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开拓之地

　　就像从前布满繁星的清澈夜空，坠落到了大地上。眼前漆黑一片的土地，遥远处还有点点犹如星光的金属色结晶，如果这不是永夜侵蚀后带来的恶果，恐怕是非常迷人的景色。这里大部分区域被浓度极高的永夜覆盖着，更有少部分已经化为液态状的不知名金属，长出一个个晶簇，那是所在地的一切人类文明，地球产物被完全腐化的最终结果。但这种地方却还存在城市，有城市就有相应的居民，虽然能生活的地方占比不到三分之一，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就是人类聚居地中位处东方，唯一仍在开拓中，试图净化永夜影响的土地的都市，东都轩羽。
　　尽管被冠上开拓的名号，但与醉心前沿科学的亚希司，甚至与研究植物略显保守的北都佐娅相比较，东都实际上与废土相差无异。它似乎站在净化永夜影响研究的最前线，但事实上仅仅因为它是五座都市中唯一受大面积永夜影响的都市。光鲜亮丽的科学研究下需要的是残酷的实践。也许对于调律会中的科学天才，南都的研究员来说，在一间实验室里操作实验仪器移动的一小步就将是人类历史的一大步，但帮助人类迈出这一步的，是东都里直面危险的未知物质的前线工作者。
　　与其他都市不同，东都较为繁华的地方与列车很是靠近。其他都市一般以当地列车车站为一个繁华点，另有一个以挤在一起的都市各种行政机构为中心的繁华地带。换句话来说，东都只有一处核心地带，而那里也是整座东都为数不多的城市里唯一没有奇怪气味的地方。
　　假若你仅仅是路过东都，办点事情，你甚至看不出来中心区域与其他都市有什么两样，顶多会显得没有亚希司的严肃，没有佐娅的沉稳，没有娜柯诗的纸醉金迷。没有特点就是轩羽中心区域的特点。但只要迈出第12街区一步，眼前才算是这座死城真正的模样。灰暗的建筑色调，破败的建筑像芝麻撒在面包上一样分布在中低档的住宅区里，但大家都熟视无睹，政府也不会派工作人员清扫重建。来自西都维克斯商业公司的便利店零零落落地立在尚算完整，人口数量勉强及格的社区里，如果哪一天社区里面的住人数不及经计算后的盈利需求，便利店雇员就会马上被解雇，空置的店面就在原地静静地存在着，等待下一次亮灯或者是被拆除。
　　四处都是金属生锈的气味，混杂着尘土，简直就像天气调整得最好的中央都市才会出现的雾气一样。但这里的“雾气”要是大口吸入，那就跟接触过永夜的人一起等死吧。每次从家里出门，都得戴上阻隔空气悬浮物的新式轻便过滤口罩，要是住在中心地带就当我没说。不过那里干净地过分的空气常常伴有亚希司一般的消毒药水味，初次呼吸也不是那么好习惯的。
　　最外围的区域，也就是与永夜覆盖的区域接壤的地方，一望无际的黑，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即便战争已过去多年，人们也没有降低对永夜的警惕程度，更有甚者对其抱有越发浓烈的兴趣。此处工作人口最多，大都是负责对地面上浓度极高的永夜，一遍又一遍进行着净化实验的工人。“评价”不会给你分配直面永夜的危险工作，但它会给你“东都前线研究所研究员”的身份。事在人为，安坐办公室的优先级怎可能比得过来自南都的真正科学家，绝大部分人都被人为地安排到前线工作。而南都的研究员是不会逗留在东都的，每天有特快班次的磁悬浮巴士在列车站与研究所之间来回，列车更是仅需10秒就能回到南都，精明的研究者们何必浪费精力住在这个半死不活的地方。
　　永夜如同一滩死水一般，无言地遮蔽着前面的土地。清理工人身穿二级防护服，手里揣着腰上挂着好几类的药瓶，小心翼翼地往永夜滴去，观察反应。你看不出滴下的化学药剂是否让永夜表面泛起涟漪，或是没有任何征兆地被溶解。清洗的方式很多，但完全没有办法通过观察表面来分辨该用哪种，研究所内早以达到储存样本的上限，但始终未能对永夜再进行细分。如今这样一个科技时代，却只能通过最原始的实地试验来一步步尝试清理，漆黑的永夜在吞噬敌人的同时吞噬着无数的文明，吞噬着人类的梦。
　　总有人会望着这令人绝望的黑突然晕倒下去。运气好的话，向着人群的地方向后倒下，然后被扶起，送到研究所里负责人事的电子屏，要不身体尚算正常赶紧滚蛋，要不接触上少量永夜前往医院焦急地等待沾染程度的结果；运气不好的话，径直倒向面前浓度极高的永夜，惨叫也来不及，在永夜面前薄如纸片的二级防护服一瞬间就会崩毁，下一秒整个人就像投入了深不见底的水潭，溶解在永夜中。假若没人看到，只会在傍晚清点人数时才会发现一些人悄无声息地从世界上消失了。
　　沿着永夜边界建立的不仅仅是研究所，还有特级监狱。每个都市被清道夫抓获，经调律会仲裁部认定的特殊罪犯都会送来东都的特殊监狱，犯下普通法规定的，四级罪行以上的犯罪者同样如此。监狱内的一级牢房使用特殊钢化玻璃作为墙壁，除厕所部分对隐私有所保护，罪犯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下。每间一级牢房由两位特化仿生人看守，二级牢房设计与旧时代无太大差别，但内侧门完全密闭，需要外部输入指令，与负责人的生物信息才能从外面打开。
　　在其他都市的监狱，或许还能挥霍点数，活得自在些，“评价”不管人们的实际行动，只需花费点数名目合理便能逻辑自洽。但在轩羽这里，无论你犯罪前是谁，都只能屈服在无言的独立设计管理系统和没有感情的仿生人手下。人类管理员不能让你过得舒服，却可以对你肆意报复。
　　东都监狱对外宣称的死刑处理是旧时代的化学注射，没有痛苦地结束罪恶的一生，还能收个全尸。但在这执行死刑，就等于这个人在世上存在的痕迹自进入东都的那一刻起，便开始向前抹去直至完全消失。连永夜研究所都没有几件的一级防护服，竟用来施行这一劳永逸的死刑。两个防护严密的人类执行者，抬起毫无防护的罪犯，或是死刑，或是死缓，或是无期，不论最终判决书是否下达，往下方的永夜潮轻轻一丢。麻烦又减少一个。家属发送的电子邮件接收即删，召回翻案的犯人就冠以意外死亡之名。在特级罪犯死刑执行地轩羽监狱死亡率自然比一般高的掩饰下，安坐办公室收入“评价”发放的点数。
　　这就是东都，其余四处都市遗留下来的碎片所拼凑而成的所谓“开拓之地”。遍地废墟，人们半死不活，冠以美名的地方。暴雨一阵一阵的，像数以万计的宝玉摔碎在轩羽的中心街道，外层社区以及边缘研究所，监狱上，洗不去弥漫的灰尘，却像是把全世界的污水都汇集到了一起。在这里等待你的只有绝望亦或是死亡。