太幸运了。虽然这话不能由我来说，但你以后还是不要再任性了，特别是前往一片未知的地方。”他在喊话之余还不忘再说教敖几句。
　　是个老好人呢。
　　敖回想起自己那天天都要让他注意安全的长辈们，特别是她那天天“神神叨叨”的奶奶。所以像她奶奶的人总不会是坏人吧！
　　“我再粗略的介绍一下自己吧，我叫‘敖’，一个商人世家的女儿。”
　　“啊！抱歉抱歉，走了一路都没有介绍我和我的同伴们，我叫阿斯莱雅，这两位是双胞胎兄弟，眼角有块小胎印的这位叫乔西是哥哥，另一位叫贾斯。”阿斯莱雅听出来敖的意思，也确实觉得有点不太礼貌。“我们三个人都是领主叫过来清理腐尸的。”
　　“别想太多，野兽腐尸。”乔西凑上前补充道。
　　但敖总感觉有一点奇怪的地方，相比阿斯莱雅成熟稳重的腔调，乔西和贾斯的腔调都略显稚嫩，动作也都很夸张，走路的姿势都充满着活力。
　　“这是您的双胞胎儿子？？”
　　“哈哈！！这可一点都不好笑。我是他们的队长，他们父母临时托付给我的，只是恰好有任务就带他们出来了。”
　　“队长？”敖边走边观察着周围环境的变化，刚刚还毫无规律摆放的树林逐渐变得统一，树与树的间隔变得统一，路两边的灌木也变得整齐就像是被人为栽培的一样。
　　“是队长，我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单纯的从野兽尸体上划下来几块肉带回去。报酬很高，还不危险。可能今天就是我生涯里最危险的一天了。”说完阿斯莱雅又嗅嗅自己的那件夹克，摆出一副厌恶的样子。
　　一会的路程后，路突然变得宽阔起来，周围也被插满了火把和。
　　“好了。”他站住，“我们到统一集结点了，先休息一会吧。”
　　说是集结点，整个地方也无非就是在人造林里挖了一个圆形的平地又插上火把。
　　“我们这是要到城镇了吗。”敖扫视一圈，多亏了这排列整齐的树，她的视野变好了些。在一片黑暗里确实有几个亮点在来回晃悠，想必那就是正在归来的队伍。敖趁着周围更加明亮的火把又细细打量着领路的三个人。
　　三人的衣着都是一模一样的，就是大小都调整到了每个人都合适的大小。领队的阿斯莱雅身高要比双胞胎高出一尺左右，皮肤也略显粗糙，炯炯有神的眼睛，似寻猎的鹰一般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俨然一副可靠的猎人。双胞胎兄弟中确实有一位眼角有块明显的黑斑，但在那个只有微弱火把的环境里和他黝黑的头发混为一体，所以她刚刚才观察不到。作为尚处于青春年华的双胞胎，他们明显没有领队那般气势和沉稳，两个人从到集结点开始就盯上旁边树上的一个直枝干不放，身高大约就是一米七左右。不过相对于三人都是估算的身高，敖的身高可是实实在在的测过，现在她就一米四一，一旁一直拉着的行李箱都有一米高。
　　而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贫瘠的身体，轻叹了口气。
　　树林间的点点火光很快变大变清晰，最后完全显出人形。林间的轻言轻语逐渐变大，变得清晰可辨。能听见他们之间的说笑，或是对某人的八卦亦或是对工作结束后的生活的憧憬。陆续到来的人衣着大都和领队相同，他们之间有看上去刚到成年，阳气正壮的少年，也有如阿斯莱雅一般沉稳成熟的中年男人。人群在这片集结地上不断汇集，交流声很快点燃了原本肃穆的黑暗环境。
　　“看剑！”贾斯的声音传来，敖循声而去，原来他们把刚刚折下来的那段树枝拿来当剑玩。哥哥乔西也不甘示弱，随手抄起灌木从里的就迎了上去，打的很热烈，很快就引来了其他人的围观，甚至还有人做临时教练。在一片欢乐中，树林的最后的一点火也来到集结点，他们最后四个人有点狼狈，耷拉着脑袋，浑身都湿透了，走近些还能闻到非常刺鼻的腐臭味，就和刚刚的那股直冲大脑的腐臭味一样。
　　阿斯莱雅径直地走上前拍拍他们向他们打招呼，但面部丝毫不掩饰笑意，嘴都要咧到耳根了，几乎身体都要笑的颤抖起来。他们四人也不约而同地回馈了一个尴尬的笑。
　　“阿斯莱雅队长笑什么？”有人问。
　　“没什么，我想起今天早上有人告诉我他会把今天发生的一切，用石雕纪念起来。哈——！”他回答时还在笑，一口气没赶上，但恢复之后还是笑。再然后就自然有人问是谁了。他也是笑着说：“几个艺术家，哈哈哈哈……”
　　但不知怎的，有人就跟着笑起来。可能笑就是天生就有感染力。不那么开心的人估计就只有人群中站立不安的四人和被人群阻隔的敖。
　　“走吧。该回去领报酬了。”阿斯莱雅止住笑之后向大家说到。人群应声而动，分成几队。敖顺势跟在阿斯莱雅旁边。
　　“他们……没拿什么东西？”敖小声问道。
　　“因为用不着拿。”他从口那件夹克口袋里掏出一个大小和药瓶差不多的玻璃瓶出来，里面有着一坨来源未知的肉陀。“我们就是收集这种东西来的，拿完就算完成。不用拼命。”
　　“所以你们选择散开就是为了找这些？”
　　“嗯。”
　　“它是什么动物的？”
　　阿斯莱雅摇摇头。敖也没有再追问。
　　沿着伸向黑暗的土路前进了不知道多久，敖隐隐约约能看见远处成排的火盆。再往前走，路两边原本的整齐树林瞬间散去，一片旺盛的大草原填满了敖的整个视野，土路尽头是紧闭的城门，由大理石筑成的高耸城墙连绵数里俨然如一副欧式长城。
　　他们走到城门下，向城楼大喊几声。
　　“无名城，或者叫联合城。一般用领主的名代替，比如现在叫‘赛安列斯‘，就是现在领主’斯坦第··赛安列斯‘殿下而来。”阿斯莱雅向敖介绍着这座城市，他看了看敖和她的行李又向她发出邀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来我家住一段时间。”
　　虽然随意相信一个陌生人不总是好的，但敖明显没有多余的选项，因为她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货币是什么，没有人脉，兜里也没有钱，而且就她这个身体状况，除了某些特殊职位，估计也就剩街头乞讨了。对她而言，也很奇怪，因为一开始她找文明好像就是为了能体面点的活下去。
　　想到一些本末倒置的事，敖在内心拍了拍额头，有些让人苦笑不得。
　　轰——！
　　厚重的大门被士兵推开，阿斯莱雅把攒在手里的玻璃瓶交给他们中的一个士兵，那个士兵和他说了几嘴就一起离开消失在拐角。当阿斯莱雅又出现的时候，他手里就多了一个袋子。
　　“报酬？”当他走近的时候，敖问道。
　　“一共一百七十七枚金币又八枚银币。是这次的报酬。”阿斯莱雅向敖抖抖袋子。“然后，让我们分下报酬吧。”
　　谈论报酬的时候，人群散的很慢，大家都希望能多拿一点。又过了非常长的时间，直到和最后一批人谈拢了报酬。
　　“最后的十四枚金币和两枚银币，我们拿六枚。”对方的提议被阿斯莱雅爽快地答应了，但实际分的时候敖注意到黑夜里他手里的几枚金币和其他的单个相比明显厚一点。但对方和里钱袋更近的双胞胎似乎都没有注意到。
　　“这次托您的福，谢谢阿斯莱雅队长！”那人在钻进黑夜里之前，留在他们队伍最后向阿斯莱雅招收致谢。他们也离开城门后的广场，向阿斯莱雅家进发。一路上的房屋群里偶尔会混着几座风格迥异的教堂。
　　真不知道他们信的会不会是不同的教派。
　　敖不是很能理解他们思维。在她的认知里，不同教派之间应该互相视为异端，然后打一场宗教战争，甚至敖的大脑已经想象出一幅十字军东征的画面了。但敖很想问另一个问题。
　　“给多了？我注意到里面有偏厚的金币，应该是两枚叠到一起了。”她的一句话就让队伍里的起他三人僵住了。
　　看样子是啊。敖已经有了结论。
　　心虚的阿斯莱雅扭头赔笑道：“小姐好视力！”还给了她一个大拇指。这相当于肯定的回答又惊到了双胞胎，两个人惊讶的视线在阿斯莱雅和敖的身上互相交替，下巴都要拖到地上。“队长为啥？啊，不！小姐您又怎么看见的？！”俩人异口同声。
　　这下又轮到敖疑惑了。那不是很明显吗？她想。敖尽力向他们解释刚刚的事，以及那个动作有多明显。
　　“这是几？“乔西走远一点，在火把不是很亮的区域伸出三根指头，敖很快地回答了。
　　“教堂门口摆着花盆，有几朵？”乔西问到，他确实看不见黑暗里的教堂，但在白天，也就是出发前，那个时候他没事干可是认认真真地数过这个花盆里的花。但是对于敖，她还是能看清在黑暗里的东西的。“应该是十七朵。”她还是回答上来了。
　　“不要再纠结那个了。敖小姐？我们就快到了，就在前面几步远的位置。”阿斯莱雅挠挠后脑勺，催促他们。但是在进门前，阿斯莱雅对排在最后一位的敖轻声细语了一句“他家里有重病的老人，多给的钱还请帮我隐瞒。”
　　要不怎么说阿斯莱雅是个老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