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可退

　　“我们去支援他们！”组里年纪最轻的小广焦急起来。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远处传来巨大的爆炸声，那是装在雷达车上的炸药发出的，甲组负责的目标清除了。
　　“服从队长命令！撤退！”陆安和镇定地说出了看似轻松的几个字，但却如一块大石头压在所有乙组成员心头。
　　何毅也在心里闪现过支援另外两组的念头，可这种想法转瞬即逝，最后从他嘴里挤出来的是这样一句话：“现在我们过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增加伤亡。听安和的，撤……”
　　小广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不甘地朝枪声大作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乙组到达安全区域后，陆安和拿出引爆器炸掉了另一台雷达车，爆炸的冲击波瞬间压迫在身上，紧接着是飞来的各种细小碎片。
　　这次爆炸如同往鲨鱼池子里滴血，很快敌人就出现在乙组的身后，只得边战边退。从交手中他们能感觉对，紧咬着他们不放的肯定不是基地里的守备部队。
　　在撤到接近山脊的位置的时候，乙组收到了队长的最后一次无线电通讯，内容是让支援的狙击组自行撤退，基地里的甲组和丙组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从山脊上向下看，基地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码头上的一部分部队已经进入基地内部，坦克和装甲车在物资之间的形成的通道里缓慢前进，沉重的炮塔灵活地左右晃动着，时不时还射出一串橙红色的亮点，那些亮点不是同轴机枪就是机炮的弹丸。从远处看，它们像极了一群在岩石间寻找猎物的怪兽。它们后面还有成队的士兵，不断警戒着各个方向，跟着怪兽们一起前进。在空中，直升机悬停着，地面上的一举一动很难逃出它们身上光电传感器的监视。
　　所有看到这种景象的人都明白，没有重武器的两个组没有逃出升天的机会。绝望的气氛笼罩着乙组中的每一个人，留给他们的机会也不多了，三架直升机正向着他们的方向飞过来，再有1个小时就天亮了，作为掩护的夜幕即将褪去。
　　何老爹的回忆停了下来，看向窗外的远方，视线沉静。陆垣也没有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老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臂。陆垣知道那个位置有一处旧伤，每到阴雨天它总让老爹不舒服。这处伤的来历老爹从来没说过，陆垣也没问过，现在他已经猜出个大概了。
　　等老爹的手放下的时候，他开始继续讲述，但略掉了很多细节，那些大概是他不想回忆的部分。
　　乙组的人能生存下去的希望只有备用撤离点，那是依计划选好的，在任务失败的时候直升机会在那里接应，把他们撤出去。但从这一路上每一步都是血脚印，到最后只剩下5个人，其中还包括在路上与他们会合的狙击组幸存者。
　　这个撤离点位于一块小高地上，抵达这里的幸存者们并没有感到欣喜，因为他们后面是一群追兵，现在只能依靠地形负隅顽抗。在这种境遇下，根本没有撤离的条件，直升机来了别说带他们撤离，很有可能也被击落。所以当他们抵达这里的时候并没有看见直升机的影子，这也很正常，这种情况下自主撤离才是最佳选择。而他们顺着惯性继续阻击着追兵，剩余的生命随着手里的弹药数量一起减少。
　　可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旋翼切割空气的声音，循着声音看去，是四架直升机的轮廓，接应来了！那些认识还不到两天的海军飞行员来接他们了！幸存者们瞬间燃起了生的希望，还击立刻变得凌厉起来。
　　何毅也一样，一股热血涌上脑门，立刻回身准备继续瞄准射击，可就在这时，他的右臂一抖，枪从手里飞了出去，身体也被手臂带着向后倒下，大臂的位置一热，紧接着是钻心的疼痛。中弹了！
　　这是何毅第一次中弹，他从没想过会这么疼。看了一眼伤口，撕裂伤，大臂内侧一个血红的豁口正在冒血，但胳膊的形状还算正常，看来没有骨折。这枚子弹无论向左还是向右偏一点，造成的伤害都会比这严重，要么是手臂被打断，要么是肺被打穿。没有时间庆幸，何毅用左手去**口的三角巾想要止血，这时陆安和跪到了他旁边，快速检查了伤势并顺势把急救包拿出来开始处理伤口。
　　“躺好！伤不严重。”
　　在陆安和包扎的时候，何毅看着天空，从他脚的方向，密集的亮点向他头的方向飞过去，大的、小的。突然，其中混进了一个个头更大的东西，后面还拖着烟，肩扛式防空导弹!
　　想到这，何毅眼前的一切都慢了下来，变成了慢动作。他能看清那枚导弹上银白色的单翼和标识战斗部位置的红色圆环，他的目光跟随着这枚导弹，他看到了200米外的直升机，四片旋翼一片接一片地从驾驶舱上划过，发出“唰~唰~唰~唰~”的声音，透过驾驶舱玻璃，他还能看到飞行员紧绷着的脸，眼睛紧盯着前方飞来的导弹。那枚细长的导弹从直升机右侧擦过驾驶舱，飞到了旋翼根部、发动机的旁边，在尾喷口的旁边爆炸了。
　　一团橙色的火焰笼罩了直升机的右侧，从导弹战斗部炸出一部分弹片刺穿了发动机的检修盖板、另一部分穿透机身中段的侧舱门打进了机舱、还有一部分弹片切断了直升机的两片旋翼，复合材料的旋翼瞬间爆开，断口就像绷断的竹子一样，丝丝拉拉。直升机上的两台涡轮轴发动机先后发出闷响，两股黑烟从尾喷口喷薄而出。驾驶舱里的所有警告灯都亮了起来，红色、黄色闪成一片的灯光透过飞行员头盔上的墨镜片反射到何毅的眼里。
　　他看着那架失去动力的直升机机头向下朝高地后面落下去，消失在高地边缘，接着是爆炸，一团火光从刚才飞机消失的地方升了起来。
　　机组人员全部阵亡。
　　靠近他们的一架直升机被飞行员拉横了过来，机身左侧面向敌人的方向，机身中段的侧舱门打开着，机枪手操纵着固定在舱门边上的机枪向追兵射击，枪口的火花一闪一闪的有些刺眼。何毅慢慢眨了一下眼睛，睁开的时候，一朵鲜红的血花在机枪手的胸口绽放开来，那人向后倒去，落地的时候身子在机舱地板上反弹了一下，他的头盔被震掉了。何毅认出了那个人，一天前他们还一起坐在这架飞机里在黑暗的大海上飞行。
　　接着，直升机的尾桨被击中了，一片桨叶脱离了桨毂飞了出去，十多米长的机身开始顺时针旋转，一边旋转一边下坠……
　　何毅眼前景物的速度又恢复了正常，另外两架直升机也被击中了，一架被步战车上的40mm机炮命中驾驶舱，另一架发动机燃油管被击中，燃起了大火。
　　何毅闭上了眼睛，现在他已经体会不到希望与绝望间的快速交替，只想着很快就能去陪先走一步的战友们了。
　　这是他胸前被硌了一下，睁眼看到陆安和看着敌人的方向，把一枚手雷按在了他的胸口上，另外一只手里也攥着一枚。何毅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时刻，与其被俘，不如自尽。
　　死前的何毅又看向天空，阴沉的云底……心里苦叹：“真是一个见阎王的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