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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船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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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我是很幸运的吧……
  攥在手心的一小团纸,就这样决定了我的命运……
  我低头看向它,
  那发黄的,皱巴巴的,还带着污渍
  我在找一艘船,
  这是一艘即将行驶在漫漫黑夜的船,
  我天还没亮就带着帽子出门了。
  我察觉到有什么东西盯上了我,那是一道无比炽热的视线,带着无限的欲望
  我警觉地看向四周,
  那是四个戴着斗笠的人,他们沉默着走上前来,其中一个伴随着热情洋溢的笑容,那笑容的真挚甚至达到了令人感到不快的程度,
  一股泥土的腥味迅速挤入我的鼻孔,随即青草汁的香气笼盖住了我。
  迎上前来的妇女身体壮硕,身上背着两个稚嫩的小孩子,此时她摘下斗笠,露出稍显衰老的面容,花白的发丝在额前杂乱飞扬,几番犹豫后妇女开口道:
  “先生……您的船票多少钱?多少钱都没关系,我们买了!”
  另外三个人中的其中两个急了,
  “妈!你怎么这样冲动啊?那是怎样大的一笔钱啊?”
  “就是,不就是一张破船票吗?卖这么贵,我们找别人买去……”
  其中一个张口就朝我吐了口痰,我厌恶地向后退去。
  “我绝对不会给你们。”我恶狠狠地说。
  妇女的脸痛苦地扭曲了,她张牙舞爪冲向那两个人,拉住他们身上穿的破烂衣服,揪住他们的皮肉,恨不得连衣服带皮一块扯下来。
  “孩子!”她几乎是嚎叫着:“你不晓得!那是怎样一张神圣的纸……有了它,你们这辈子…下辈子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当上大官……我们不会再这样天天吃饱了这顿没下顿……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唉……唉!”周围的好奇目光集聚在她身上,她的叹息声渐渐淡了下去,她带着三个大孩子还有两个小孩子走了。
  他们的影子在太阳下融化,随即连成一片,消失在街角的尽头。
  我把那纸条揣在兜里,封好拉链,回忆起那个神经兮兮的售票员说的话。
  “这是能够通往未来的船票……可以去往任何你想要去的终点……”
  是么,未来?
  真是的,搞这么神秘,价格呢?
  他怪笑起来,脸上的五官古怪地扭曲成一团。该怎么描述那张脸呢,我不知道。
  “嘿嘿…价格……代价是……”
  代价是?
  “你所拥有的的一切……”
  据说这艘船是由当年的“诺亚方舟”改造而成,神职人员说它历经千年,已经成了神明的一部分,而这一次出航,是为了让这一部分力量回归,登上船的人们能够一睹神的真容,神会把他们带去他们心中所想的世界,跨越时间,跨越一切限制。
  那艘传说中的满载着希望的大船,说到底只不过是人们美好的幻想罢了,破败的小木船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变成了这样的神船。
  但这对于现世的遭受痛苦的人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喜报。
  就算是虚假的,
  人们仍争先恐后。
  眼前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这是真正的诺亚方舟!它巨大的外壳是牛乳的白色,船木是真正用歌斐木制成的,它像是上个世纪的邮轮一般,有一个巨大的烟囱。初生的太阳照在船身上,一面是闪烁发亮的,另一面则是彻底的漆黑,漆黑一团中,人声嘈杂:孩子走失后女人的呼号声,前面的人被后面人踩一脚的骂娘声,路边嗡嗡的乞讨声。各种声音,汇成这个世界。远处是黄蓝色的海,桔红色的光芒向四周散开。
  我决定等人少了再上,登上船对面的旅馆,这栋楼不低,但是跟那艘船比起来却瘦小的像只小鸡。
  “哟啊,真是好看的景色!”
  “嗨,海水声音真好听!”
  两个带着圆顶黑帽子的男子走过来,趴在我旁边的栏杆上。
  其中一个拄着拐杖,另一个带着墨镜,两人神神秘秘的,交流一些令人不知所云的东西。
  “这时正是早晨的开始,太阳与众星辰冉冉升起,从神灵的爱最初推动这些美丽的运转时起,这群星就与太阳形影不离……”墨镜男子低声吟唱道。
  “不愧是大诗人!”拄拐男子赞赏道,“我就略显词穷了……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样看到太阳的?还有那个什么天使……你不是瞎子吗?”
  “但那不是我写的,刚刚读的是但丁的《神曲》……”瞎子诗人说,“大音乐家,别老是刁难我,你什么时候用你的棍子敲乐器演奏一下子?。”
  “嗨,到时到了神明面前许愿恢复身体,就不用这破玩意弹奏了,你不也是去祈求恢复眼睛的?”
  “我是为了追求最完美的浪漫,”诗人睁开那双透着虚无的眼睛,失神的眼珠子四下转动,“没有眼睛又如何?美好充斥着整个世界…这拂晓的晨光,这温和的节气,令我心中充满希冀………”
  “那我也是,谁不喜欢浪漫呢?浪漫就是我们的终点啊……你说对吧瞎子……走吧瞎子……”拐子扶着瞎子一颤一颤的走,拐杖一边敲击着地面。
  走到一半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突然扭头望向我,大声说:“你的终点又在哪里!”
  我惊愕地看着他,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此时眼睛里闪动着诡异的光,他眼带笑意,慈祥的不可思议。
  “谁在那里?你在和谁说话?不会是太久没跟人说话憋坏了!疯了!”
  “我只是想重新回味一下少年时的心情……”
  “真是,已经死了一半的老家伙就不要搞这一套了……快走!”
  “好好好……”
  木板嘎吱作响,拐杖的敲击声和两人不协调的步调一直持续到最后一节台阶,然后是整齐的最后一声巨响。
  这两个人竟然是同时着地的。
  两个奇怪的人离开,
  但是他们留下的问题还在困扰着我。
  浪漫……终点……吗
  我把口袋里的纸条拿出来捏在手里,
  浪漫,
  我能够想象到的浪漫,
  大概只有和她在一起时的回忆了,
  那时候她最喜欢纯白色的裙子,纤细的腰肢扭动,身下的白色玫瑰绽放开来,她的双臂舒展,轻轻拍打,像是一只蝴蝶一样轻盈起舞,最后缓缓落在我旁边……而我只是看着她,就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看她一次又一次落下,直到她终于嗅到了花的香甜味道,飞起来,便一去不复返。
  但,我的终点?
  我不知道。
  深吸一口气,
  我把纸条放回口袋。
  看着海浪拍击岸边,被人堆起来的金黄色的沙子在一次又一次的冲刷下变得平整,不留下一点痕迹,只是颜色变成了深褐色,似乎那片沙滩自古以来就是那样的,干干净净,从来没有人经过那里。
  事实上,到底有多少人走过它?
  去问时间吧。
  不知道站了多久,当夕阳余晖洒在我的脸上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回忆,看样子那两个人走的时候顺便把时间也带走了。
  这时从上方传来了雷鸣般轰鸣的声音,那是船的吼叫声,巨大的黑烟滚起,云朵被染上有毒的紫色,炽热的风吹到我的脸上,黑色在我的脸上留下印记。
  我想,
  是时候了,该登船了。
  有一节长梯连接着天和地,而天中央是船的甲板,人群将那乳白色的线填充成黑色的虚线。梯子的宽度只容许一个人经过,看来设计师根本没有考虑过下船的问题。也是,来到这里的人都是怀着绝对坚定的信念,和用命换都要实现的愿望,怎么会有人临时变卦往回走呢?所以,这一边人们一边往上爬,另一边的人们往下掉。没有怜悯,每个人都忙着赶路,生怕到不了自己的终点。
  我登上甲板,隔着鞋子冰凉传到脚底,木头如同龟壳一般光滑,颜色如同皮肤那样温暖自然,给人一种难以拒绝的舒心感,但是这空气实在太过于污浊,即使是戴上口罩也无法完全阻断烟味。
  现在已是夜晚,寂静而冷凄凄的夜,没有星星,没有热量。
  我走到船的边上,伸出头去看向下面
  我问自己,你想要见到谁呢?
  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她,那个女人早已经在海的另一头了,
  几个弟弟很多年前就失散了,
  母亲和父亲仍然居住在这个充斥痛苦的偏僻地方,每天生活拮据,紧张度日,两人每日争吵,令人烦心。
  而我用我的一切,原本就没什么价值的一切,换取了这张能通向更美好的未来的船票,
  也就是说,我在这里一无所有,但是即将获得一切,
  那走吧,
  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我的脚却长了根似的定在这里,
  “再看一眼就走……就一眼……”
  眼睛被那从来没有认真看过的景色所吸引,
  喧嚣的街市,混乱的人群,拥挤的交通,绝望的生活
  原来我一直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吗?
  离开了,我又能去哪里呢?
  我的终点在哪里呢?
  在检票口我见到那个古怪的售票员,他的脸很有特色,一眼就能认出来。每个人向他阐述自己的愿望,然后把那皱巴巴的纸条给他,进入舱口。
  我瘫坐在地上,呆呆望着天,
  我听到,
  寡妇想要去一个充满小孩子的国度,那里只有纯真和母爱
  富翁带着家人想要去一个纸醉金迷的城市,那里下着钻石黄金原油雨
  白领想要去一个没有老板,永远不用上班的地方,每天吃吃喝喝玩玩
  ……
  哪里有这样好的事情?
  我暗自笑道,
  荒唐。
  但是售票员很认真的做了笔记:嗯!好的,下一位……
  一个苍白的人影出现在眼前,那是一名穿着白衣的女子,头发也是全白的,就像是幽灵一般,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她就那么出现在那里,伫立着,似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你的愿望?”
  她的玫瑰般鲜红的嘴唇缓缓开合,
  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我想……活下去
  售票员活见鬼似的猛的抬起头,上下打量她。
  “不行,很抱歉,你的这个愿望不能实现,我们稍后会为您退款……”
  “为什么!”女子哀嚎起来,然后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的一切不足以支付你的愿望。”售票员微笑着说。
  “怎么会……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求求你让我上去吧!”女子哀求道,“我……就要死了……”
  “嗯……我知道……”售票员踌躇了一会,女子充满期待的眼神使他迟迟不能做出决定。
  突然,她摔倒在地,像只白色的蝴蝶坠落到了地上。她眼神涣散,无力地摆动着自己的四肢,在触碰到的一瞬间猛的抓紧。我看到红色的液体从她的七窍中流出,白色的裙子染上了绯红。尽管如此,她抓着售票员的腿也没松开,排在后面的人们围观着,他们的眼神和她一样是涣散的,但是他们仍然活着。
  有几个人上前尝试把她的手撬开,后面的人早就等待的不耐烦了,谁管这样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的死活呢?于是他们开始辱骂她装病,拳头和巴掌一个接一个招呼过去。
  鲜血把甲板染红,
  白色的丝散落。
  我想起《神曲》中的一段话:
  “我担心他已经迷失路途,我又不能及时赶去救助,尽管我在天府听到他陷于危难之中。
  如今请你立即行动,
  用你那华美的言辞和一切必要的手段救他一命,
  你能助他一臂之力,也便令我感到心里轻松。
  我是贝阿特丽切,是我请你去的;
  我来自那个地方,
  我还要回
  到那里去
  是爱推动我这样做,是爱叫我对你说。
  当我回到我的上帝面前时,我一定要经常向他赞扬你。”
  上吗?
  不上比较好吧,
  我强迫自己去想象,
  如果地上的是自己,你会去救吗?答案是:不会
  地上的是你的亲人,你会去救吗?不会。
  地上的是你的父母,你会去救吗?不会,
  地上的是你的恋人,你会去救吗?不会……
  “喂!快点把她打死,然后丢下去!”满脸横肉的屠夫说
  “你他妈倒是用点力啊!”尖酸刻薄的老婆子叫道
  “我……我也帮忙……”柔弱的学生扶眼镜
  “那边的戴着帽子的你帮忙啊!你光坐着干嘛?”
  看来是在叫我了。
  “干嘛。”
  “你他妈倒是帮忙啊。”
  “来了。”
  开什么玩笑!
  但,这本来不就是个玩笑吗。
  我从地上站起身来,
  走向推推搡搡的人群。
  对着女人伸出双手……
  她此时也看向了我,她的眼里闪着月光。
  “用力推啊!草!”
  好啦,只是轻轻一推……轻轻一推………不疼的……
  她几乎是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
  “走你!”
  人影在空中盘旋,破空而下,穿过云层,直达地面。
  没有尖叫,
  安静如同流星陨落一般,
  一切都结束了……
  “人们只须害怕某些事情:这些事情有能力去伤害别人;
  对其他事情就无须顾忌,因为这些事情并不骇人听闻。感谢上帝使我得以享有天国之福,
  你们的不幸不会令我心动,地狱酷刑的火焰也不会给我造成伤痛。
  天上的慈悲女神怜悯此人面临危境
  命我来请你前往援救,使他绝处逢生,
  因而她打破了上天所作的严厉决定。”
  一片死寂。
  但是还没有达到平衡。
  然后是……
  “喂!你你你!”看来学生学了一辈子最后还是没能学到什么。
  “你干什么你他妈!诶!”老婆子臭着嘴下去了。
  又是两道流星坠落。
  他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罪恶就在虚无中反省吧。
  拍了拍手,跺跺脚。
  三个人掉了下去,
  但是没人敢动。
  我堵着上甲板的口。
  这点站脚的地方连肩并肩的空间都不够,只要有一个人想要赴死,那么一群人都得陪葬。
  我转向售票员:“喂!她看上去不像是装的,就让她去吧。”
  售票员不解地望着我,那是迷惑的表情。
  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个个转过来看着我,那死人一般的眼神看得我直起鸡皮疙瘩,我打赌他们看不到月亮,因为住在坟墓里的人都看不到月亮。
  “这样吗,先生,你是这样想的吗?”售票员突然笑出声来,“哈哈哈!真是……”
  顷刻间他又换上一副笑脸。
  “好吧,女士!请上来吧!”他把那张纸条扯过来撕掉,笑着,却看着我,“是特等座,这能看到最美的海,还请不要客气。”
  女子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谢谢你……先生……我……”
  她晕过去了。
  女子身后出现几个人,终于将她拉开,然后平放在担架上,她紧闭双眼,神情显得十分安详,就像是真的死去了一般。
  “请一定不要让她死了。”售票员笑道。
  一个又一个人走过去说出自己的愿望,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还是没能想到自己的愿望,也许是太贪婪了吧,什么都想要,所以什么都得不到。
  想着就这样吧,随便许个愿望,就这样去往终点。
  月光照在我手上的船票上,
  我伸出手递过去,
  结果售票员看都没看就说:
  “下一个……”
  “喂!你是不是把我忽视了!”
  “先生,你刚刚不是用掉了吗?那个啊,那个白色衣服的女士……”
  “啊?”
  “你把你的资格给了那三个人……虽然死了……”
  “但是为什么……”
  “不好意思,请回吧。”
  “你………”我感到他的发言很奇怪,但是又感觉这样很合理,他把我的愿望当成了去救那个女人,这可以。但是要是当作是那三个人的补偿,那我不能忍。
  这就是代价,如果你想为别人做出点什么,那你就得时刻准备着牺牲自己。
  我将那张发黄发皱的纸片交给他,一手扶着栏杆,一边往下面走,下面已经没有人了,从上往下走的时候我才发现这是条呈45度倾斜的梯子,尽管现在已经空无一人,但是走的快了还是很危险。
  独自一人走在虚空之中,冷风吹进我的脖子里,裤腿里,我不由得浑身发抖,这算什么呢?我拿一切换取的未来……就这样交代在这里了?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是果然还是不甘心啊…
  牺牲自己换取别人利益什么的…
  杀了人什么的……
  楼梯突然震了起来,下面跑上来几个人,我认出他们是早上遇到过的农民,只不过也许因为太过于匆忙,他们的斗笠全部丢掉了。
  四个人连看我一眼的时间都没有,那个妇女一手推开我便往上跑去,她的儿子们紧跟着她。
  他们很快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点,消失在天际。
  震动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变得越来越剧烈,最后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
  应该是船快要开了的缘故,桥身随着最后的乘客登上船而出现崩裂,围栏颤动起来,脚底颠簸的几乎无法站住脚。
  背后传来哗啦哗啦的破碎的声音,而且愈发接近。
  我想那一定是非常壮观的一幕吧?蓝紫色的夜幕下,一条高度达到几百米高空甚至上千米的长桥从靠近云端的一侧分崩离析,一个渺小而卑微的人,一个黑色的小点,缓慢往下行进,无数木屑飞扬,碎块四处溅射,像是发生了一场爆炸。
  我不得已开始快速小步往下滑行,虽然还是小心翼翼的便试探边向前走
  真的太滑了啊!一不小心就……
  一不小心就……
  我一只手按住我的帽子,以免让它被风吹走。
  好险……
  就在这时脚一滑。
  哎呀………
  我几乎飞出去,还好最后一刻另一只手抓住了杆子。
  空气非常湿润,按理说应该没有可以抓到的东西才对,但是这根杆子却又干燥又温暖,就像竹子一样
  我死死抓住它,绝不松手。
  整个人就这样悬在几百米的高空中,
  估计以后想起来还会吓个半死吧。
  天知道……也许不会有以后了吧……
  抓的再紧……
  是时候松开了……
  “喂!先生!您在干嘛呢?我们的船已经发动了!”
  不用说,是那货。
  但是,
  为什么?
  他为什么也下来了?
  不是……怎么下来的……
  “请不要扒着栏杆,这样很危险……”
  “还有什么比我挂在这里更危险的啊混蛋!”
  “那么,先生,要我拉你一把吗?”
  “要要要!”
  一股巨力把我拽了上去,
  那一瞬间我感到目眩神迷,
  待到我站稳的时候想要道声谢的时候才发现,
  我身旁竟空无一人。
  身后的崩坏声更加大声了,
  我想那货一定站在遥远的虚空中,表情愉悦地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吧。
  我吸取上次的教训,更加谨慎地向前冲刺。
  这么狼狈不堪地又挣扎了几分钟,最后在能够看到城镇酒馆的高度,崩坏的速度终于超过了我。
  抱着一堆碎片,我以一个连跳水运动员都羡慕的标准落水姿势坠入水中。
  那一瞬间,
  混沌堵住耳朵,
  冰冷的幽蓝带着涩嘴的咸味,
  涌进来。
  恍惚间,我看见,
  农民最小的那个儿子在朝我吐舌头,他的妈妈和他的两个哥哥扶着栏杆看海。
  诗人和歌手在船头赏月,用那柄精致的木杖打节拍,歌唱起古老的曲谣。
  病人女子躺在船头的病床上,面朝大海,海风吹起她的裙摆。
  商人坐在船舱里和家人们碰着酒杯,里面是殷红的液体。
  白领晕船,正在慌张的使用呕吐袋。
  寡妇抱着一个可爱的小熊玩偶,她们亲爱的看向彼此。
  “
  我把你带出此地,前往永恒之邦
  你在那里将会听到绝望的惨叫,
  将会看到远古的幽灵在受煎熬
  他们都在为要求第二次死而不断呼号
  你还会看到有些鬼魂甘愿在火中受苦
  因为他们希望有朝一-日
  前往与享受天国之福的灵魂为伍。
  倘若你有心升上天去瞻望这些灵魂。”
  神明的船,乘风破浪,装载着人们满满的欲望,势不可挡地冲向了大洋深处,那里有着世人想要的一切。
  衣服上的水滴到裤子上,裤子上的水又滴到脚上,是光着的脚,我的鞋在空中已经丢失了。人们在海边找到了我,因为半个小时前有流星陨落,人们围着沙滩许愿。我于是由衷感谢那三道流星,尽管他们早已经死去。
  走过昏暗的街道,街角的灯还是坏着的,嘶嘶的电线冒着火花。
  买了六个雪糕,回到那个脏兮兮的,弥漫着腐烂气息的,嘈杂的家里。不出意料父母还在吵架,电视机在独自播放。屋外下起了雨,我居然有点庆幸自己能够顺利回到家,原本这样令人无法忍受的家,此时竟如此温暖。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还是想着船票的事,
  算了吧,
  这事不能这样算了,
  这也算,
  这怎么算……
  就这样迎来新的一天,
  黎明未到,无人,但听鸟儿叽叽喳喳,似嬉笑,极吵闹。
  生活还是日复一日,但感觉弥足珍贵,毕竟自己活着回来了,尽管身无分文……
  打开电视,放映着一部只有人声的电影,我几乎听不到背景音乐的声音,似乎这个不是电影,而是一部纪录片。这是一个荒唐的故事,主角是一个杀手,一个牛仔,一个老警长,没有原则的杀手到处杀人,英勇的牛仔被墨西哥黑帮杀死,老警长破解了杀手的作案工具和手法但是没有勇气,不敢上前去面对。
  电影的结尾杀手最终被突如其来的车祸袭击了,这是他出生以来遭遇的最大打击,他的骨头有一截露出在外面,他掏钱买走小孩子的衣服,最后在警车到来之前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现场。
  我感到非常印象深刻的一段是,杀手抛出硬币,提问店铺老板是正面还是反面,
  “你玩硬币游戏最多输掉多少?”
  “先生?”老板显得很困惑。
  “你玩硬币游戏最多输掉多少?”
  “哦,我不知道,我说不上来。”
  杀手抛出硬币,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杀手按住那枚硬币。
  “猜吧。”杀手叹了口气,他的表情如释重负。
  “猜什么?”
  “只管猜。”杀手低下头。
  老板也低下头。
  “嗯,我们得先知道要猜什么。”
  “你必须猜,我不能帮你猜,那样不公平。”
  “我什么也没有要赌。”老板说
  “不,你有,你这辈子,就一直在下注。”杀手面无表情地说。
  老板茫然的看着他。
  “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不是人头那一面就是字的那面,你必须说出来,猜吧。”
  “听着……我必须知道……”老板颤抖着摇头,“如果我赢了我能获得什么?”
  “猜对了你就得到一切,猜吧。”杀手回答道。
  幸运的是,老板猜对了,
  他确实得到了一切,
  他活了下来。
  看样子我和他一样。
  几个月后,那艘诺亚方舟的残骸被人捡到,还有一根精致的拐杖,一个破碎的人偶,人们谈论着这场有史以来最大的沉船事故,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到达了自己梦想中的终点,
  但是诗人和歌手,绝对见识到了最凶狠的浪漫。
  而病人见识到了最美的海。
  也许除了他们,包括富豪,白领,农民在内,都是最大的受害者吧。
  这么说,
  死亡,是唯一的终点
  等等……
  也许有那么一瞬间,大家的愿望都被实现了吧。
  就在开船的瞬间,那庞然大物直挺挺地冲向那未知世界的时候,
  那愿望已经被实现了吧。
  因为那时候他们相信,
  自己的愿望一定能被实现。
  人还活着,这种可能性就会无限放大,无限接近实现的可能。
  我的终点,不会只是死亡。
  我的终点,便是不断寻找。
  我的终点,不是实现愿望,
  我的终点,是………
  暗红色灯光的酒吧里,奇形怪状的家伙们用着各种生物的头骨喝着各种奇异颜色的果汁,红色的是鲜血,绿色的是巨人的的汗液,蓝色的是怪兽的尿液。
  他们是妖魔。
  他们在这躁动的黑夜里纵欲狂欢,
  “哎呀,翻船了呢!死了好多人呢!真让人兴奋!”男人怪异的五官扭动着。
  “那还不是你干的。”
  “哈哈哈。”这下他的脸变态的根本无法用文字形容了。
  “这年头的人啊,真好骗。”
  “因为人是被欲望操控的啊……而我们……是欲望本身……”
  “你这么干不怕被降下天罚?那里面可是有好几个基督教的傻子。”黑色的怪物用它的口器说。
  男子沉默不语。
  “是空心的船吧。”有人开始转移话题了。
  “但是那个船确实是货真价实的。”
  “那为什么………”
  “只不过浪更大了而已!”男人喝下一杯鲜红,手下的头骨牙齿噼啪作响,
  “要掩盖一个谎言就需要另一个谎言。”
  “你为什么要放走那个人类?”黑色怪物又开口道。
  “哦?因为已经没有了玩的兴致……那个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愿望和终点是什么……他的灵魂毫无价值……他甚至可能已经活了千年……”男子的神情在昏暗的灯光下摇摆不定,他像是在说鬼故事一般,压低了声音:“这很可能和那位大人有关系……”
  怪物们集体沉默了。
  “有点可怕,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已经吓尿了。”小怪说,它割开自己的手腕,把自己黄色的血液滴到裤裆上。
  “哈哈,不过,说到底人类的确是有趣的东西呢……为人类干杯!”牛头鬼举起双手嚎叫。
  “干屁杯!”
  “确实!”
  “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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