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于故乡中迷路之人
　　由四枚轮胎承载着的计程车疾驰在从安城城郊火车站通往左山的路上，路栾坐在后座，望着车窗之外的农田，思绪有些发散。
　　绿色充斥了大部分的视野，因阳光暴晒而褪色的深蓝色玻璃抹不去刺眼的阳光。
　　也许是年少轻狂，他曾站在火车站口立下过不富贵绝不回家的豪言壮语，如今十年有余，他的豪情壮志只完成了一半——不富贵。
　　“听小伙子口音是本地人？”本一直默默开车的中年司机大叔透过后视镜瞄到了正在走神的路栾。
　　“嗯，在上三城闯过几年，现在回来了。”
　　“回来干啥？安城可不比大城市里的潇洒快活。”
　　“嗯......拜访老朋友。”
　　司机听出路栾语气中的应付，也没再多说什么，车里从某一时刻开始就只能听到国产车引擎的咆哮以及空调的呼呼吹风声。
　　十年未归，城市间已然变化了太多。往日刻印在记忆里的景色已然不见，代替的是新的建筑，金属表面在阳光下泛着白光，像是木头燃烧时散发出的焰心。
　　这让他回想起十年前的惨剧，彼时之景亦如此矣。
　　路栾在山脚下了车，在用现金付完车款推开车门的瞬间，就有几个带着印有“xx旅游公司”帽子的导游举着红色集合小旗子，眼睛冒光似的往他这边走过来。
　　曾经的生命禁区现在却成了当地旅游业发展的资本，昔日同胞的血肉被踩在了脚下而不自知，这不得不让路栾感叹所谓人类对于历史的遗忘性——这是他作为一个长生种发自内心的羡慕。
　　路栾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个夜晚——他曾经想要尝试忘却，但终究是失败的，这是独属于长生种的特权，也是诅咒：血与肉，雨和尘土，火热与冰凉，宛如末日。
　　路栾很讨厌那样的别离，特别是阴阳相隔的永别。因为他会不止一次地想起与他并肩战斗过的友人那未闭合的双眼，那炮火声间终究是属于不甘心的叹气，还有那刀刃划过皮肉时的阻塞。
　　......
　　映满指纹的黑色屏幕再一次于高温中显示出电量不足后再没了音讯，路栾叹了口气，将手机揣进裤袋里，用手腕上缠绕一圈的黑色布条绑住了自己颇有些后现代浪漫主义的艺术卷发，美型的五官便是暴露在空气中，这种立体感十足的长相颇受某些大叔控少女的青睐。
　　从左山山脚走到山顶处，黑色POLO衫已然微微沾湿，就连额头都蒙了一层淡淡的水雾。他有不少日子没有回来了，居然忘记了山里面昼夜温差很大，现在只是暮春时分，正午间的温度已然达到了三十多度。
　　而他现在手机没电，兜里没钱——他一直把安城认为是针对自己的霉运之城，若不是手里的这个委托，他断然是不会来此地寻找不痛快的。
　　他来安城是为了找人，寻找一个超能力者——三天前将一名与其素不相识的少女推下大厦楼顶的谋杀者。
　　“能力不明，外貌不明，身份不明......”路栾本准备好的在小委托所里窝着颓废完整个夏天的计划也不得不搁浅，薯片汽水空调变成机票，带他飞离了安全窝，原因无他——雇主给的太多了：死者父亲宣布，只要是提供谋杀者信息之人，无论如何，均有相应酬金作为答谢。
　　顺带一提小保底是五万，这是他无法拒绝的价格。
　　但是俗话说得好：高回报意味着高风险。而路栾所遇到的最大的风险就是霉运，现在的他兜里没钱，手机没电，在自己曾经最熟悉的地方，迷路了。
　　“迷路了呢......”路栾坐在别墅区门口树荫下的长椅上自言自语，旁边卧了一只在打盹的白猫，猫脸边是一个浅碗，里面盛放着清水。
　　......
　　“姓名？”
　　“路栾。”
　　“性别？”
　　“......男的......吧？”
　　“来这里的目的。”
　　“老弟，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只是来借用充电器充个电而已！”路栾两手一摊，眨巴着眼，似乎想要证明自己的人畜无害。
　　路栾面前的青年只是把手里那根连笔芯带笔壳在一起卖五毛都有的赚的笔绕着大拇指转了一圈，抬头看了看面前这个有些吊儿郎当且轻浮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目的。”
　　“不是吧哥们，我只是想接你们保安室的充电器充个电而已，这怎么搞的跟人口普查黑户流动啊！你是不是还兼职某红娘app的人工客服啊！”
　　“你需要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原味胖次上残留的脱氧核苷酸行不行？”
　　“你以为自己很幽默？”
　　“韶华，你先去站会岗，我来搞定。”从外面走进来个目测五六十岁的老爷子，和青年一样穿着件蓝色的短袖保安服。
　　“老爷子，我真的只是想要给手机充个电就行啊！”
　　“我晓得，别生气啊，那孩子只是有点过于严肃了点......你是不知道，前几天有个有钱人抓他老婆的小白脸，那场面，老，惨了。”
　　“可是这跟我被拦住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这已经是本月第四起了，所以物业经理就特意叮嘱我们这几个看大门的，凡是长得好看的人都要报备。”
　　“哦......所以这也是对我颜值的肯定了是吗？”
　　“可以那么理解。”老头笑着点点头。
　　“那我可以充电了吧......话说你们这里还有那种安卓的充电器不，就是梯形口子的那种。”
　　“有的有的......”
　　“这孩子才多大就来当保安，是想学网路上那些少走弯路的风气的吗？”
　　“刘韶华，我亲孙子，今年高考考上省都警督大学！”老爷子提到那个年轻——说是少年都不为过吧——的时候，脸上的自豪与骄傲都快要洋溢出来了。
　　“警督好啊，毕业包分配，五险一金都有......所以他这是来打暑假工？哪个警种？”
　　“跟他父亲一样，缉毒。”
　　......似乎已不必再更多言语，只看老人脸上淡淡的悲痛就可以知道些什么。
　　“十年前，他出任务从南中省跑到安城，那是我在他工作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他就在这里......从毒匪枪口下救了一个女娃娃，现在估计也就和韶华差不多大......”
　　“也是在左山......么？”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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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保安室里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头顶上的太阳已经有了些许颓废的趋势。门外原本盘成一团白球的猫咪也不见了，只剩下长椅在逐渐西斜的阳光下形单影只。
　　所以路栾决定去找个网吧度过接下来的二十个小时——这似乎没有什么理由，但是就事论事，保持最低开销度过一天的最好方法就是坐在网吧里吹着空调，吃着泡面打游戏......这也是某个胖子教给他的人生哲理之一。
　　从便利店买了份矿泉水和猪排米饭，一出门口就能看到一只正在趴在女孩腿边卖萌撒娇的大白猫，这厮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似给撸给抱给亲亲，但实际上的目光一直盯在少女另一只手里的炸鸡排。
　　只不过......这猫，路栾怎么看怎么熟悉——这不就是中午团在长椅上睡觉的那只猫吗！
　　不得不说这猫的业务涉猎范围还挺广——虽然他对于猫咪是否能看见人类看不见的东西这方面很是好奇，但他毕竟不是猫，所以他也不清楚猫咪......是否能看到鬼。
　　但至少他可以肯定，这个少女——或者说这个还保持着少女容貌的灵体已经不能在被称为人类了。要是胖子还在的话，说不定一边嚷嚷着幼态鬼新娘最棒了什么什么的一边准备上贴符去封印，但路栾显然没有这个打算。作为一个将要把节能作为生活标准的长生种，他决定要袖手旁观，在旁边狠狠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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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你这不是也算完成愿望了吗？如你所见，一点都不痛的喔......那你为啥还要愁眉苦脸啊？”
　　“可是我想去参加自己的葬礼欸～”
　　“？？？这是什么传统习俗么？”
　　“没有啦，我就只是单纯想要去看看而已。”少女咬了一口手中的鸡排，若有所思道，“从小就期盼着有个西式的婚礼嘛。”
　　“那......我问你个问题吧！还请你如实回答。”
　　“嗯。”
　　“鸡排，好吃吗？”
　　“这就得看问题的来源了，如果是别人问，那我肯定会回答实话，但如果是你问的，那我就会回答好吃到爆！”
　　“所以答案是不好吃吗！！！”
　　“不是啊～”少女眨了眨大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很好吃。”
　　“我也要吃！”
　　“猫咪不能吃油炸食物！”
　　“那我变成人样！”说着白猫就要顺着少女光滑的小腿上爬。
　　“不行哦，墨姐已经禁了你变身的术法了呢～”
　　“你......你这不是欺负老实猫吗！”猫咪瞪大了眼睛，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也就只吃一口而已啊。”
　　“可是明明是墨姐不让我喂你吃东西啊。”
　　“为什么你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老实听那种老女人的话啊！”
　　“你不是很怕墨姐的吗？”
　　“切，我那叫好猫不跟女斗！换在以前，本喵分分钟就能让她知道魔王的尊名！”
　　“话说.....华夏有个习俗你知不知道啊～”
　　“嗯？和吃的有关吗？”
　　“那肯定。”
　　“啥？”
　　“每逢红白喜事，事主都会摆上几桌，来招待聚在一起的客人，对于那些客人而言，这就是去吃席。”
　　“哦～你要带我去吃你自己的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