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原来你是个毛子

　　梁小枫蹲下身子，半跪在柴超宇身边，捡起掉在地上的手电筒后，解下他用来挂枪的腰带系在自己身上。没有理会萌萌不可思议目光，她站了起来。
　　“走吧，你负责带路。”梁小枫开口了，她没有看萌萌，而是看着眼前的走廊——漆黑而漫长。
　　“你先别慌走，你得解释清楚。”萌萌无法接受这么冷静，近乎于冷漠的梁小枫。她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扯着梁小枫的领子把她推到墙上。对比起瘦小的梁小枫，高大而结实的萌萌相当有压迫感——虽然梁小枫并不在乎。
　　“他不是你认识的人吗？你就这么开枪了？”
　　“你也没有办法不是吗？”梁小枫抬着眼睛看着萌萌，猩红的双眸中只有冷漠和不耐烦，“我认识很多人，但很明显，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充足的理由不让我向他开枪。然后现在，放开我的领子，如果你还想离开这里的话——依靠我的废土求生经验，以及背包里的食物和水，我对自己一个人能走出这里相当有自信。”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萌萌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手狠狠一推，把梁小枫推到墙上。她推后几步，打开手电筒照着梁小枫的身体。光圈之下，梁小枫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把银色的手枪。
　　“巧了，我也这么认为。”梁小枫无所谓的摆摆手，“作为一个将杀戮贯穿一半人生的家伙，想不出问题都很难吧？现在别废话了，带我出去，你就可以远离我这个危险分子了，你又何乐而不为呢——对了，那背包咱们俩轮流背着，你先背，我现在肩膀很累。”
　　萌萌背上了柴超宇放在地上的背包，拿着手电筒开步向前，没走几步，她停了下来，转过身。
　　“你不会在我给你指了路之后把我在出口前弄死吧？”萌萌问到，她看上去有些紧张。
　　“我自认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梁小枫抬起头看着她，“我知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个恶棍，你当然不信我说的话，所以你也完全不需要告诉我任何我们要走的路线。”
　　“我假定你很诚实好了。”萌萌也没办法了，她耸耸肩，继续走下去。
　　……
　　漆黑的走廊长的没有尽头，明亮的手电在撕碎了几十米的黑暗后终究被黑暗吞噬。
　　走廊事实上很宽，但两边不时出现的大堆杂物让这里变得很狭小。走廊两边没有房间，只看见铁灰色的墙。
　　墙并不是由金属制成，但即使那样，也意味着这里至少有一公里厚的岩石，横在更深处真正的基地面对浣熊峡谷的一侧。
　　无法想象，这座基地是为了抵御什么而建造。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前进。萌萌提着探照灯和左轮手枪走在前面，梁小枫握着廊尔喀刀走在她的斜后方，不时看看周围的情况，兴致来了还去翻翻两边的杂物。
　　不过这里毕竟不是古堡探险，出现的杂物也只是废纸和生锈后看不出原本作用的金属物件而已，没有宝箱怪，也没有夏莉欧小姐的魔杖。
　　沉默让这本来就漆黑的令人发慌的走廊更加可怕——想想看，你在回家的漆黑小巷里走着，自己前方一直有个不发出一点声音的人的场景。
　　梁小枫决定打开话题，受过良好教育的她当然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多过分，所以在聊天之前，她决定先道个歉。
　　“那个……大夫……”梁小枫开口了，她快走几步与萌萌并行，“刚才的事抱歉了，我只是想快点离开那里……有点烦躁就——我并不想那样说的。”
　　没有回应，萌萌继续往前走着，连动作都没有迟缓一下。梁小枫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那个……虽然在离开矿洞之后，我们可能会就此别过，没有其他交际，但我还是不希望有人会在世界的某处讨厌甚至记恨着我……”
　　“记恨？”萌萌停下了脚步，她转过头，碧色双眸波澜不惊，“当然不会，虽然你们俩救了我，但我确实和你们不认识——除了名字之外，我对你们一无所知。我犯不着为一个不认识的人记恨另一个不认识的人。”
　　“我只是想说，我是一个医生，证件齐全，外科专业。我在试着救人的时候，我需要的是信任，而不是一个比任何人拔枪都快的粉钻贵族——我知道对一个陌生人说信任不容易，但至少给我些时间——我承认我刚才确实慌了，但你下手也太快了。”
　　一阵沉默，梁小枫把心里的话想了几遍，说了出来。
　　“回答我几个问题吧——”梁小枫开口到，“你为什么要当医生呢？——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
　　“救人。”虽然不知道梁小枫要干什么，不过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还有她腰带上的大手枪），萌萌还是说了，“我一直都有一个想法，我要拯救一千个人的生命。医生是个很挣钱的职业，我的一些同学也是抱着这个想法来读医学的，但我不是，讲道理我不缺钱，我只是想做点什么有用的事情对这个世界。”
　　“很好的想法，希望你能这么一直保持初心。”梁小枫赞许的点点头，“那么，如果有个机会让你选择，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赐予了你，你可以用它来消灭世界上所有的疾病，但你会因此失去你这份报酬颇丰工作，你会怎么选？”
　　“宁可刀上锈斑驳，不愿再见病痛人。这是我的导师告诉我的，我也是这么想。”
　　“好，现在有个人这么对你说——为什么要救下所有人呢？精英才有资格拥有医疗资源，穷鬼什么的都嚼着板蓝根躺在臭水沟里腐烂吧——这样的话，你会怎么做？”
　　探照灯下，萌萌的脸上写满了厌恶。
　　“不会有这样的……东西吧？”她问到。
　　“会有的，根据量子力学来看，所有事件都有可能发生，只不过有些事发生概率太小，被隐藏在量子概率中的它们通常会被我们忽略而已——更何况，至少在我们那边，这种人还真不少。”
　　“那就给他两巴掌，然后移交公检法。”萌萌的回答很干脆。
　　“如果你打不过他呢？”梁小枫脸上浮起笑容，她的问题步步紧逼，“如果他的权力大到连法律都管不了呢？如果他说的话每个人都信，他甚至可以鼓动你想保护的穷鬼来反对你呢？”
　　“这简直……”萌萌皱起眉头，梁小枫看到她的手紧攥着，有些发抖。
　　“柴超宇就是这样的人，他所信仰的东西被权力的掌握者证明是错的，他试图击败敌人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他的敌人似乎永远代表着正确与新的世界，而他所守护之人最后也开始攻击他。”梁小枫叹了口气，“人活在世，必须得有所信仰，不然也不足以为人。信仰对人的重要性不亚于心脏或是大脑，信仰被摧毁的人无异于死去。”
　　梁小枫停顿一下，给萌萌一些反应时间。
　　“我开枪之前终于明白了这点，我知道他已经失去活下去的动力。如果这里还是本宇宙，那他可能还会有机会改变自己的信仰，继续为某个东西做一番事业，但这里是异世界，他所有的经验与学识都失去了作用或是发挥作用的机会，那与其让他苟活下去，倒不如在这里就痛快的死去——其实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和他状态差不多，不过受某人的嘱咐我还得继续努力活下去，而且我现在已经有了一些新目标。”
　　走过近1公里半的长廊后，两人看到了路尽头的铁门，多亏了萌萌那部在矿道里还能上网的NB手机，在输入了206个数字，通过17扇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厚的气密门后，两人站在了一个空旷的地方。
　　周围还是很黑，只有左右两边整齐的地灯有点光亮，两排光亮排成道路的样子，一直延伸向极远之处。但与之前见到的灯一样，经过九百年的使用，这些灯的也只有提供一个小亮点的作用了。
　　不过手里的电筒灯光没有减弱的趋势，左右转动电筒，梁小枫知道了自己身处何处。
　　这里似乎是一条大街的尽头，两边是直接连接天花板的房屋——似乎有支撑柱的作用。——中间是刷着荧光黄漆的马路。
　　是研究所吗？
　　不，更像一座城市，准确来说，是避难所。马路，临街商铺，路灯以及行道树栽种所需的空地，这怎么看都不像一座耗资巨大的研究所应有的东西。
　　“这里就是基地内部。”萌萌说到，“那个，刚才你说，目标？”
　　对一个人看似不经意间说到的东西感到好奇，表明ta对你的好感度提高。梁小枫这么想着，觉得自己真是个计划通。
　　“眼下的目标还是离开这座基地，出去之后我还是想去干我的老本行。”
　　萌萌心里咯噔一下，她急忙问那是什么。
　　“别担心，”梁小枫噗嗤一声笑了，“不是杀人放火之类的事——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我是想学核物理来着，可惜我离核物理系最近的时候是昨天，如你所见，今天我就到异世界了。”
　　“核物理啊……”
　　“不过呢，我现在又想了想，像你一样，当个医生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想当医生呢？”萌萌问到。
　　“为了？……”梁小枫捻着头发，整理着自己的语言，“大概是……赎罪吧。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但就我而言，我认为人的生命高于一切。但有时候吧，我又不得不为了某些东西去剥夺别人的生命。我知道我在做正确的事……但就这件事本身，它是错的。”
　　“尽管方法是错误的，但能达到正确的目标就好了嘛。”萌萌说到，“暴力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但它却总是最快的。”
　　“快吗？不见得。”梁小枫想到自己所经历的起义，她并不赞同这种说法，“暴力通常会带来更麻烦的问题，暴力者，只有失败的下场。”
　　“刚才你的话，意思是说，在你那边，你和柴超宇他们是一起的？我的意思是你们都失败了。”
　　“其实不熟，我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他而已。在一次行动中，我的队伍干掉了他舰队的旗舰。”梁小枫解释到，“不过我之前并没有见过他本人。总的来说，核战争之后的地球分成两个主要派系，一边是主张恢复之前的国家，建立联盟的复原派，一边是主张趁这个机会统一全人类的统合派。统合派分为两种，一种是主张和平演变的鸽派，一种是主张建立一个叫地球共和国的国家，通过战争手段统一地球的鹰派。我是鹰派领袖手下的人，柴超宇是复原派的。”
　　“倒也符合你的行事风格——我们这里的地球联邦也是像鹰派那样建立的。”萌萌看了一眼梁小枫（的头顶），有点想笑，“然后？统一应该是大势所趋吧？而且谈判这种东西根本没用的吧？毕竟不可能有什么热血男主冲出来用爱感化世界。”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所以鹰派站了绝对上峰。我们联合了和我们想法一致的国家，向世界宣战，我们干掉了梦想着让地球重回割据时代的复原派——其中包括柴超宇。战争只打了一年，我们占领了整个地球，并且制定了完善的法律防止共和国再次分裂。这个宏伟计划的推动者在酒吧被人揍的时候是我救下了她，我被她的想法所吸引，而且我也认为那想法有实现的可能，所以我就一直跟着她，做些情报的工作。当战争结束，我认为一切都将走上正轨的时候，出岔子了。”
　　“怎么了？”
　　“我一直相信的那个人下达了一道我至今都无法理解的命令。”梁小枫的声音低落了下去，“是……一项灭绝令。”
　　“关于什么？”
　　“种族灭绝。”
　　一阵沉默，萌萌脸上的表情是难以置信。
　　“我应该不是第一个知道这条命令的人，虽然她在告知议会之前就跟我说了这条命令。”梁小枫一字一句的说着，显然，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个痛苦的回忆，“第二次了，那是我们那边在半个世纪以内第二次这样的事情了。我……我以为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了，我以为我们已经不再是以前那种未开化的文明了。可她，她就在我面前说出了那项提案，带着怪异的愉快，和某种决绝。”
　　“你是怎么做的？”
　　“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我不能让这种命令被通过。”梁小枫说到，“你应该能想象到，一种叫做个人崇拜的东西，在这位人类英雄身上已经有了很多积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丝毫不怀疑这份命令会全票通过。”
　　“即使它这么离谱？”
　　“即使它这么离谱。”
　　“你没有成功阻止那份命令被发出。”
　　“我说了，我并不是第一个知道这项命令的人。”梁小枫叹了口气，“这项命令本来应该由鸽派领导人提出的。应该说，为了给领袖抹去污点，鸽派领导人成为了那个牺牲品。”
　　“这样啊……”
　　“他们很快发现了尸体，因为我品行一向很好，所以没人怀疑到我头上。总统的死讯是和这项命令一起送到议会的，群情激愤的议员们都认为这是该死的斯拉夫人干的……”
　　萌萌的脸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
　　“明明平时一个个都那么精，可现在呢？”梁小枫狠狠的呸了一口，“没一个人想到，哪怕tm是愿意去想，这群马上就要被杀害的人根本不可能在命令之前作出反制。”
　　“鹰派与鸽派从来没有像现在那样团结，鸽派党魁在第二天宣誓就任，上任第一天就发布这条命令——他们都疯了。”
　　我也这么认为。萌萌这么想到。
　　“总会有清醒的人吧？”萌萌问到。
　　“当然有，人们在命令发布的同一天发动了起义——我觉得他们早有准备。在我居住的城市里，我和一帮子议员刚出来人们就已经封锁了主要道路。但有什么用呢？虽然起义军控制了议会，但在军队的压制下，这场多少带点自发组织的起义失败了。”
　　“没有办法了吗？”萌萌的声音带着着急。
　　“义军一直在活动，直到我来之前都是这样。不过他们很弱小，而且内部鱼龙混杂，有些人想夺回自己的生存权，有些人决定用屠杀来制止屠杀——其实我当时也可以做一些事情，但……我们的星球只剩下8千万人了，我不能——也不想让那个，我看着长大的国家再次分崩离析。但我也矛盾的相信义军一定会胜利，所以我选择了离开。说实话，我当时那个年纪，应该去上学而不是去打仗。”
　　“你当时多大？”
　　“嗯……大概16，我三天前刚18周岁。”梁小枫说到，她看着萌萌吃惊的样子，又开口解释到，“这不是问题，你想啊，核战争啊，能活下来的，还是我们那个年龄居多——我属于靠运气的那部分，和年龄基本无关。”
　　“这可真是……我都25了，比你大7岁。”
　　话题不知不觉中偏离了原来的轨道，但聊天的俩人中，没人想把这话题再偏回去。
　　“那不要紧，只要不大过12年，我都可以叫你“欧尼酱”——喜欢我这样叫你吗？”
　　梁小枫甜甜的萝莉音没让萌萌感觉到半点可爱，反而让她一阵毛骨悚然。这个多少有点病，不知道对喜欢的人有没有娇的小萝莉实在让人不敢喜欢。
　　“算了算了，你做你自己就好。”萌萌感觉很方，她往旁边退开半步，“12年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生肖啊，”梁小枫的思想非常先入为主，“12年一个轮回，过12年大一辈——你不知道吗？”
　　“生肖……？”萌萌重复了一遍这个对于自己很陌生的词语，“这个……我好像听我在上海一个朋友说过——你是那边的人？”
　　“靠北一些——你不是吗？”梁小枫深感疑惑，“可你的中文说的这么好。”
　　要不是这玩意是联邦二阶通用语，谁会学这个啊！(╯‵□′)╯︵┻━┻
　　“我是土生土长的浣熊城邦人。”
　　“哈？……”梁小枫懵了，“借我用一下你的手机地图。”
　　萌萌停下脚步，把手机递给梁小枫。梁小枫熟练的打开地图，几次缩小之后，她看到与自己老家别无二致的地球。仔细看，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由于没有与大宇宙的对比图，她只能大概猜出自己的位置对应老家在东欧地区，黑海与波罗的海连线的中点，雅尔塔半岛的正上方。
　　那么，是乌克兰，还是白俄罗斯？梁小枫想着。
　　无所谓了，也没差什么，反正都是毛子的地。
　　“原来你是个毛子啊！”
　　ps.昨天一天都没有人看到我的书，痛哭（
　　ps2.如果还有人能站出来证明我不是单机，我将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