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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 幻想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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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薇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登上火车的了。
  从罗先生家里出来之后,诺薇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几乎完全就是在本能的驱使下,诺薇跟罗先生道了谢,回到家中换了一套衣服,拿了行李,然后便一路走到了东站搭上火车。
  究竟是几时几分来的车站,等了多久,和其他人说了什么,诺薇全都记不得了。
  在诺薇浆糊般的脑子里,只剩下了那片白墙上的,如鬼魅般的灰雾。
  “嘟——”
  浑厚清亮的风笛声从车窗外传来。
  诺薇转头侧目看向窗外,站台上的人墙正极缓慢地向后退去。
  “咚——咚——咚恰——”
  随着沉重的机械声越发明显,站台的边缘出现在了车窗外。
  很快,车厢与铁轨碰撞的“咣当”声变得规律了起来,而在这之后不到十分钟,人造的建筑便基本消失在了诺薇的视野中,取而代之的则是港城低矮的群山和靛蓝色的天空。
  在被天空染为纯色的车窗玻璃上,倒映出了诺薇的脸。
  一头黑发,散乱地披在脑后,发夹歪斜地别在发梢,稍微透着些棕色的眸子找不到焦点,没来得及打理的皮肤并没能像往常一样看上去能反着光、挤出水来。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诺薇与这辆列车上其他熙攘着的东煌人没有任何区别。比起那些手提着包裹,肩扛着袋子在车厢中走动着的男女,诺薇怎么看都只不过十来岁的体型甚至显得相当袖珍。
  “来!前面的都坐好,车票都拿出来啊!”
  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从诺薇的背后传来,声源似乎是在另一节车厢。
  这辆车上可能就有两三百人,港城从东至西徒步两天也难走完,东煌的海岸线便有近两万公里,在这颗被称为“源星”的天体上还有欧罗巴,有亚美利加、有新大洲……
  一股疲惫感忽地从诺薇的心底萌生,将少女击倒在了火车的窗沿上。
  窗外的群山不断从诺薇的眼前掠过,人类数天的脚程对于火车这样的工业之子不过是瞬息的距离。
  “那怎么会是我呢?”
  呆呆地望着山中的风景,诺薇没头没脑地自问道。
  然后诺薇便将手放在窗沿上,将脑袋埋进了臂弯中,闭起眼睛任由那规律的“咣当”声在脑内回响着。
  =-=-=-=-=
  “妈妈,妈妈!我跟你说哦!我做了一个超——超厉害的梦!”
  “小声点,你爸在睡觉了。”
  “可是!妈妈!一片灰灰的!我,我可以一直跑、跑、跑,一直跑不到头!而且,而且……”
  “你过来,大晚上的……”
  “而且地板,地板它和天,和天是一样的!会那样子滚来滚去,就是那样……”
  “诺薇!”
  =-=-=-=-=
  “是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是吗?”
  “是啊……小孩她整天就说是什么‘在梦里跑来跑去’之类的,好像是上个月开始还突然说什么‘睡着了也可以完水’啊、‘晚上也能玩沙子’啊这样的话……然后每天到了早上又呆呆的,亲戚来了,叫她,她也不应。”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按着这个去那边抓,吃两个星期就没什么问题了……”
  “谢谢,谢谢,不然小孩整天也没精神也不行。”
  “就是一些安神的,没什么……”
  ×××
  “哇!不要,这个味道好怪的!”
  “乖乖喝完,人家大夫都说了……”
  “不要啊,这个东西又苦又辣,还,还会酸!”
  “你这孩子。”
  “额,我说,可能不用这样一直逼她喝嘛……”
  “莫洛斯,你那新图纸弄完了吗?”
  “嗷,好的,好的,我这就去……”
  =-=-=-=-=
  滚动的、无边的灰白色天空。
  当诺薇再次睁眼时,熟悉的混沌天幕便浮现在了眼前。
  而当少女低下头时,看见的则是同样颜色单薄的地面。
  是吗,我睡着了啊。
  看着眼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象,诺薇瞬间便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刚才,是在做梦吗……”
  诺薇的脑海中依旧回响着些许残破的话语,但很快,那如同梦呓般微弱的声音便也完全消失,一片灰白的幻想界便又彻底归于寂静。
  真是稀奇。
  诺薇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对着一片虚空感慨着。
  上一次做梦是什么时候来着?
  貌似每次一睡着,看到的永远都是这样的灰色的世界,连梦见自己被老妈骂都成了一件稀奇的事。
  诺薇揉搓头发的力度逐渐加大。
  做梦啊,做梦……
  这真的是“做梦”、“幻觉”和“精神疾病”之类的话语能掩盖过去的东西吗?
  褪色的街道与白墙上的灰雾忽地又浮现在了诺薇的眼前,而当诺薇定神像看清它们时,便又马上消失不见。
  在那里,就在诺薇的面前,除了一片荒芜空荡的幻想界,什么也没有。
  得了吧,哪有什么灰雾,哪有什么“幻想界”,快承认吧,这只不过是两年前的那些妄想与癔症又重新找上你了,诺薇同学。
  醒醒,姑娘,只要你睁开眼,这些都会消失的。
  “啊啊啊……”
  诺薇突然甩了甩头,与周围空间一样褪去了颜色的长发在空中飞舞着。
  如同过去社会用经验与规律打碎了诺薇的天真幻想一般,那褪了色的街道与墙上的灰雾将诺薇费尽心思树立的“全新的、正常的世界观”凿出了一个大洞。
  “跟做梦一样啊。”
  在无人的灰白荒原上,诺薇独自呓语着。
  =-=-=-=-=
  “呜——呜——”
  嘹亮的汽笛声唤醒了快轮中昏沉的乘客们。
  略显阴暗的船舱中,不断的有人站起身收拾行囊,再赶忙从船舱中走出。
  妇人拍醒怀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孩童,男子忙着从座椅下、头顶上取下各种大包小包。
  很快,甲板上便挤满了人。西装革履或衣着简朴的人们在栏杆边或站或靠,但都一致地将目光投向前方那越发清晰的陆地。
  在拥挤的人群中,一个头顶着一片金色的身影显得格外显眼。
  爱琳在摇晃的甲板上站定,低着头打理着被压出褶皱的裙子。
  干热的陆风迎着爱琳的脸吹过,彻底打消了爱琳最后的一丝困意。
  朝那热风吹来的方向看去,港口的轮廓逐渐从大片的暗色中被剥离,显现出了它的全貌。
  午后四点稍许,载着爱琳的快轮终于到达了海门。
  =-=-=-=-=
  “咚、咚、咚。”
  爱琳在一间洋房前站定,轻轻敲响了被漆成白色的木门。
  这座洋房坐落在海门城的东北城郊,离港口有不短的距离,人力车要转上两趟,跑半个小时才能到。
  起初爱琳在港口附近的车行叫车时,周围的车夫都很热情地围了上来。但等听到爱琳念出“外口街”三个字时,他们便当即改换了脸色,侥侥地走开去等下一单生意去了。
  得亏是个年纪大点的师傅,劝爱琳先坐到另一个车厂,再在那边叫车,否则爱琳只能自己在硕大的海门中找一条天知道有多远的街道了。
  过了一会,门口仍没有半点动静,屋内也没有声响。
  爱琳有些疑惑地从门前退后两步,来到门廊处,定睛看了看挂在那之上的铁牌子。
  【外口街6号】
  随即爱琳又转身打开背包,从夹层中掏出了一封叠的极整齐的信件,在日光下展开来,盯着看了许久,才又皱了皱眉,将信封叠好收起,又重新走到门前。
  “咚、咚、咚。”
  这回爱琳稍微加大了一些力度。
  “有人!”
  一个精神而有磁性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说的是凛冬语。
  在那一声凛冬语传入耳中的瞬间,爱琳的身子突然紧绷了起来,放在腰际的左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
  很快,一阵脚步声靠近了房门。
  爱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脚步声很快便停了下来,紧接着,门便被拉开了。
  从门后露出头来的,是个精壮的男人,比爱琳高出整整一个头。
  男人打着一头细碎的短发,呈出偏暗的金色,而又夹杂着许多惹眼的银丝。男人的脸是方正的,刀削似的颧骨中,镶着同样是极方正的眼眶。
  男人方正的眼中放着光,配合上一笔画就的直眉,透出一种莫名的威势,令爱琳顿觉迎向自己的是一堵墙。
  那人在拉开门的瞬间楞了一楞,但稍一低头,他便看到了站在门前的爱琳。
  “安!”
  一个短促的音节从他的口中脱出。
  男人方正的眉宇忽地化开了,似与他长相并不相称的温情僵硬地从他的脸上浮出,然后不可抑制地充盈了他的整个面颊。
  他忽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然后猛地俯下身,用粗壮的臂膀一下子搂住了爱琳。
  那是一副有力的臂膀,但爱琳能察觉到它们的主人似乎是在有意地克制着自己的力道,那铁一般的臂弯并未将爱琳的身子钳死,而是小心地停在了爱琳的衣服上,并没有再进一步锁紧。
  “安……你回来了……”
  眼前的男人一边反复低声地念叨着“安”这个昵称,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些不成逻辑的话。
  爱琳的身子紧绷着,没对眼前人的动作有什么反应。她的眼睛在男人靠在自己身上的肩膀与自己的肩膀间反复游荡着,却始终没能找到一个焦点。
  “……我回来了……”
  半响,爱琳才低声吐出两个单词。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发音也莫名地模糊,但眼前的人听到这两个单词,却仿佛受了一击重锤。
  “进来吧。”
  那人松开爱琳,直挺地站起来,侧过身向屋内跨了一步,眼睛却始终放在爱琳的头上。
  “嗯……”
  =-=-=-=-=
  “诺薇!诺——薇——”
  从港城到荣石有两百多公里的路程,列车下午两点三十出发,一路摇摇晃晃,等到最终到达荣石时,已然是是晚上八点了。
  挂着“荣石南”三个大字的站台内灯火通明。
  来自港城的列车在两分钟前进了站,现在站台上正堆满了急于离开的旅人与急于迎接家人的亲属团。
  车站内充斥着呼喊声,而在这众多的喊声中,诺薇隐隐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黄线外的人堆中,诺薇认出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这里!”
  诺薇将包背正,拎起旅行箱,一路向着声源处跑去。
  只不过十几步路的距离被诺薇瞬间跨越,少女一下撞在了两道身影之间。
  “小心点,跑这么快。”
  母亲将近半年未曾再听见的声音一时令诺薇有些恍惚,但很快诺薇便恢复了常态,对着两人摆出了一个笑脸。
  “又没多少东西。”
  她熟练地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行了行了,车在外面,让人家等太久不好……”
  一旁的父亲收敛起不知何时浮现出的一丝笑意,拉起诺薇的旅行箱便向外走去,也不回头,就在嘴上催促着留在原地的母女二人。
  “啊!等等,我自己来拉……”
  =-=-=-=-=
  夜深了。
  窸窣的蝉鸣声从洋房的窗外传来,彰显着夏日在这片南方的土地上尚未衰退的统治。
  爱琳趴在洋房二楼的房间中的书桌上,手撑着头,透过玻璃注视着窗外混沌的夜幕。
  这间房间原本就是爱琳的房间,只是由于爱琳太久没有回到这处位于海门的洋房,房间被上了锁。稍微经过整理后,这间房间便能正常使用了。
  从书桌上的台灯中透出的微弱光亮,只够照亮桌面,对于屋外的黑暗并无太大的影响。
  一张印满了字的纸被摆在了书桌上,在纸张的右下角,签着一小行红色的凛冬文。
  爱琳用左手在那张之上轻轻地摩挲了一阵,随即叹了一口气,侧过头看向摆在一边的果盘。
  果盘中还有一片苹果,表面已经有些发黄,而一把银色的水果刀正斜放在盘中,在灯光下反射出点点寒芒。
  “咚、咚。”
  从爱琳身后虚掩着的房门处传来了敲门声。
  爱琳有些疑惑地转过头,便看到了站在门板缝隙间,只露出半个头的男人。
  “安,叶菲姆他们后天就回来了——你真的不再多待两天吗?”
  他用凛冬语缓缓地说道,语气中有种莫名的失落。
  爱琳坐起身,并没有回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不了,我……我后天就要回港城。”
  这句话说得吞吞吐吐。
  “早点睡吧。”
  门外的男人不再多说什么,轻轻地撂下一句话后,便从门前走开了。
  过了十分钟,走道上便再无任何的声音传来。
  莫名地,爱琳将手伸向了果盘中的刀子,将其从盘中举起,然后……
  对准了自己。
  薄薄的刀锋在微弱的灯光下反射出无机的光,有几个亮点在刀尖流转着。
  爱琳便这样将刀子举着,像是在欣赏什么绝世珍宝一样,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不过半尺的金属造物。过了半响,一阵怪异的干笑突然从爱琳的喉咙中冒出。
  “哈哈哈……”
  如同失心疯般苦涩的笑声在房间力回转着,夹杂着两声抽泣,如若此刻这房间中有旁人的话,多半会将爱琳当做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半个巴掌宽的刀片上,映照出了一张表情怪异的脸,那表情仿佛在嘲讽着什么,却又扭曲得几近狰狞,似乎显出某种痛苦来。
  一头漂亮的金发,白崭而光洁的皮肤,与东煌人明显不同的五官,爱琳愣愣地看着映在刀片上的人脸,嘴中念叨着什么。
  “爱琳·叶菲姆奥夫娜·布哈林。”
  那是这张脸的主人的名字。
  “叮——”
  果刀被随意地扔回了盘子中,轻微地晃动一下便停了下来,而爱琳则随手拉掉台灯,如同身体被抽去了所有的气力一般直挺挺地扑在了一旁的床上。
  “跟做梦一样啊……”
  爱琳平躺着,将右手的手腕盖在眼部,兀自在陷入黑暗的房间中低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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