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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5
他让我在原地等，然后自己独自走进一家亮着灯的酒馆。我明白我可能会打乱他的计划，甚至陷他于不义，但我仍好奇地跟上去。我听见他们的对话。我趴在一人高的窗台上看向里面。这里应该是人们俗称高级酒馆的地方，我能够闻到各种美酒的醇香从地下的贮存地弥漫出来。但那酒还不是最好的，我曾一度奢求这样的东西，但我刚刚得到，还没品上一口便落入现在的悲惨境地。
“滚开，疯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服务员手中的玻璃瓶碰在一起。
“哦！该死的！这老混蛋身上一股发霉了的奶酪味！”女人尖叫道。
有几个打扮保镖模样的人靠在墙边看向他，暗紫色的视线汇聚在他身上，似乎要把他的心口钻一个洞。
大可没有理会他们，他直接把自己破败的黑色斗篷取下来挂在门上：“老板，来一杯威士忌，加冰！”他的眼神澄澈，永远有点驼背的他此时看起来身材竟如此挺拔，他的发型也变了，变成了在座的富家子弟的发型。他看起来和他们没什么不同，但是他的胡茬一根一根挺立着，是如此令人感到沧桑。
这时候老板走过来，这是个留着时髦小胡子，但是头顶亮的发光的矮胖子，他外面穿着毛大衣，里面是真正纯鹿皮制成的小皮袄。闪闪发亮的皮靴敲击地板，这微颤让酒水的表面都泛起一层涟漪。
老板亲自给他倒上一杯酒，这可能是店里最廉价的酒，但是老板还是动作优雅地，熟练而迅速的配了一杯递给他。
“谢了。”大可说道，点头示意。
老板歪了下头低声说了些什么，但我的耳朵被狂啸着的风灌满了。
我走到酒馆大门等待我的这位好友拿着酒走出来，我想象着他的身份，他也许是某位和我一样曾经有名的人物，家道中落，躲避债主，过上了漂泊不定的生活……但我又感到不可思议，这么说他已经失去属于自己的一切，但是他还是有勇气走进多人的地方，理直气壮的，光明正大的，潇洒的去买一杯酒。
他那架势简直就像某些绿林好汉一样
正在我想入非非的时候一声巨响，门开了，像是被人撞开的，然后是推推搡搡的人和吵闹声。
我赶紧躲到一边。
“扔出去！”
一条黑影被甩了出来。
“噗！”
大可面朝下，一动不动。
门轰的一下关上了，也是一动不动。
我冲过去赶紧把他扶起来，本子掉到一边。
“喂！喂！”我大声叫嚷着，“大可！”
我拼命按压他的胸口，我把耳朵贴在他的心口处，但我听到的却是自己的心脏跳动声。我几乎要哭出来，脸也变得火热，虽说书上看到过……那个……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啊！难道人工呼吸吗！
等等……人工呼吸！还是心肺复苏！
我努力做着各种努力，直到大可咳嗽一声把口水喷到我脸上。
他醒了。
“这里是……”他神智不清地说道。
“看来你还不清楚你被丢出来了，朋友。”
“我给你带了酒，嘿嘿。”他傻笑着伸出手给我看。
他手上是一小撮玻璃渣，上面带着酒味的一抹殷红。
“啊……酒没了啊……但你脸是这样红，像血一样……”
“因为我已喝了那酒，现在醉得不行了啊。”我冲他笑笑。
白色的一点落在他的肩头，我用指尖把它蘸到嘴里，轻柔的姿态化为甜美冰凉的一点。
开始下雪了啊。
part6
我把大可拖回铺着瓦楞纸箱的地点，放下，然后给他清洗伤口。
大可的脸肿一块青一块的，我把我的本子浸湿了给他冰敷。
“这不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吗？”他突然说。
“是啊。”
“这样不是作贱它了吗？用来给我冰敷的话……”
“你以为那里记载的是谁？”我无奈的笑笑。
“啊？”大可愣住了。
“记录者在记录的一瞬间便已错过了现在，我们永远无法记录现在，所以不如先去体验现在。”我说。
“这是哪位哲学家说过的话啊！”大可大惊失色。
“这句话是之前我写的。”我不免感到扬扬得意，“之前的我可是……”
但那都是以前了啊……
我没能说完那句话。
“啊，我能问下你跟那个老板都说了什么吗？你怎么在那之后就被丢出来了？”我问道。
大可的神色一凛，随后整个人放松下来：“啊……那个啊……”
“嗯。”
“这杯算我请你的，朋友，快走吧，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自从你父亲……没有人认出你之前……快走吧……大概说了这些。”
“中间的断句是你断的？”我感到有些好笑。
“他声音太小我有点听不清，但我大概猜的出来意思。也许我家的债主就坐在那里吧，老板让我快走结果还是我被逮到了……”大可一脸无所谓。
“然后酒也没能喝上。”我嘲笑他。
大可拍拍口袋，一排金属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至少我们有地方睡觉了。”
“啊，这么说……”我一拍脑瓜子。
“我让老板记账到我亲爱的债主身上，然后在他过来揍我的时候偷到了钥匙……你会这么猜吗？”大可嘿嘿一笑。
“但你自己说出来可就没意思了。”
part7
根据大可的说法，今晚债主一家都会在酒馆，但厨师早就做好了食物摆在家中的桌子上，主人不回家，食物也没有收起。门卫是雇主的老爸，今晚也不在。这是个比较落后的地方，监控什么的早就报废了基本可以无视，而且我们本就打算不再回来了所以没关系。
我们冒着雪大摇大摆用钥匙开门，然后反锁。
“今晚在座的各位酒水我包了！”大可高声说。
“好耶！”我高举一只刚烤好的火鸡，我拿去火炉上又烤了烤。
大可把柜子里的酒全部拿出来，也不顾酒流到自己脸上的伤口上，一口气吹掉一瓶。
“呵嘿！干杯！”
“干杯！”
我们的酒杯碰在一起，殷红的鲜血在杯中摇晃。
我们大块吃着三文鱼腩，把红酒和咖啡混在一起泼向对方，我们把一整只鸡都喂给他们家的吉娃娃然后用鸡骨头搭配从丝绸上扯下来的红丝线拼积木……我们胡乱拨弄着琴弦，诡秘的音乐在黑夜中游荡……
“真是奢侈啊……”大可眼神迷离。
“但比起我那里还是不值一提。”我也有点晕晕的。
我看向窗外，在那里，月亮半掩着面容，鬼鬼祟祟的，跟那只会吃我书的兔子很像。不……也许是月神本人吗？这也说不一定……
我躺到那柔软的床上，被子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我想这家的女主人一定非常讲究，毕竟能够让我感到好闻那一定是最上乘的香水，这味道跟每年从众神那里收到的香料竟有的一比，人类不可小看啊！
胡思乱想着，我脱离这个即将白雪皑皑的世界，坠入无边黑暗。
part8
哦，这么说来，我好像来过人间不少次呢？
不记得细节了……没办法，我是文官嘛！
只记得最初遇到的人是一位穿着铠甲的女骑士，她的剑就和她的发饰一样闪亮。我们一起坐在酒馆里开怀畅饮，微醺的她跟我讲述自己的英勇事迹。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强的哦！”她举杯畅饮，“打完下一场战役，回家娶亲！”
“你胸这么平真的会有人要吗……没记错的话，里面夹的是钢板吧……”话刚说一半头上便挨了一记重击。
“再说我平看我不弄死你！”
喝了酒后的她力量变得更加恐怖，足以与小熊一战。她啊，人虽然很年轻但是活力十足，在经历了大大小小不下十次残酷的战役之后，这个稚嫩的女孩变得无比坚强和成熟。她吹嘘自己的不败战绩，并且答应最后一次战役中要建功立业。
我们在平原上告别。
“明年你一定要来哦？”鲜红的战袍在草地上拖动，她金色的头发随风飘扬。
“我…我尽量……”我不好意思地挠头。
“因为明年我就十八岁啦……”
“诶？”
“如果你不来我就记恨你一辈子。”女孩冷哼一声，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谁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天知道！但她似乎愿意就这么等下去。
再次遇到的人类是一对善良的夫妇。那时候我也像现在一样快要饿死了……由于当地的气象问题，负责接待的神明未能感受到我的存在，我只得披头散发走在山间，穿过泥泞的小道，摔倒在雨中。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身处温暖的小木屋里，面前摆着温热的鲜汤，还有面包和肉……他们使我开始相信人类并不是一些书上写的那样愚昧无知还有邪恶。
人类面对天灾是乐观的。
“生不足喜，死不足惜。”大妈说。
作为神明，有时我也会帮忙砍柴烧饭，喂养一下家禽。想来确是很宝贵的一课，之后我再也没有干过诸如此类的事情。
不得不离开那对夫妇返回天上的时候，我看见一滴晶莹的液体从大妈眼角滴落。
后来我在天上开始模仿人类写一些文字去表达对于人类的看法，出乎意料得到众神一众好评……果然神啊，爱人类并不是爱他们的和平，而是爱着那善恶交织的人性啊……
大概在天上待了几个月，估摸着和女孩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于是申请回到那个地方……
但是……
当我终于去到那个约定的地方，却没有见到英姿飒爽的她。
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断剑被散乱扔在周围，士兵的盔甲残片上血迹已经发黑。我把手上的一切都甩到一边，发疯似的在死人堆里寻找她。
最终我在一个坡头看到了她。激烈的打斗破坏了一切，致命的伤口遍布她的身体，伤口处腐烂生蛆。
她身姿优雅，手握长剑，剑的一端很干脆的穿过敌人的喉咙后插入土中。
不知为何，她嘴角带着一抹满足的微笑。
即使死后她还是如此妩媚，岁月让她女人味更加香醇。锁子甲适应了那曼妙的曲线，可惜如此柔美的曲线被硬生生折断……
“你终于长丰满了呢……”我俯下身去轻吻她的额头
但她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跳起来痛击我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也许我应该这么说吧，对着死人道歉。
但是我此时连一个字都不想说，似乎文字和语言已经成为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她静静地躺在那个小土坑里，面色苍白得像一个洋娃娃。我看着她那被血和灰污染的脸颊，手指不由得颤了一下。
“她化为玫瑰，鲜红的灵魂永不褪色。”女巫们齐声唱道。
雨就像那时候一样在下，冲刷着堆起来的土包，花儿被冲刷掉，树似乎也变得空洞。我们都被淋湿了，被失望和绝望。
安葬了她以后，我回到那个居住着我人类亲人的家中。这里都是我不认识的大人们，问及老人们去处时，他们只是沉默着指向那两棵从未见过的小树。
也许时间，是人最大的敌人。它剥夺了人的意义，将一切变得一文不值。但时间，也只是时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