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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以后,面对一瓶不是汞的汞,文海将会回想起他爷爷文琦带领他见识二进制的那个遥远的下午。那时的文宅已经搬迁过一次,是一个巨大而坚固的地下军事基地,受过上百次炮火的洗礼,抵御过十余次进攻。在第十一次自卫战役中一个炸弹之母炸裂了地下的输水管道,文海险些在自己家里被淹死,正是在那一战中文海的爸爸文兰被AK-47扫死了。在这一次战役之前,文兰经常教授文海RPG的操作方法以及钢管的制造方法,讲着讲着,文兰却常常偏离正题。在文兰的口中,危机时代前的人们生活无比幸福,没有人需要顾虑随便哪一天一枚炮弹砸在自己的头上,只需要学习形而上学和绘画。这时文兰的妻子就一定会反驳他,说危机时代以前一定是有战争的,要不然他们就拿不到更多的工厂;而且不管什么时代都需要有农民,要不然他们就没有吃的。文兰这时就会反驳妻子说危机时代以前人们可以用炼金术制造食物,大家都害怕对方用巫术杀死自己所以不敢发动战争。妻子又会反驳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巫术和炼金术。文兰也会为自己辩护:假使没有巫术,教会怎么会猎杀女巫?假使没有炼金术,他们的瓷器和丝绸怎么生产?总之他们夫妻俩各有各的理,一直争论不休。文海很乐于听自己父母争吵,以此缓解练习射击的无聊。
这时西中人来了,他们带着法棍、蛋糕等各种小零食和水笛来换人的子弹,文兰用一串子弹换了一个竹子做的水笛,文兰对着从图书馆的废墟里找到的乐谱用水笛吹出了《欢乐颂》,这一串水笛在第十一次自卫战役中随着文兰一起牺牲了。文海那时13岁,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蛋糕,那个蛋糕干的开裂,文海觉得没有蔗糖好吃。文琦从来不和西中人交换物品,他认为子弹和钢材远比掺了肉末的小饼干重要。文琦是一个很现实而有远见的人,很有可能是受了他危机时代的父母的家教的影响。文兰和文海从来只关注当下,文兰常常在出战前夕嘱咐自己的妻子晚餐要吃什么。文海自幼受他父亲的熏陶,也养成了玩世不恭的心态。
炮火轰鸣,第十次自卫战役打响了,西中人连忙骑着马跑了。文兰出战前说自己要吃面粉包的叫花鸡。后来文兰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文海撇下刚刚读完的歌德的《颜色论》——这是现今军阀时代为数不多的能看到的科学论述——便去餐桌上吃着叫花鸡宣传不同颜色所蕴含的内涵。在许多年以后,文海通过世界外交才知道歌德的理论是错的,那时文海已然是一个耄耋老人。人吃着鸡,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这鸡是从文琦的父母那一代生生不息地传下来的,很好养,饲料喂足的话半年就能养肥去宰掉。鸡在战争中经常被炸死,因此还是很珍贵的。
吃完饭文海继续钻研颜色的本质。文琦拿出了一本《巴黎圣母院》,眯着眼睛却把书举得离自己远远的,慢慢的看着。文兰和自己的妻子你推我搡地进了他们的房间。战争已经寻常,文琦年轻时所感受到的热血与激动早已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无聊。在文兰和文海眼里,战争只是一种令人厌烦的常态,偶尔带走自己的亲人或朋友才会突然发现战争就在自己身边。在这百无聊赖之中,读书和房事成为的仅剩的娱乐方式。人,或许还有他们的盟友和敌人,想必都在这世界中旋转着,不知道也不好奇这种生活将会如何终结。
文琦是这一时代中最后一代有理想的人,这种理想和自信在危机时代以前还颇为流行,世界陷入军阀混战后理想主义者就举步维艰了。但文琦从小受他那富于激情的父母影响,仍然相信科学可以解释事物——对于文海来说,科学是一个陌生的词汇——仍然相信靠人的努力是可以改变现状的。文琦每每谈及这些理想、谈及过去,文兰便会毫不留情的讥讽自己的父亲,说危机时代的人们比现在世界上还活着的人都要懂科学,都更加相信努力以及信仰的力量,到最后还是未能把世界从军阀割据中挽留回来。听到儿子的讥讽,文琦只是摇头,他也明白文兰说的都是事实。但文海很乐于听文琦谈过去,他听时就像听睡前故事的幼儿一般专注。他听着在危机时代中各国元首如何组织大规模的军备销毁;有多少富于责任心的上流人士慷慨解囊,投身于挽救危机的伟大事业中;各国政府如何表现出惊人的团结,组织起自己仅剩的忠于国家的军队和军阀做斗争。文海听着这些在历史的洪流中螳臂当车的可悲人物,听着他们愿意为之献身的理想和信念,仿佛在听勇者斗恶龙的神话。文海频频摇头、不可置信。
文琦也会顺带着向文海讲授自己从父母那里继承下来的人类智慧中微薄的一部分。他会拿着从打字部送来的《知识》——名字是文琦自己起的——向文海讲解微积分、角动量、配位键、《锦瑟》、罗斯福新政、马列主义和大气环流。文海对这一本厚厚的书所记载的内容感到困惑,单是对光色的解释就与自己所知不同。他更难想象这个世界是由许许多多带电或不带电的小球构成的;文海完全看不懂李商隐写了个什么。但靠着这一本厚书,文海了解到了危机时代以前大概是一个学术很发达的时代,要不然人们不会容忍这些匪夷所思的学说。文海在第一次听到二进制时就觉得它是一种很简洁而本源的数字表示方法;文海曾经还突然想明白了功能关系,令他高兴了好一阵。从此他就喜欢上了科学。
日子就在学习,看书,战争和死亡中静静地流淌着,很快文海就到了十八岁,文兰如约地给文海找了两位漂亮的姑娘和文海结了婚,结婚宴上照例有鸡。后来由于文海妻子实在有点多,换得还比较勤,结婚宴上就没有鸡了。从此文海除了看书又多了一项消遣。第十一次自卫战役爆发了,文兰的妻子来向文海报丧时文海正在房里办事,很生气她打断自己,把她轰走了。文琦听到儿子死了很是伤心,立即咳嗽起来,他的妻子连忙上去为他捶背,但文琦咳嗽不止,咳出了血来。文琦躺在床上咳嗽不止,于是这一顿第十一次战役的庆功宴文海就把他爸本来要吃的红烧肉一个人吃完了。文琦熬了三四天也死掉了,文海就这样当上了的当家人,这时他才知道之前11次自卫战役有9次都是自主发动的,战果颇丰,抢夺了十余座钢铁工厂还有上千亩良田。这时西中人时隔6年又来了,他们这次很聪明,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并没有带各种甜点之类没有用处的东西,而是带来了许多枚火箭弹,文海心满意足地用子弹换来了火箭弹。西中人害怕战斗又打起来,在马车上载上了子弹就赶紧跑了。
文海手握大权后随即发动了第12次自卫战争,他指挥用刚换来的火箭弹摧毁了盟友的指挥所,一举夺得了指挥权。自此,在军事天才文海的领导下,远交近攻,事业蒸蒸日上。文海很重视敌人或盟友辖区内的图书馆,占领时一向尽力避免损坏书籍。可惜其他人对于功能关系并不感兴趣,文海企图让再次燃起学术之风的种种举措只是徒劳。很快其他军阀就意识到实在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对象,但文海组织连续4次击退了周遭军阀对的围剿,周围的军阀实在时泄气了,只好向俯首称臣,定时上交钢铁和大米。后来一举出动,兼并了周围一圈的军阀。在这样永不停息的战争中,很快占领了东中大半的平原地区,军阀规模有胜于危机时代以前东中国家的大小。经过3年的养精蓄锐,文海在躲避了12次刺杀后再次发动战争,一举占领了整个东中。他把有战功的将领们都分封到各地当军阀。文海后来又击垮了几个想要或不想要推翻自己的军阀,分封下来的领主们便彻底地安分了下来。
自此东中和平三十年。
危机时代前夕,一位穿着化纤运动衣的男子正坐在飞机上,透过舷窗看着外面的机翼和云朵,他叫文缅。许多年以后,他的这件运动衣会作为他唯一的遗物保留下来,放在的某个角落里。文海后来从犄角旮旯里把这件衣服翻了出来,这件上衣的白色早已变成旧书般的黄色,文海试穿了一下,感觉很合身,比自己所穿的棉布衣服舒适的多,这件世间所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化学纤维制成的就成了文海出战时的战衣。文缅现在正在飞往东南亚,在那里他会为采购香料种子,这些种子的后代在第9次自卫战役中被炮火轰没了,从此失去了黄姜和长芫荽。文缅在3年内已经跑遍了世界各地,收集了各种不见于书本和网络的最最基础的生产技术。文缅带领着他的同志们收编、整理各种技术,从小麦的陇垄耕种植法到AK-47的零件生产,他们用数十立方米的纸质书籍将危机时代以前的技术经过大大简化后记录了下来。如此多的书籍有近六成都在第一次自卫战役中被损毁了,这些书籍自从整理完之后就从来没有被人读过。
文缅搜集完各种技术和生产原料后选择了东中作为的基地,这里季风稳定,除了旱涝灾害有点严重非常适合农业发展。文缅经过考虑,最终没有使用农业机械,他明白过上几十年这些机械就没有人会修了。于是这些学过微积分的人再次抄起了锄头推上了犁回归了最原始的农业生产。建立后的第一个秋天获得了丰收,足以支持的工业发展。文缅看到那堆得满满的粮仓,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开始了的工业化。
一座座简陋的工厂拔地而起。钢铁工厂会生产弹簧钢、工程钢和硬刚三种钢,在第一次自卫战役中合金相关的书籍被损坏,人便只能照着文缅留下的配方生产钢,再也无法研究新的合金了。化纤工厂连带着相关的书籍和技术人员一起被炸毁了,这座工厂还未开始生产就被夷为平地。的科研团队一开始还兴致满满地企图复原尼龙生产,后来见化工技术也失传了便放弃了,从此就只剩下一件化纤衣服了。之后,一直靠进口棉花和纺车织造衣物。在第三次自卫战役以后人终于意识到军阀时代不需要科学家,这个科研团队也就解散了。但是钢铁工厂和军工厂被保护的很好,没有受到炮击。第一次自卫战役后的一年,人拿着崭新的AK-47组织了一支军队,发动了第二次自卫战役,把敌人打垮了。
文缅是在第一次自卫战役中死掉的,他被一个狙击手从两千米外射杀了。文缅是最后一位被狙杀的人,之后三十年内战死的人中六成死于面对面火并的枪伤,三成死于感染,一成死于冷兵器。敌人派遣出了他们最后的狙击手,这名狙击手在这场战役中牺牲了。与敌人所期望的——分崩离析——不同的是,文琦立马接下了他父亲的衣钵,稳住了。他组织了为期一年的军事演习,最后顺带着打赢了的二次自卫战役。文琦深知知识的重要性,他指挥再发明了打字机,组织了打字部,成天备份各种文件。事实证明文琦的做法是正确的。文缅当年留下的书籍每本只有两份,许多知识在炮火中失传了。在打字部的不懈努力下,总算是留下了危机时代以前人类的遗产的微薄的一部分。
文琦鼓励生育,这后来也被证明是正确的,在文琦的半强制性措施下,每对夫妻平均有四个孩子,保证了人口的稳步增长。在文琦这一代,接生条件已经退化了一大截,医生仅仅知道接生前要消毒,但乙醇供应不足,很多消毒靠的是开水。医生还会一点侧切,剖腹产是已经完全失传了。在医生的努力下,的产妇只有半成会产死,婴儿夭折率低达8%。
后来敌人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十几辆坦克,大举进攻。的战士们英勇无畏,顶着炮火跑向坦克,爬上去砸开驾驶室往里面开枪。在第三次自卫战役中损失惨重,男性人口锐减到原来的一半,为了保持人口,文琦下令实行一夫多妻制,这一项政策一直延续到世界外交后的三十年。那时男女人口早已平衡了上百年。
文琦得了肺病,没有人知道怎么治。文琦一闻到硝烟就会咳嗽,从此就将司令的职位让给了儿子。人担心这病会传染,把文琦半隔离了起来,倘若有人要去看望他也会和他隔上三米的距离。后来的学者们把文琦从墓里挖了出来,验了一下剩下的骨头架子,发现他得的是肺结核。文琦现在不能打仗,成天闲得慌,他就经常跑去图书馆的废墟里淘书。人时常能看见他看《高等数学》或是《龙文鞭影》。他是最后一个会求导的人。本来文琦想教文海求导,但是文海对数论更感兴趣。后来文琦死了,人们把他费尽3年还未读完的《高等数学》和文琦一起埋进了墓里。在墓碑上写着:文琦2051——2110
文海已经老了,他再也没有办法像年轻时一样骁勇而敏锐,最终他没有躲过对他的第二十六次刺杀,子弹打中了他的右臂。医生勉强用粗制滥造的木头镊子取出了子弹,用酒精消毒后草草包扎了起来。文海没有感染,他活了下来,但他再也不愿意整日绷紧神经提防刺杀。于是他将军政权力全部传给了自己二十三个儿子中的一个,文桥,退隐到当年文宅的旧址。在那里,文缅在抵御外敌时死掉了。在这里,文海找见了影响了文兰的炼金学著作,开始在实验室烧起汞来。年过半百的文海早已忘记年幼时文琦教他的元素与化学键,开始思考如何把铅变成金。
在这里,晚于离洲军阀12年,开始了世界外交。
事出偶然,有一天文海把一瓶汞放到桌上,回到去度假,一个月回来以后,他惊异地发现这个敞口容器里的汞竟然一点也没少。他通风了几天才敢走进去,他用手摸了一下瓶子发现是热的。他看了看窗户,拉上的窗帘已经积了一个月的灰。他思索良久,也不知道这汞是如何被加热的。他命令妻子——现在只剩一个了,其他的都被文海打发走了——去取一个温度计,妻子拿了一个煤油温度计回来。文海把温度计插进汞里,在旁边仔细地端详示数,文海发现示数在一高一低两个示数间波动。文海拿出纸来,把高示数记作1,把低示数记作0,开始没日没夜地在纸上写着。
写了一整天,文海对着一沓纸开始分析起来:一开始,他发现数字一直在01循环,他意识到这是在帮他认识周期;接着每八个数字一划分,数字又开始用二进制数数;接着又有从2开始的连续质数;接着是一串在现在的文海看来毫无意义的数,可是如果文海还记得当初他学的元素,他就会发现这是元素的核外电子排布;接着是四个一组的数字,组和组之间用重复的01隔开,文海观察许久,发现第一和第三个数字是模长,第二个数字是向量夹角,第四个数字是和向量模长……诸如此类,文海盯着这些01,他现在已经相信了他父亲关于炼金术和巫术的言论。
文海妻子带来的战报更是说服了文海相信这一观点。据她所说,一个分封的军阀反叛,文桥轻车熟路地带兵平叛,在文桥在地堡中指挥战斗时,一个光球穿墙而过,飘向了文桥,文桥不知躲避,光球便飘进了文桥胸部,接着文桥毫无征兆地倒下死了。只好撤退,退回文宅,医生们解剖了一下文桥的尸体,发现他胸腔内的器官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但文海沉迷汞瓶和01,并没有闲心关注的现状。如今文海已经了解了汞瓶是如何表示函数的,接着连求导和微积分文海也一并学会了,当年文琦自己都不会微积分,自然不可能教会文海。接着就进入了危机时代以前人们还未进入的数学领域,文海学到了他称为逐层分割的数学工具,他会想起自己年幼时所读的一本书中的一个问题,用新学来的数学工具研究了一个月解决了三体问题。这时文海已经和汞瓶打交道三年了,他的妻子已经无法容忍这个一整天把自己关起来的怪人,溜走了。这时战火已经快烧到文宅了,文海的妻子偷了一辆马车去投奔敌方了。文海沉迷于01,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才发现妻子和马车不见了。所幸妻子给文海留了食物,这些食物都是妻子每周从文宅载过来的,文海带上了食物、汞瓶和现在已经堆积如山的写满01的纸,走回了文宅。守门的卫兵拦下了他,卫兵并不认识文海,不肯放行,直到文海的前妻之一来解围文海才得以进入。文海回到文宅仍旧把自己关起来研究汞瓶,这时他又读到了《知识》——如今文琦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这本书也没有什么人去翻印,整个文宅没剩几本——这时文海才理解了当初汞瓶所发的核外电子排布指的是元素,他找出了三年前世界外交刚开始时他的01记录,发现汞瓶发出元素后有两个月的时间发出了他不理解的讯息,这时他才理解那是用核外电子排布指代元素,对化合物的描述。在紧接着的讯息中,汞瓶又用元素的电子跃迁定义了长度和时间,自此文海终于走上了认知世界的道路。
在巫术的加持下,敌人轻而易举地刺杀的司令,人且战且退,最终退回了文宅。现在不管是还是敌人,都再难以制造出安全的枪械。人的枪经常卡壳或走火,后来索性以冷兵器为主要武器。敌人对技术的保存也不必好多少,战场上白刃战居多。敌人费心尽力地凿穿了文宅的输水管道,年久失修的水管一下子爆裂开来,水淹了文宅。那时文海正通过汞瓶研究光的偏振,他发现了凶猛地涌入的水流,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可能逃出文宅了,他回想起自己年幼时险些被淹死的那场经历,留恋地看了一眼汞瓶,长叹了一口气。
文宅陷落,自此再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