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

　　深层巢穴，生物盾构机“耶梦加得”机库。
　　巨大的，全身披覆细密鳞片的长蛇正缓缓的呼吸着，那无数的，末端带有吸盘的短粗小腿正放松的垂落在身体两侧，巨大而锋利的尖牙排成螺旋形的阵列湮没在那深渊巨口当中。耶梦加得的灵感有一部分来自于蚯蚓，她们会吞下被碾碎的岩石，在其肠道中用分泌物胶结成柔软的泥球。只要在其排出泥球后对泥球进行稍加修饰塑形，泥球就能成为非常优秀的建筑材料。耶梦加得的肠道并不承担消化的职能，它的能量供给依靠自身的皮下脂肪。在完成一定时间的作业后耶梦加得将会返回机库，这时机库当中的虫母就会将高浓度营养液和等渗溶液通过耶梦加得身上预留的血管接口直接注入其身体中，耶梦加得会迅速将血液中的甘油三酯和脂肪酸转化为皮下脂肪作为之后作业的能量供应。
　　洛林坐在一头正在休眠的耶梦加得旁边，负责日常维护的二代虫母队伍正在打扫机库地面。“姐姐，我们要封锁机库了，耶梦加得需要安静的环境休息以应对之后的作业。”一位穿着白色连衣长裙的虫母走到了洛林的面前，第二，三批虫母仅仅携带编号，她们的编号就写在自己的衣服上。“好的，二十一，我很快就会离开。我只是需要...梳理一下心情。”
　　洛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二十一号歪头看着面前这位脑虫：“姐姐心情不好吗？”
　　“有点...实验没有进展，再加上...有点受到打击。”洛林挤出微笑看向二十一号，二十一号挠了挠头：“姐姐有没有去过中层集体宿舍的宝箱街呢？”“没有，我们有这个设施吗？”
　　看着一脸懵的洛林，二十一号笑了起来：“您应该是有味觉的吧，去一趟宝箱街，那里是我们第三产业的试点地区，有不少的虫母选择了第三产业。您可以去试一试。还有，您有钱吗？”
　　洛林继续一脸懵：“我们...有货币这类东西吗？”
　　“我们的货币类似于配给券，可以在商店，餐厅和酒吧里换取对应的配给。第二，三批虫母每个月都会有一部分吉欧的配给，用于我们在工作之余进行放松。选择了第三产业的虫母将不再获得虫巢的配给，而是使用吉欧换取配给。现在我们的第三产业设施都是由主巢直接进行经营，选择了第三产业的虫母饿肚子是不会的。哦，吉欧是我们配给券的名字，据说来自某款游戏。”二十一号摸了摸自己的兜，脸上的表情变得精彩起来：“月底了，我没有吉欧了。您可以向母亲要一点吉欧去体验一下宝箱街的服务，很丰富的哦。”
　　“额...我会去的...会去的。”洛林仍是一脸懵：“负责管理宝箱街的虫母...”“是扎加拉姐姐，因为中央计算大厅的就绪她就没有什么文书工作可以做了，母亲就为她安排了宝箱街的管理和试点工作。她虽然懒，但是头脑很厉害，是商业方面的精锐。听说已经在人类世界弄到了一部分资产，正在进行资本规模扩大。”二十一号挠了挠脸颊：“好啦，下工了，我先回去咯。”
　　“额...再见。”洛林起身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与神经荆棘，身后翅膀翕动，时空的扰动将她的身体托起，慢慢的飘出了机库。身后，巨大的生物隔音罩落下，耶梦加得在封闭的机库里陷入安眠。
　　“我怎么没听说这件事？难怪最近扎加拉忙的满脸红光。”尼雅德拉，洛林和西琳站在了宝箱街的入口。现在已经下工，宝箱街里熙熙攘攘的全是前来放松的虫母，跳虫和刺蛇。干干净净的石质地面严丝合缝，虫母的叫卖声，跳虫的嘶叫和刺蛇的咕哝声混在一起，连同提纯高能瓦斯和煤炭为这条街带来了难能可贵的烟火气。“让她一直做文书工作也不是个办法，总得给她找件事来做。不过她的天赋居然在这边我是真的没想到...”
　　西琳左右四顾：“先去吃点东西吧，那里有一家餐馆。”
　　餐馆“彩云之南”后厨，0209号虫母正在清洗从地下真菌林地“紫颂树林”里采来的蘑菇，0410号正在擦洗铁锅。这两位已经合作了很久（两个月）了，她们一向以鉴别紫颂树林里的真菌为乐，并且开发出了一系列烹调这些菌子的方法。所以她们在这里开了一家店，专门烹调这些从紫颂林地采集来的特色真菌。
　　并且生意不错。
　　这天她们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整个主巢的母亲，主巢的创立者，管理者，掌舵人，最尖端的技术人员西琳，还有她身边最顶尖的技术副手洛林和尼雅德拉。“混合爆炒杂菌是我们这里的招牌菜，客人可以自己选择喜欢的菌子交由我们进行烹调。通过大把干制辣椒，熏制咸肉和蒜苗的混合烹调可以做出香辣鲜美的口感，再配上蒸制的大米饭，是我们这里最受欢迎的菜品。还有我们非常推荐的菌汤锅，通过熬煮炸焦的排骨再冲入开水吊出香气逼人的排骨高汤，再配合鲜美的菌子。我们准备了干制竹荪，松茸和茶树菇等适合煮汤的菌子，这种菌汤锅曾一度大受欢迎。”“等等等等等等，你们是怎么搞到那些食材的？！”
　　西琳打断了0410热情的介绍，因为她发现了一个很关键的疑点：“主巢相对外界是封闭的，怎么会有人类世界的食材流入主巢？！”“扎加拉姐姐调用了耶梦加得，打开了一道通向外界的大门，并且在隧道门口修建了哨站。她体系下的虫母已经在森林中建造了成体系的守林人小屋，并且将眼线布设到了山下的城镇当中。这些食材就是她用紫颂树林里生产的干制蘑菇送到城镇当中换取金钱，在网络上一番运作之后获取资金，然后在山下城镇中就地采购得来的。”
　　0209想都不想就把扎加拉卖掉了：“她制定了完整的安全流程预案，从军警搜山到钻地炸弹袭击都有对应的预案进行应对。必要的时候留守山林的虫母部队将会炸塌整条隧道以彻底掩盖痕迹，潜伏在镇子中的虫母也会采取应对预案制造混乱，比如引爆人类城镇的煤气系统，在供水系统中大规模投毒甚至制造EMP冲击引爆搜山军警的武器库。”
　　西琳和尼雅德拉对视一眼：“你回头把扎加拉叫到我们办公室来一趟...我不反对她对外界进行接触，但是我怎么没接到任何的上报和计划书？还有我怎么觉得扎加拉已经开始向恐怖分子的转变了...”“看来是我对她的监控放松了，我还以为...”
　　尼雅德拉表情严肃：“啊，你们先去准备餐点吧，就要你们的推荐菜和招牌菜。我和母亲大人有些事情要谈，洛林，把营业中的牌子翻过来，暂时封闭餐厅。”
　　虫母向西琳鞠躬后走进了厨房，西琳，尼雅德拉和洛林瞬间满脸严肃。西琳将一部分思维线程沉入虚空查询资料，随后打破了沉默：“渊痕拟态的树林拥有对整片地区的监控能力，扎加拉不可能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布置守林人小屋和监控者部队？”在完成了伊尔缪伊的建造之后西琳对自身进行了一次大的生化改造，现在，她已经可以分裂自己的思维，同时去做更多的事了。
　　“视线不够...而且她的力量铺开需要这样游走在外界的远端触角，需要一支可以完全服从她指挥的军队。虫母绝对不会背叛主巢，扎加拉这样做必然有她的理由。但是理由是什么？”尼雅德拉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一脸的疲倦：“这丫头只要五分钟不看着要么摸鱼要么就会给你搞个大新闻出来...”
　　“不过我们确实需要将侦查的眼线布置的更广，仅仅依靠拟态出的溟痕...是不够的。负责大母神之眼对周边地区观测部分的虫母已经上报了多次关于视野不足的问题了，仅仅依靠渊痕的监控功能我们的危机反应时间可能会不足。我们急需建立新的情报网络。”洛林转向了自己的母亲和姐姐：“扎加拉明显预知到了这方面的问题，但是...她太过鲁莽，这样鲁莽的行径很有可能导致整个主巢覆灭。”
　　“我们不能撤回守林人部队。”西琳结束了在虚空当中的资料调取：“扎加拉上传了完整的计划书...刚刚。看来她要么是忘记了写计划，要么就是过于忙碌抽不开身。”“这是我的失职，您叫我看好她...”“不，只是信息的不对等罢了。这是我的问题，是我让她想到就去做。”西琳打断了尼雅德拉的自责：“不管怎么说...我们需要守林人和在人类城镇中的侦察部队。扎加拉将她们统称为游荡者...我们需要游荡者。通过对于山下那个小城镇的局域网监控来看，扎加拉的部队没有暴露...是时候了，建立完整的政府雏形。我原以为我们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现在主巢的人口其实不到一万，但我们已经要开始将内政的架子支起来了。”
　　“母亲您...尽力而为，实在不行我们就...”尼雅德拉的眼神逐渐由温和变得冷冽，西琳摆摆手：“够了，我会的。只是在这之后我就很少会有时间带着你们一起做研究了，其实该教的都教给你们了，就看...我们能够走多远了。”
　　菜上来了，两菜一汤。一份是爆炒杂菌，一份是菌子排骨汤，还有一份...
　　“这份是爆炒见手青，我们的招牌菜。”0410指向那盘明显炒过头了的菌子：“由于见手青有轻微毒性，我们用了很长的时间对其进行烹调。但是由于其自身性质它的爽脆口感和奇妙香味仍然得到了保留，是整个在宝箱街都值得尝试的菜品。”
　　西琳是知道见手青的，这是一种产自神州西南彩云之土的真菌，其肉质肥厚爽脆且带有异香，深受当地居民的欢迎。只是每年因为见手青中毒而住进医院的当地居民也不是个小数目...她仔细打量了一下这盘菌子：用油量很大，有大量的蒜末且明显经过了长时间的烹制...
　　应该没问题吧？
　　然后不出问题的...出问题了。
　　当天，西琳结束了在宝箱街的放松之后就返回了生命皇宫，召集了现在主巢执行各个领域管理职能的虫母和刺蛇，直接召开了一次闭门会议。这次会议，成功地在苍白圣巢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甚至在她们的教科书上都被定义为“改变苍白圣巢未来文明方针的一次会议，是苍白圣巢历史的重要转折点”。
　　这次会议，决定了苍白圣巢，将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文明，还是在群星之间蔓延的灾难。
　　西琳端坐在生命皇宫圆桌的首席上，洛林，尼雅德拉分别在她的左右手旁落座。随后是御雷，扎加拉，寒锋，凯瑟琳，拉弥亚，断牙。主巢的领导者齐聚于此，目的，就是为了听取西琳的计划。
　　“我们的触角，已经和人类世界接触了。扎加拉，向我们介绍你的计划吧。至于你的处分决定...由你的计划全貌来决定。”西琳看向了桌旁的扎加拉。后者起身，将双手放在了桌面上：
　　“母亲，我先确认一个您的短期目标。您的目标...是生存下来，然后反攻巴别塔。长期目标则为颠覆红枫之国与星尘联邦，这会影响我之后的计划部署，所以请确认这两个目标。很抱歉这份计划绕过了您的最高决策权，关于我个人违反主巢法律的行为在这之后我会自行向您提交处分申请。”西琳点头：“继续，目标不变。”
　　“那么，其下为我的计划部署。一，在接触到中央档案之后，我组建了主巢的军事安全局‘白王之瞳’，在对多达数百份历史经典间谍战以及其关键技术的分析学习，人类世界常识学习之后我们派出了第一批安全局干员。其序列为035至044共十人，分别进行了拟态伪装，兵分五路混入了进入城镇雪松镇的人流。我们根据红枫之国的政府格式伪造了他们的身份证明，目前这五路人马已经在雪松镇扎下了根，开始借助开放网络端口和伊尔缪伊阵列的强大算力骇入整个城市的网络系统，暗中监控该城的数据流。
　　“二，通过这一支力量，我们通过合法的商业手段获取了启动资金。在这里我出现了第二次违反主巢法律的行为：我在未进行报备的情况下挪用了伊尔缪伊阵列百分之四十的算力，通过大数据汇总将我手中的资本投入了人类社会的虚体经济，并且在纯金融运作中获取了安全局的外勤维持资金。
　　“三，我建立了守林人部队和游荡者部队，建立了用于补充渊痕监控体系的守林人小屋。守林人与游荡者是第二期军事安全局干员，相较于第一期干员的情报能力与潜伏能力特殊培养，第二期干员更加倾向侦查，隐藏和游击作战。第二期干员也不再限制为虫母，跳虫独立成为了游荡者部队，负责伪装为野兽在山林间进行侦查预警和游击作战。下一步我计划再在山脉北方与海岸线以下打开二号与三号隧道，作为危机应对措施方便主巢陷入绝境时进行紧急撤离。我们现有的通向海洋的隧道过于狭窄，不利于主巢大部队撤离。随后我们将依托于北方的溶洞体系与海底裂谷建立备用巢穴与前进基地，南方位于海底的前进基地将隐藏于海床之下，作为我们力量的后备。
　　“四，前面提到，我们已经将一支队伍送入了人类城镇。在这之后我们成功地通过各种渠道锁定了巴别塔的坐标。这部分的计划我将交由御雷进行制定，在这方面我不是专家。通过这支打入人类世界的队伍我们可以建立我们在外界的活动据点，这对我们后面对人类世界的经济干涉有好处。要想颠覆这个国家首先我们要令它们的社会动荡，经济凋敝，削减他们的军队战斗力和社会凝聚度，切割他们的社会，分裂他们的军队。而不是用虫群的生命和他们的钢铁硬碰硬。当他们因为各种矛盾陷入分裂，社会陷入动荡的时候我们出手的时候就来到了。听说我们已经研发了可以成批量生产的消耗型战士...”
　　尼雅德拉起身：“杀戮蜂群已就绪，如果不计成本竭泽而渔，我们可以生产出数以百万计的杀戮蜂群‘蜂螳’。”“那我们就用少量的中枢指挥官指挥大量杀戮蜂群的方式直接进攻巴别塔，以焰兽作为攻城火力，跳虫为周边游击援护部队，刺蛇作为中坚力量，脑虫或虫母作为指挥枢纽的战场体系将在杀戮蜂群的掩护下完成攻坚任务。今后我们的战斗方式也会是这样。”扎加拉向西琳浅鞠一躬：“母亲，这就是我的前期计划。我们一旦进攻巴别塔就象征着和红枫之国与星尘联邦的宣战。一旦开战，我们就必须以最小的损失取得最大的战果。虫巢将会开始在大地上蔓延，直到我们自身消亡，或者将这片大陆变成我们的沃土直到我们踏入群星。”
　　西琳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觉得有点头晕：“啊...我没想到还能有这些操作...当初建立虫巢的时候我就是想着憋出一波兵直接和人类刚正面...为了支持你的计划，我们得把内政的架子支起来了。要我再做出更加精妙的计划我是做不出来的，我又不是天才...扎加拉，我相信你的天赋与实力，不要辜负我的期待...至于你的处分决定...御雷，把这丫头的增效剂渠道掐了，我不想到时候再给你换神经系统。部门...我们的政体算是算是帝制威权主义军政府吧...直接用军队的行政结构...御雷，你为主巢军团总司令，寒锋为副司令，主管主巢的一切军事行动，包括日常训练，军事演习，军工生产与后勤配给...战后的老兵福利以及退役事宜将转交由凯瑟琳的主巢后勤总处。”
　　“凯瑟琳，你为主巢后勤总处第一任参谋长，主巢后勤总处下辖主巢工业部，生物质生产部，孵化工厂总局，主巢计算中心，主巢文宣部，主巢人口统计局，主巢配给总局，主巢经济总局，主巢法务部，主巢土木工程及地质测绘总局...断牙，拉弥亚，你们之后的部门会归属于主巢后勤总处，有意见吗？”西琳转向了圆桌另一头的断牙与拉弥亚，这两位已经眼冒蚊香圈听的五迷三道，拉弥亚说：“啊...母亲，我们是技术人员听不懂那么复杂的，你就在我们能力范围内安排任务就行了，我们对于自己归属于哪个部门...并不在意。”
　　“那行，扎加拉，主巢军事安全局也将并入主巢军团。在这之后破卵的脑虫将会空降你的副手，她能够承担你的很大一部分工作，你要好好地培养她。反正我信任那丫头，弥夏绝对不会看着你偷偷从仓库里拿增效剂。”西琳用自己最严厉的目光看了扎加拉一眼，后者苦着一张脸：“妈，您还记得这茬呐。”
　　“印象太深实在忘不掉。最后是研究机构，是由我挂名指导，尼雅德拉进行牵头的主巢生物科技研究所。负责主巢的教育，科研与人才选拔方面的工作。尼雅德拉，干得下来吗？”
　　尼雅德拉看向了西琳：“没有问题。”西琳点了点头：“接下来是人员调配，主巢后勤总处将优先获得中层孵化工厂的配额以尽快填补人员空缺，其余机构根据自身需要进行订单的配给排序。凯瑟琳，我相信你手底下虫母的纯洁性，但法务部将对整个主巢进行监控，我个人也将服从主巢的法律。拥有虚空大大的降低了我们的教育成本，我们一定要将法律意识与纪律深入人心。”
　　凯瑟琳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母亲，我不敢奢求您完全的信任，但是我能保证一件事，就是我所一手带出来的基层政务班子，绝度不会以一己私欲背叛主巢，背叛主巢的人民。”
　　“这样...便好...”西琳眼中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扭曲，隐隐的头痛让她不得不倒抽一口凉气，回忆起自己今天到宝箱街的游玩和餐厅“彩云之南”的菜品，她终于回忆起了那萦绕自己大半天的头痛和眩晕的源头：“具体的安排就到这里吧...细节就只有靠你们自己进行填充补足了...我的身体出了点问题，我得休息一下...”“什么问题？！需不需要我从手底下调配几个医疗兵过来。”一直沉默着的御雷终于开了口，西琳摆了摆手：
　　“中午吃的见手青...好像...切厚了，没炒透......”
　　伴随着周遭的嘈杂与子女们的惊呼，西琳“嘎”的一下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