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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圣像与教堂地上的女神圣像不同——地上的圣像双手张开,仿若在接受万民朝叩,自有无穷的威严环绕,而在地下,女神的圣像却双手合拢于胸前,静谧温柔,仿佛是侧耳聆听的少女。不过不管是哪一尊圣像,都以轻纱覆盖着面容——这象征着神明的不可知性。
这双手合拢的聆听圣像就是风暴女神的另一副姿态:静海少女。
她镇压着海平面以下的水体,庇护着城邦地下世界的安宁。
凡娜在静海少女的圣像前躬身行礼,随后转身推开了附近一间审讯室的大门。
门轴转动的声音打破了地下设施中的宁静,大门打开之后,一间宽敞却又灯光较为昏暗的房间出现在凡娜面前。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大桌子,身穿黑色长裙的海蒂女士正从桌旁起身,而在桌子对面,则是一张带有拘束锁链的椅子,一名太阳异端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那异端双目无神,歪歪斜斜地靠着旁边的扶手,似乎理智和力气都已经被抽离了躯体,只余下混沌残留。
房间中还残留着浓烈的熏香气息,海蒂女士的医疗箱还放在桌上,里面可以看到空掉的大型注射器、蠕动的刺藤以及仿佛仍然残留着血迹的黄金尖锥。
“哦,凡娜阁下,你来得正好,”海蒂女士听到开门声,转头打着招呼,“我刚刚完成一个‘疗程’。”
凡娜的目光扫过海蒂的医疗箱,表情倒是一如既往:“说真的,我还是很难把你这套东西跟‘疗程’联系起来……”
“这可都是精神医师的标准工具……好吧,我承认自己使用它们的频率可能是比普通的医生高,”海蒂女士说着,耸了耸肩,“但谁让我是受雇于市政厅而且还经常帮教会做事的‘催眠师’呢?我接触的‘病人’可都不是什么正常患者,尤其是像这样的邪教徒,摇晃的水晶和低频摆可没有一针三倍剂量的‘午夜合剂’好用。”
“……我很怀疑你每次给邪教徒注射三倍剂量的原因是伱这个大针筒里只能装三倍剂量,”凡娜吐槽了一句眼前的熟人,但紧接着摇摇头,“但这并不重要,你能撬开这些家伙的嘴巴就行……说说吧,有什么收获?”
“有,而且收获不小,情况诡异,”海蒂女士立刻答道,“我已经对数名邪教徒进行了深度催眠,还用上了一些特殊手段,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些参加献祭仪式的邪教徒极有可能并不是在仪式失控之后才发疯的……”
“不是在仪式失控之后发疯的?”凡娜立刻皱了皱眉,尽管在和主教瓦伦丁交谈过之后她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复杂程度会超出预期,可海蒂的话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这是什么意思?”
“我搜索了他们的记忆,发现这些人的思维……或者说认知逻辑,在最后那次失败的献祭仪式开始之前就出了问题,更严格来讲,这些邪教徒好像从仪式开始之前就遭到了某种……认知滤镜的影响,以至于他们的记忆中……嗯?凡娜阁下,你好像并不太意外?”
凡娜脸上毫无意外的表情当然没瞒过海蒂,这位时常跟教会合作的“精神医师”立刻便从这位审判官的反应中猜到了什么。
略作犹豫之后,她谨慎地问了一句:“看样子……这次事件背后问题很大?”
凡娜点了点头:“问题很大。”
海蒂想了想,一边收拾自己的医疗箱一边飞快说道:“我明天休假,这阵子可能都……”
“海蒂女士,你可能已经与这件事建立联系了,”凡娜看了海蒂一眼,“很抱歉,但包括我在内,当时所有出现在现场的人都曾经暴露在某种认知污染下,你在这些邪教徒身上发现的精神问题,其实曾经发生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只不过……感谢女神庇佑,我们受的污染不深,所以这时候‘醒’过来了而已。”
“……该死,我就知道干这行迟早会遇上这种事情,”海蒂终于停下了收拾医疗箱的动作,她捂了捂额头,“当初真应该听我父亲的建议,去继承他的事业当个古董鉴定师,或者哪怕听母亲的建议去十字街区的公立学校当个历史老师也行……那可比跟邪教徒打交道安全多了。”
“想开点吧,至少你现在的工作足以让伱在上城区维持体面的生活,”凡娜摇了摇头,在年纪相仿又熟识多年的海蒂面前,她的态度显得比在部下们面前平易近人许多,“还是说说看你的发现吧,这或许有助于教会和市政厅把握事态。”
“……其实很简单,一个显而易见的违和之处,”海蒂叹了口气,说着自己从那些邪教徒潜意识中挖出来的线索,“在献祭仪式当晚,一个祭品在太阳的图腾前失控,并反向献祭了主持仪式的神官,而根据我们在现场发现的线索,那名导致失控的‘祭品’其实是一个已经被献祭过的‘尸体’,他死而复生地走到了高台上,对吧?”
凡娜点点头:“当然,我记得很清楚。”
“那问题就来了……既然这个祭品已经被献祭过一次,那为什么当时现场的邪教徒就一个都没把他认出来呢?普通邪教徒也就罢了,为什么连那个神官自己,也没有认出眼前的祭品在不久前就曾被自己亲手献祭过?”
凡娜慢慢皱起了眉头:“……现场的邪教徒眼睁睁看着前不久被献祭过一次的祭品再次出现在眼前,却没有任何人察觉异常……他们的记忆被篡改,认知被扭曲了。”
“连我们在当时也没察觉到这个显而易见的违和之处,不是么?”海蒂苦笑着摊开手,“事实上甚至直到一小时前,我都没意识到自己竟忽略了这理所当然的事情,而直到现在,我也才从你口中知道,我自己的精神曾受过影响。”
凡娜一时间没有说话,转身来到了那名仍然处于浑浑噩噩状态的邪教徒面前。
被大剂量神经类药物和强效熏香双重催眠的邪教徒只是微微晃动着脑袋,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高大女士。
凡娜突然回头问道:“这些邪教徒在仪式失控之后互相砍杀,也是因为认知错乱么?”
“是的,我在他们记忆中‘看’到一些闪烁的画面,”海蒂回答道,“这些画面似乎给他们烙印了非常强烈的印象,让他们坚信仪式现场的其他人都被恶灵或类似的东西给占据、控制了,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是在砍杀同胞,而是认为自己在把其他同胞体内的恶灵给驱逐出去……”
“这多半是他们的灵魂本能在示警——邪教徒也是教徒,他们背后毕竟有个黑暗太阳在给这些人‘赐福’,当巨大而诡异的危险出现时,这些接受赐福的教徒极有可能感知到了什么,”凡娜根据经验分析着,“他们那疯狂的幻觉其实多多少少昭示了真相,可惜,这些没有受过训练的普通人根本不懂得分辨这些警示的意义,反而陷入了集体狂乱状态。”
海蒂看着一脸严肃的凡娜,犹豫几次之后,她终于还是谨慎开口了:“所以……这件事背后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比那个远古太阳还邪门么?”
凡娜想了想,轻轻摇头:“还是别打听了,海蒂,你和这件事的联系还不深,但若是进一步了解下去,某些不可切断的联系恐怕就建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