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八.未来脉络:法兰的回忆录

　　法兰的父亲是一名律师，母亲则是一位珠宝设计师，曾获得勃艮第骑士荣誉。在法兰六岁之前，他们差点以为生下的孩子是个傻子。
　　原因很简单，法兰实在是太过安静了。她的安静不是出于女孩子的乖巧温顺，相反，她的标志性表情便是眯起眼睛，面无波澜，像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审视。每每此时，她都是从容不迫的，这种表情出现在成年人身上没什么奇怪，可她只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看起来不免可怖。
　　夫妻两个带法兰去医院检查，结果是一切正常，并无先天不足。幼教老师鼓励他们多多陪伴孩子，法兰的父母思考了一番，除了特意叮嘱一番幼儿学校的老师外，破天荒地允许法兰随意出入他们用来办公的房间。对此，法兰表现得兴致寥寥，自己拿了本子和笔，到卧室涂涂画画去了。
　　都说混血儿会更加聪明，既然父亲是俄罗斯人，母亲是法国人，而且均是在各自领域有所成就的人，想必孩子也是天赋异禀。事实证明，天才不是那么容易捡到的，父母望着法兰杂乱无章的涂画感慨，那看上去和普通孩子随意乱画的没有区别。本以为这孩子性格奇特，一定是头脑异于常人的表现，伟大的人物总是伴有性格上的缺陷嘛，现在看来，失望至极。
　　失望之后，父母更加执着于工作，孩子毕竟是另一个独立个体，亲自握在手里的才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因此，法兰的童年相当自由。等她逐渐掌握更多的文字后，便不再执着于在本子上画画，而是听从母亲的建议，记录下每天的生活，换句话说，让她写日记。
　　法兰的日记比较特殊，她将本子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面为正常的每日记叙，如果把本子倒过来看，会发现后面也写有内容，主要是她对未来的计划。法兰的父母从来不会给予她期许，不像其他父母，会向孩子提出种种允诺，例如去游乐场玩，购买新款的玩具之类的，以鼓励孩子达成他们设定的目标。于是乎，法兰只好自己为自己设置目标，以免平常的生活太无聊。
　　一间屋子内，父亲在整理下个案子的案卷，母亲在为春季发布会准备设计稿，法兰在书写着明后天的计划，一家三口各自在三个不同的房间，互不打扰，相安无事。
　　自从法兰开始写日记后，好像突然开了窍似的，渐渐变成了活泼的性格，与其他女孩无异。下一年，法兰进入公立学院预备班，身边总是围绕着同龄的女孩子们，课堂成绩优异，自此，父母终于完全放下心来，更加沉迷于工作了。
　　实际上，法兰不喜欢将写下的计划仅仅当作一项计划，她更倾向于称之为“对未来的预言”。她写得轻松，但心里未必没经过深思熟虑，或许其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一时兴起，但法兰对此很有信心，只要写下的，她一定能在未来完成。
　　“10月5日，背诵完《秋叶集》的全部诗作。”
　　“10月5日，为伊莲娜准备生日礼物，叠满一糖果罐的纸玫瑰，每天三朵，在10月21日完成。”
　　等到了10月22日，伊莲娜过生日的那天，她已因为觉得老师偏心法兰而单方向与她“绝交”，在学校内不再理会法兰。法兰依旧需要完成写在本子上的计划，所以她径直走到伊莲娜的座位，把一整罐的纸玫瑰搁在桌子上，潇洒转身，一句话未说，引来众多学生瞩目。
　　渐渐地，笔记本里面的内容变得更加丰富，还包括有她对身边人们的“观察记录”。法兰想着，仅仅是记述自己的生活，似乎太过乏味了，通过观察和记录，她是否可以从中推断出其他人的命运？
　　法兰没有偷窥他人的爱好，只是因她直率不计较的性格，本来就朋友众多，她也愿意在社交方面花费时间——回家面对一双工作狂父母才是无趣呢，何况他们时常忙于应酬，不常在家。因此，她只是在生活中用心观察，也能集齐足够的素材了。
　　在反复尝试之后，法兰对观察对象们的了解更深一层，“预言”的准确率不断提升。12月1日，法兰猜测伊莲娜会主动找到自己和好。果不其然，在她踏进教室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书本下压着一封信，署名正是伊莲娜。
　　大约在那个时候，法兰萌生出学习心理学的想法。再后来，她又对神经科学产生了兴趣。法兰在笔记本上默默写道，这便是我以后主攻的方向了。从此以后，法兰的未来预言延伸的时间更长，她专门写下一部成年后的计划表。在她看来，唯有成年的时刻，她才是真正拜托了束缚，可以放心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笔记本上如是写到：
　　18岁时，尝试一次跳伞；
　　18岁时，去酒吧街游荡三天，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火灾？犯罪事件？不会吧哈哈）；
　　18岁时，回到出生的地方，在太阳即将落下时，找到树影拉得最长的地方，埋下收到的所有18岁生日礼物；
　　……
　　法兰是个不恋家的孩子，对于她的父母来说，反倒是让人省心。
　　“想去F区玩一次tricking呢。或者说，偷偷溜出去，在酒吧里点一杯牛油果柠檬苹果汁。”
　　“哎呀，要不要帮你找几个小男生？我认识一些很殷勤的，他们也对法兰你很感兴趣哦。”苔依丝说道，话中调侃的成分更多些。
　　“老师，我可没在开玩笑，”法兰整理好繁重的纸质资料，抿唇一笑，“我说出来的话啊，可不是愿望，而是迟早要实现的未来预言。”
　　进入布拉维学院后，私下的时候，她时常和苔依丝发生类似的对话，简直不像一对师生。
　　“至于人数嘛，在我的计划中，永远没有第二个人在，主角永远只有法兰·塔列朗，我自己。”
　　预言再准确，也无法探知到未来的全貌。在她将赫林、橘朔良和朗珀特列为观察对象之前，可没想过自己以后会加入精英小队，也没想过终有一天，那些计划不再完完全全是自我中心，而是六个人一起。
　　至于将他们列为观察对象的原因，法兰说不清楚。非要挑明的话，大概可以归结为“缘分”。法兰本就喜欢到处蹭课，不拘泥于医学部的学习任务，朋友遍布整个学院，注意到他们几个再正常不过。
　　在开启共感图景后，法兰更是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游走于全身，虽然微弱，但不能令她忽略了去。法兰先是想到曾经遇到的那位街头占卜师，然后便是苔依丝口中遗漏的有关共感图景的信息，某些人在接触共感图景后，似乎会产生特殊能力。
　　法兰发誓，在她独自一人的时候，可没干过手指杯子，喊着“飘起来”，对它发号施令的蠢事。
　　她只是觉得，笔记本中记录的故事们，在虚无的命运面前，于她眼中映出了更加真切的丝线。
　　我成为拉克西丝了吗？法兰忍不住笑了出来。
　　属于他们的未来究竟会如何，法兰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