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人的夜海

　　直升机主旋翼的呼啸声和涡轮轴引擎的噪音充斥着机舱，顶棚上几盏红色工作灯发出昏暗的光线，何老爹隐约能看到对面坐着的陆安和的脸，脸上没有表情，眼睛正凝视着外面漆黑的大海。
　　何老爹也向外望去，天上看不到星星和月亮，这是一个阴沉的夜晚。下面的大海如墨一般，仿佛能吞噬世间的一切。他不禁开始想象这团浓烈的黑暗中会有些什么，其中包括那些已经被大海吞噬的东西。想到这儿，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人就是这么奇怪，更容易被当下的感觉所引导，明明他要面对的未来比眼前的大海更可怕，但现在他就是觉得眼前这团黑暗更可怖。
　　为了缓解一下，他不再低头看海面，眼前的一些光亮成了他新的焦点。那些是直升机上的航行灯以及编队灯，漆黑的夜里看不清直升机的轮廓，飞行员只能靠编队灯来保持互相之间的距离和方位。盯着那些光亮何老爹拉下了头盔上的夜视仪，眼前的景象完全变了，像白天一样，最新一代的全彩微光夜视仪带给他全新的视野。
　　眼前是三架灰蓝色的直升机以箭形编队全速飞行在海面以上几百米的空中，领队机在最前，它的左后是另一架，与它拉开70米左右的距离和10米左右的高度差。它的右后是另外两架，何老爹就坐在右面最后一架直升机上。
　　他再次看向海面，这回它能看清海面上泛起的汹涌波涛。今天不是一个航行的好天气，海况很差、风浪很大，他们的直升机一路上也一直在颠簸。
　　正看着，耳机中传来了飞行员的声音：“10分钟后进入敌雷达照射范围，准备雷达规避飞行。”
　　直升机编队开始降低高度，不久之前那些航行灯也关闭了，只剩机舱里那些昏暗的红灯。这会儿他不戴夜视仪也能看清海浪，因为他们完全是在擦着海浪飞，时不时还有浪溅到机舱里。这样的飞行高度雷达很难探测到，即便能探测到，也很难分清哪个回波是飞机，哪个回波是海浪。可如今的雷达也不像过去的雷达那么好骗，一个持续不断的回波以恒定速度前进，那肯定不是海浪，雷达会把它筛选出来。所以为了进一步迷惑雷达，飞行员得一边躲避着浪头、一边不断变换速度，那感觉就好象在浪尖之间跳来跳去。这可苦了坐飞机的，特战队员们在机舱里被晃来晃去、东倒西歪。
　　经过1个多小时的“机动飞行”，耳机里又传来了飞行员的声音：“10分钟后抵达着陆点”，简短的一句话像特赦令一样让大家振奋，纷纷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
　　很快，旋翼卷起的不再是海浪，而是树叶。
　　“2分钟着陆。”
　　何老爹向前望去，看到了树林间的一块空地，飞机正快速向那里飞去，他把手放在了安全带解锁按钮上。
　　座椅上传来冲击，飞机降落了。
　　机舱里一阵杂乱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快速跳下飞机并猫着腰向树林里跑去，四架飞机上的23个人和装备很快在树林里聚拢到了一起。
　　“人员装备整齐，警戒队形前进。”队长的命令。
　　何老爹回头看了一眼直升机，引擎已经熄火，飞行员正在往外拽伪装网。这些直升机会在这里等待，直到他们任务完成，再去撤离点接他们，这是为降低飞回去的时候被发现的可能性。
　　何老爹已经开始想念这些“大宝贝儿”了，希望明天看到它们的时候自己还活着，而且身上没有缺“零件”。
　　在山地背着武器前进并不轻松，轻装意味着可以少带装备，而不足的武器和弹药在战场上往往意味着死亡，那时候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在黑暗中快速行进将近10个小时之后天已经大亮，为了避免被发现，他们白天要尽量隐蔽，行进速度会慢很多，这也是恢复体力的机会。
　　白天队伍很分散，走走停停并且保持高度警惕，经过几次休整，大家的体力保存的还不错，而且一路上很顺利，并没有遇到敌人，也没有碰到自动戒哨，只有几次能看到远处的山路上有军车驶过。
　　在天黑前，队伍进行了最后的休整，队员轮流警戒、休息，剩下的路程要在夜幕的掩护下快速走完，在指定时间之前抵达目标地域。
　　刚从警戒位置回来的何老爹走到陆安和的旁边坐了下来，瞥了一眼手表，轻声说：“还有10个小时就要开始第一次实战了。”
　　“紧张么？”陆安和没有把视线从远处的大海那里移开。
　　“虽然为国捐躯的觉悟在入队的时候已经做好了，但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如果遇到最坏的状况我宁愿战死也不想被俘。”何老爹看看了近处的几个兄弟：“不过作战计划很缜密，而且驻防军很容易对付，大家应该都能顺利完成任务。”
　　“你不觉得这次参谋官们的效率实在太高了么？”
　　“什么意思？”
　　“敌人刚刚侵占争议岛屿半个小时，这个计划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了，连最新的侦察照片都有了。”
　　“最近的局势很明显，我想高层肯定有所预判，提前有所准备也正常。”
　　陆安和转过脸看了看何老爹，眼睛里并没有作战前应有的坚定，反而有几分迷茫。
　　“希望是我想多了。”说完他就站了起来，背上携行具准备出发了。附近的几个兄弟也在做同样的事情，远处的人正在打手势让后面的人开始行进。
　　何老爹看着陆安和的背影，心里的不安又加重了，心想：本来想找一向成熟稳重的陆哥聊两句缓解缓解紧张的心情，没想到适得其反，唉……于是也站起身来继续前进。
　　凌晨2点半，他们已经能看见目标之一的雷达站了，位于一道山梁的最高处，周围有警戒，但看起来比较松散。
　　雷达站后面的天空泛着一种诡异的暗红色，那是天空中的云被地面灯光映照的效果，而这些灯光的源头就是他们此行的另一个目标所在地，前哨基地。
　　暗红色的天空就像一块背景布悬挂在雷达站所在的山梁后面，黢黑的山梁轮廓在它的映衬下异常分明。这样的景象让每个人的心弦都紧绷了起来，他们知道，也许自己的生命就要终结在这暗红色的幕布之下。
　　为了搞清楚基地里的状况，他们得先悄悄登上雷达站所在的山梁，好俯瞰整个基地，还要与雷达站戒哨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
　　凌晨3点11分，所有人都顺利地在山梁上隐蔽了起来，队长带着几个人向山梁顶端匍匐，那里有个好位置能看清整个基地和港口里的情况。
　　距离越来越近，他们翻过岩石、绕开树木，最后仅有一道杂草挡在眼前，缓缓地拨开杂草，对面的山梁像另一面墙出现在眼前，地形如侦察照片上一样，三道山梁围绕着基地。山脚下的基地灯火通明，已经不需要夜视镜了，几个人推开夜视镜，让眼睛适应了一下基地里的光线，等他们看清楚的时候，心仿佛坠入了深邃的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